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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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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在问玉中的那缕灵息,是阿觅仙根中最为紧要的固元。六百年来,固元被压制,导致她仙根气息式微,灵力低下。冥王将其从问玉中取出,回归本体,令她灵力恢复猛增。冥王又当着孟婆和两位无常的面,许了阿觅,此后她可自由出入幽冥,但去向何处,几时回来,需一一交代清楚。而且,在外需保护好自己,遇事不可逞强、不可出头。若能做到这几点,她便不受限制。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还不等阿觅从狂喜中回神,黑白无常又借着她满六百岁的由头,许她一件兵器。她从小见无常叔叔们执剑,早就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她简直要兴奋得冲昏头,立马拉着二位叔叔兴致勃勃地描绘,她的佩剑该是什么模样、如何锋利威风。谢必安照着她的描述,将剑的模样画在纸上,再由范无咎亲自铸造出了一把宝剑。剑身散出幽幽的寒光,冰蓝色的剑柄上空无一字,剑穗亦呈冰蓝色。
阿觅欢喜得不得了,范无咎问她给剑取个什么名字,阿觅歪头想了一阵,嘻嘻而笑,说了一个名字。范无咎伸出手掌覆上剑柄,手拿开时,剑柄上已经多了二字:追风。
谢必安见这个名字,沉吟道:“剑出如追风,好名字。”
阿觅不禁有些得意,执剑便耍起来。范无咎在一旁不时发出一两句指点,谢必安见此情景,难得地情不自禁嘴角上扬。
这黑白无常时常要去人间行公差,阿觅便正大光明地随他们去,到了生死簿上的时辰,无常去索魂,叮嘱她定好几时回程,就随她自行晃荡去了。
人间的去处她到过了不少,自从回了家,心心念念的地儿早换成了九重天。那番她身陷囹圄,算是身不由己,才对烨云宫不告而别。她想到火神对此全然不知情,若是误会她不识好歹,一声不吭要走即走,不识礼数……她宁愿叫所有人对她有所非议,也不愿让火神对她有这般误解。
上九重天寻火神解释一番?她虽然感觉浑身灵息的游走厚重了许多,但能不能凭一己之力上九重天,她也摸不准。
阿觅同往常一样,穿一身白衣襦裙,在人间喧闹的大街上闲逛,边琢磨这九重天要不要上怎么上能不能上之类的问题。
就在她出神冥想之时,惊闻身后有个声音,喊的是她名字。她脚下一顿,回头一望,竟然是魔族少君芫华。芫华见了阿觅,一副眼笑眉开模样,正是四月明朗晴好的天气,更衬得他笑容明媚。他今日穿一身浅蓝长衫,手持一把折扇,额间的赤龙印用障眼法隐去了。全然不是他先前的打扮,更似人间那些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哥。
“少君……”阿觅惊喜地叫出声。
“嘘——”后者将折扇一挥,故意压低声音,勾唇凑近她的耳朵,道,“此处是人间,你可不能喊我少君。”
阿觅连忙捂住嘴,当即改口称道,“芫华兄!”
芫华得逞似的一笑。
阿觅问道:“芫华兄来这儿做什么?”
芫华眉眼一挑,故意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那不就是闲得慌出来玩儿的么!阿觅肚里想,难道这魔族少君也同她一样,整天无正事可干?
芫华见她一副思索神情,倍觉有意思,又向她凑近,故作神秘道:“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玩儿的地方,去不去?”
孟阿觅眼中放出神采,忙不迭点头,道:“去去去。”
二人沿着行街一同走了不多时,双双停在一座壮观的高楼前。此楼金碧辉煌,外观瞧去豪华无比,近旁的酒楼茶馆铺子在其对比之下,实在相形见绌,不值一提。阿觅抬眼望去,见此楼中门大开,高悬一块匾额,上书“香苑”二字。待她看清门前站着的几位揽客红袖,大概猜到这是什么地方。街面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的就在那些红袖的招引下,正提步往香苑里面走去。
她扯扯他的衣袖,道:“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芫华转身朝她上下打量一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赞同道:“的确不合适。”
他拉着她退到香苑对面的窄巷中,见四下无人,将长袖一挥,她立时换了另一副打扮。白衣襦裙变成了男式的白衣长衫,发髻也变成了男子才束的式样。原来他方才说的不合适,是指这个!
阿觅低头打量自己这身男式装扮,神情里带着些惊愕,更有几分新奇。芫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不无得意道:“如此再合适不过了。”
阿觅连忙抬起脸,摆摆手道:“芫华兄,我是说……”边说边伸出一根手指,朝香苑方向指去。
芫华故作不解,眼睛瞟也过去,道:“怎么,你不会从没去过此等场所吧?”
阿觅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
“如此更好,带你去见识见识。”说罢他便挥袖转身,接着又道,“这人间虽是凡人之境,但各界中人来去自如,为了不引人耳目,我已将你我身上气息隐去,同凡人无异了。”
阿觅一边点头,一边跟在他身后。
甫一走近,站在大门外的姑娘们狂蜂浪蝶般朝二人涌上来,“二位公子,来听曲儿啊——”
……
阿觅只觉自己两条胳膊被人拉着引着,身体不由自主随之而动。忽然之间,她的余光中似有一个赤色身影闯入,她随即朝余光处看去,街巷四下,哪里有穿赤衣之人!她悻悻地任由香苑的姑娘把她引进大门,入座堂中,正对台上翩翩而起的舞娘。
方才那么一瞬,她满心期待余光瞥见的身影就是一贯喜穿赤衣的风允婼,而后那满怀期待的心迅速冷了下来。他怎会此时出现在此地?
正当阿觅暗嘲自己胡思乱想时,那拉着她的红袖殷勤相问:“两位公子喝什么酒?”
芫华彬彬有礼道:“先上两壶香泉。”
舞娘们袅娜的身姿随着乐娘们指尖的乐符妖娆而动,座下的客人们边饮酒边观舞,个个沉迷其中的模样。
那红袖闻声而退,吩咐备酒。另一个兀自倚坐在芫华身边,软塌塌的似无骨之躯,趴在他耳边柔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小女子陪您?”
芫华眼神瞟向阿觅,嘴角浮起一丝揶揄的笑,柔声道:“姑娘不如陪陪我这位兄弟。”
她闻声而起,转到阿觅身旁坐下,一只手攀上她的肩,故作妩媚,道:“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我瞧着公子是个生脸,公子今儿若是尽兴了,以后可要常来。”
阿觅躲闪不及,大半身子都要向另一边倒下去,还要为应付她而假笑连连,不禁有些窘态。芫华见状,忍不住掩面而笑,笑毕也不再捉弄她。于是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锭,置在那红袖的面前,开口道:“看来我这位兄弟还是喜欢独饮,那就不劳姑娘。”
她见了桌上的银子,连忙拾起收入袖中,道:“那我不扰二位公子了。”边说边起身作揖。阿觅被那女子的举动搞得脸红耳臊,估摸着人离远了,才敢回头去瞧一眼。
一旁的芫华忍俊不禁,道:“阿觅公子感觉如何?”
这时堂倌儿正上了酒来,摆盏布杯,给二人倒了酒,又端着托盘躬着身退下去了。阿觅连忙拾起酒杯,仰头饮下。故作恼道:“芫华兄故意拿我打趣!”
芫华故作无奈,薄唇一抿,“这香苑乃此地最负盛名的歌舞坊,虽说是歌舞坊,靠的却是酒水营生。凡入香苑观舞者,须喝酒消费。方才那姑娘正是酒娘,专司陪客人喝酒打趣,兴致愈涨,酒水消费愈甚。你这般避之唯恐不及,叫人家如何做生意啊。”
阿觅吐吐舌头,原来只是歌舞坊,方才见门外那些个红袖架势,以为这就是烟花巷。先前她在人间住过一段时日,说书的听过,话本也看过。这人间的营生行当众多,其中一项最为人不耻,便是在花街柳巷中出卖身体。她非凡人,自然不和他们一般看法。虽不曾低看烟花女子,但她乃女儿身,被同为女子的酒娘那般撩拨,真真儿有些不适。男女为配,是六界的常例。当然,她也曾听过无常叔叔在孟婆庄,和娘亲谈八卦时聊起来,三重天的某男仙和另某男仙,互生情愫,决意同修,亦得到了各界的祝福和支持。
阿觅对男女之事,所得皆来自说书话本,没想到初入人间的歌舞坊,就窘态毕露。她转念一想,管它是甚,这人间的风味,都该好好尝一尝。歌舞嘛,她虽不擅长,但能欣赏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她想着想着,突发殷勤起来,连连往芫华杯中添酒,嘴上也抹了蜜似的,道:“上次多亏芫华兄搭救,还没来得及好好表示感谢。今日我请客,这香苑的酒水,芫华兄要多少就上多少,我舍命陪君子,怎么样?”
芫华喜笑颜开,情不自禁舞着扇子,道:“如此甚好,你我不醉不休!”
台上的舞娘皆貌美如异域中人,齐身红袖飞舞,莲步频频挪,纤细的腰肢如弱风扶柳,双目含情脉脉,惹得台下人沉醉迷离。
酒暖熏人,阿觅同芫华谈兴正佳,喝得兴起,很快就上了头。不多时,她眼见芫华的脸逐渐变得模糊,台上舞娘的身姿也变成若隐若现的影。继续两杯下肚,一阵天旋地转,她便醉倒在酒桌之上。
不知睡过去多久,从醉酒中醒来的阿觅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榻之上。柔软的被褥,红色的帐幔,若有似无的檀香。是个女子的闺房。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依然身处香苑。昨夜,芫华将醉酒的阿觅托付给了老板娘,让老板娘好生照顾。芫华一掷千金的作风让老板娘仿若见到了财神爷,丝毫不敢怠慢。这边人一醒,守在门外的小厮赶紧报去了那边老板娘,又是伺候姜汤又是伺候沐浴的,倒把阿觅搞得稀里糊涂。老板娘一边殷勤地在一旁指挥人打理,一边乐呵呵地告诉阿觅,昨儿芫华公子吩咐了,他家中父亲临时急召,便先行了一步。要她照顾好阿觅姑娘,等姑娘醒了,叮嘱一句,让阿觅姑娘早些归家,莫贪玩。若有事,可随时去公子府上寻他。
阿觅听完香苑老板娘这一番,了解了原由,致谢后便离开了香苑。
人间有一城,名曰鬼都,此城为人间和幽冥交界处,故得名。从人间到幽冥,必经此城。从阿觅前脚刚踏进鬼都,她就察觉出背后有人在跟踪她。难道是上次抓走小毛的那个黑衣人?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灵力大增,又有宝剑在手,若真是上次那人,她倒求之不得,定要为小毛报仇。
受临近的黄泉影响,鬼城常常漫天黄沙,实非凡人宜居之地,故此地人烟稀少,城内只有一些鳏寡孤独留守。大街两旁立着一些旧舍破屋,破败的门窗紧闭,颇显凄凉。
阿觅不紧不慢向前走,身后便不紧不慢地跟。她机警地注意身后动静,如此走了一会儿。忽然一阵风不知从何而来,路面顿时风沙四起,可视度挡去五六分,阿觅趁机迅速朝一旁的破屋后闪去。
跟踪她的人果然没料到她会行此一招,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见她身影消失,脚下骤然变得急促。
他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往前,经过一个巷口时,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原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阿觅手握追风,冷眼对着眼前这个黑袍散发,额生两角的男子。
原来是化成了人形的金猊兽。
“你是什么人?”阿觅厉声问。
金猊兽面对执剑相对的阿觅,不仅不恼,脸上亦无畏惧神色。他只轻笑一声,道:“你就是阿觅。”
阿觅见此人生得就不像凡人,又认得自己,难道是幽冥中人?但幽冥中并无生得此模样的人,况且,他如此偷偷摸摸,非君子行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将手中的追风又握紧了几分,道:“快说,你是何人?为何偷偷摸摸跟着我?”
金猊兽道:“我是何人不重要,不过你记住,我一定不会害你。”
“你我素不相识,你却知道我的名字,如今还跟踪我,到底有何企图?”
剑锋朝他脖子逼近了一些。
金猊兽见她性子并不似巳婳那般温柔以致任人摆布,颇为欣慰,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小丫头,你虽不识我,我却识得你。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罢,还不等阿觅再开口,便化作一团灵息,向天外飞去。
阿觅听他所言,如坠云里雾里,欲问清楚,却发现自己压根就拿不住此人,只能眼见那团灵息消失在远空。
她又一细想,此人虽跟踪自己,却未伤害自己,莫非真不是什么坏人?他说认识自己,见他模样,年纪应和娘亲差不多。记忆中从小到大,不曾见过他,他却是何时认识了自己?思来想去,得不到一个结果,便也不细究下去了。收了剑,径直回了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