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何处？黄沙埋义骨》相无藏

20、第二十章

　　风允婼向天帝禀告了金猊兽逃到无量世一事。天帝当即派人传召令一众上神共至凌霄宝殿，共商对策。众神刚从酒宴中散去，多半还在回宫府的路上，被匆匆赶来的仙官喊住了，原来是天帝有召，不敢怠慢，纷纷折身而返。
　　天帝端坐于金漆雕龙宝座上，对座下众神道：“魔族与金猊兽暗中勾结，助它逃出了不周山。如今魔族意图，昭然若揭。我神族向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可坐视不管。然而那金猊兽法力通天，六百年前若非幽冥，众神亦擒它不住。如今它重现人间，与魔族同恶相济，势力有增无减，诸位对此有何妙法？”
　　说罢，众神哗然，金猊兽和魔族，任一方的势力都不容小觑。这金猊兽不必多说。魔族虽然在神魔大战中败北，但神族亦元气大伤。两千年来，魔族还算安分守己，不似前任魔君在时，四处滋事寻衅。但解蠡一直没有放松扩张魔族势力。若这两者相互勾结，便是给神族制造了非常强劲的对手，甚至并无胜算。
　　天帝见众神低声私议，无人答话，便直接点名道：“天枢星君有何妙见？”
　　天枢星君方才并没有同其他人交头接耳，听见天帝点名，便抬手拜道：“依小神之见，金猊兽虽说凶猛无比，六百年前我等险些擒拿不住，只因当时火神闭关修炼五行之火，我神界之力未能全发。如今有火神在，再擒那金猊兽，岂不易如拾芥？”
　　众神闻此，有的认为天枢星君言之有理。也有的认为他未免太轻敌，纵然火神神力无边，但擒那金猊兽是否真能易如拾芥还有待商榷。
　　一旁的火神自始至终神色如常。天帝听罢天枢星君所言，哈哈大笑起来，道：“赤焰金猊兽所修为火系法术。论起火系法术，这六界之内，当属我天界的火神首屈一指。”转而又向风允婼道：“火神，捉拿金猊兽，可有把握？”
　　风允婼提袖一拜，凝神道：“小神全力以赴。”
　　他虽未正面回答天帝的问题，但凌霄宝殿内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纵然是他火神，捉拿金猊兽亦非胜券在握。但，即使其中再多艰难，他为了苍生安危，也要奋力一搏。
　　这时，一旁的无极元君向天帝拜道：“禀天帝，小神愿助火神一臂之力，一同前去捉拿金猊兽！”
　　天帝道：“既然金猊兽已到无量世，想必魔族已经集结兵力，随时向我天界发起进攻。神界岂能坐以待毙，理应先发制人，防微杜渐。无极元君同为我天界战神，即刻着令众天兵天将，准备应战！”
　　火神捉拿金猊兽，无极元君领兵对付魔族，如此安排两位战神再恰当不过。但，让火神一人前去捉拿金猊兽，无极元君心内隐隐还是有些担忧。于是她应道：“赤炎金猊兽凶猛无常，若要火神一人独挡，怕是……”
　　天帝略微思索，向风允婼道：“火神，你以为如何？”
　　风允婼道：“一切听凭天帝安排。”
　　天帝道：“既然如此，便依本座所言行事。火神所需人手，从天兵处调遣便可。众天兵天将，自今日起，便由火神和无极元君两位调遣。三日后，集结罔生谷，捉拿金猊兽和解蠡！”
　　天枢星君闻此，脸色微变，连忙禀道：“天帝容禀！”
　　天帝道：“天枢星君但言无妨。”
　　天枢星君道：“魔族与金猊兽勾结一事，我们尚未拿到最直接的证据，若三日后由神族挑起战端，恐怕会落人口实。”
　　此言一出，众神中出现赞同的声音。天帝侧头微微思量，问道：“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天枢星君恭敬道：“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一旁一位身披战甲，领兵模样的神君，上前一步，朝天帝躬身示礼，接着对天枢星君，神情不屑道：“天枢星君之意，是要我神族坐等金猊兽再次酿下祸端，还是等魔族攻上九重天？区区魔族之流，等他们打上门来才还手，神族颜面何存？两位战神不如领了众天兵，直接打入无量世，端了他们的老巢，捉拿金猊兽！”
　　宝座之上的天帝陷入沉思，权衡比较，半晌，转向火神道：“本座想听听火神之见。”
　　火神道：“小神以为，神族主动出击，并无不妥。但，此次目的并非为了挑起神魔两族战端，而是捉拿金猊兽。金猊兽六百年前犯下大错，本应永生受囚禁之刑，但它私自逃出不周山，潜往无量世。我等前去捉拿，合情合理。若魔族祸心包藏，负隅顽抗，届时我等对其兵戎相见，便不怕贻人口实。”
　　风允婼话音甫落，众神中赞同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这么一来，我神族既非不宣而战，更是扭转了敌明我暗的状态。”
　　“火神所言有理，如此行事最为稳妥。”
　　方才那位主战的领兵神君声音洪亮，尤其突出：“如此甚好，火神真是聪明。若让我们等着魔族打上门，岂不是要令旁人笑掉大牙！”
　　天帝亦点了点头，清清嗓子，对座下众神道：“诸位若无异议，便听火神安排。”
　　众神异口同声道：“谨遵天帝法旨！”
　　众神从凌霄宝殿出来，风允婼、天枢星君与无极元君一道同行，边走边谈。
　　天枢星君道：“既然天帝法旨已下，三日后二位便率领天兵天将到无量世畔的罔生谷，小神在此预祝二位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无极元君道：“此次一战，魔族尚不为惧，只是多了赤焰金猊兽，深浅未知。”
　　天枢星君道：“此番我天界两位战神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再者，那金猊兽所修火术，又如何比得过火神？岂非手到擒来？”
　　无极元君道：“金猊兽和火神修同系术法，论道行，火神远在其之上。但它力大无比，坚不可摧。而且，它还有一项杀手锏——巨吼声波。金猊兽一声怒吼，能毁一城，难以抵挡。”
　　风允婼想起金猊兽逃去无量世之前，朝他发出一声巨吼，声波虽被火令剑震碎，却还能令他如芒刺背。想必，这就是金猊兽的难缠之处。他应道：“今日我与它交手，已经领教过，的确如元君所言。它刚破结界而出，已经耗费了几成功力，但还是轻易从我手中逃脱了。”
　　天枢星君忙问：“可有应对之法？”
　　风允婼双目飘向远处，眼神坚毅，淡淡道：“全力一搏。”又转向无极元君道，“我尚有一事未办，无极元君先行前去调派众天兵，待我事成，再与你会合。”无极元君点了点头。
　　天枢星君抬手向他们示礼道：“二位有要务在身，小神先行告辞。”风允婼与无极元君亦告了辞，便朝烨云宫行去。他准备同阿觅商议，让她先回人间。神魔一战无法避免，到时他必然全身心投入其中，可就顾不上她了。万一形势紧张起来，此地更是不宜久留，回去人间才算稳妥。
　　风允婼回到烨云宫，甫一进门，仙娥们连忙停下手中的事，对他躬身行礼。他未曾注意到，她们脸上的神色有些许异样。风允婼径直朝澜沧殿去，走到殿内，阿觅却不在里面。唤青鸾朱凤前来询问，这二人毫不知情，只如实相禀，火神把阿觅仙子送回来走后不久，她二人便去膳房给阿觅仙子煮醒酒汤。方才她们将醒酒汤送来，就不见阿觅仙子，想她可能是出去了透透气。至于阿觅仙子具体去了何处，并未提前告知，她们确实不知道。
　　风允婼回到燚宁殿，欲唤连青。正端了茶水来的仙娥却禀道：“火神大人，方才连青神官去紫銮宫了。”
　　火神拾了茶杯，道：“所为何事？”
　　仙娥道：“先前扶虞殿下来寻阿觅仙子，将她带走，许久未归。连青神官从酒宴回来，得知后，便去扶虞殿下处寻阿觅仙子。”
　　仙娥话音刚落，连青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脸上隐隐有些许担忧的神色，向风允婼躬身拜道：“火神。”
　　风允婼问道：“阿觅呢？”
　　连青脸色复杂，道：“据仙娥们报，今日您离开烨云宫后，扶虞小殿下就来带阿觅仙子走了。我方才去紫銮宫寻，扶虞小殿下却说……”
　　连青话说一半，支支吾吾。风允婼的目光飘过去，他连忙接着道：
　　“扶虞小殿下说她今日从未到过烨云宫，亦未见过阿觅仙子。”
　　风允婼眼神忽变锋利。
　　烨云宫的仙娥不会打诳语，扶虞这般撒谎，想必又是犯了任性妄为的毛病。如今神魔一战势在必行，还需尽快送阿觅回她来处去，断不能任扶虞耍小孩家脾气。
　　他站起身，道：“魔族和赤炎金猊兽暗通款曲，如今金猊兽已逃出不周山。魔族不日便会伙同金猊兽向天界宣战，阿觅不宜留在此地。”
　　先前不周山生异动时，连青就听火神提过此时或与魔族有关。他向来对火神的判断深信不疑，听到事实也在意料之中，道：“魔族果然本性难改。”
　　想到阿觅非九重天之人，便不能让她卷入其中，早些让她回到地界做回她那小地仙为好。只是，他方才到紫銮宫寻人不遇，只得又道：“方才扶虞小殿下特允小的在紫銮宫遍寻一遭，确实未曾寻见阿觅仙子。”
　　风允婼凝神道：“我去趟紫銮宫。”
　　连青对烨云宫仙娥们的秉性了如指掌，向来只有不说，却从不会乱说，更不会对自己的主子扯谎。约摸是扶虞小殿下看出了火神对阿觅仙子的不同寻常，心生妒意，将阿觅仙子哄走好好捉弄一番以泄恨。自己一介小小神官，自然好糊弄。火神亲自登门要人，就是扶虞小殿下，也不怕她不给。
　　风允婼刚到紫銮宫门外，有眼尖的仙娥看见了，连忙跑进大殿，禀报小殿下。
　　扶虞听到风允婼来了，欣喜得有些无所适从，手忙脚乱地让随身侍从的仙娥替她整理衣裳发饰。如此这般一阵，才让若儿出门去迎火神。
　　风允婼提步走进紫銮宫，见了扶虞，二人互相抬手示礼。扶虞正要说话，风允婼只道：“听闻今日小殿下向烨云宫借走了一人，现在该还给小神了吧？”
　　这一问，扶虞脸上欣喜的神色淡去三分。孟阿觅不过区区一介地仙，也值得火神亲自来问？她故作一副懵懂模样，道：“火神所言，我怎么听不懂啊？”
　　风允婼还是客客气气道：“今日阿觅仙子中途从酒宴离席，小殿下一直跟随其后，途中故意打翻仙娥手中的酒瓮，险些泼在阿觅仙子身上。小神只当小殿下年纪尚小，生性好玩，未当面拆穿。而后小殿下到烨云宫喊走阿觅仙子，一直未归。小殿下有所不知，阿觅仙子是我烨云宫的贵客，因此小神特地前来问小殿下将贵客请回去。”
　　自己的小把戏被他一眼看穿而且如此直截了当地摊开来讲，扶虞不禁有些脸热，但她心中对孟阿觅的恨意和妒意，远远胜过这薄弱的羞耻感。
　　她强装镇定，道：“我确实去寻了她，我不过是请她来我紫銮宫喝茶，之后她便离开了。”
　　风允婼不紧不慢道：“既然如此，那小殿下可知她去哪儿了？”
　　他的目光转向她的眼睛，炯炯如炬，布满不容置疑。扶虞抬眼，撞见这般目光，突然感觉到一阵震慑感。但她到底还是不怕，她乃天帝天后最疼爱的天孙，就算直接承认就是她刻意引阿觅去斗夔牛，致其受了重伤，又能拿她如何？但她确是十分不愿火神得知此事，若因此他对她生恨生怨，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到此处，扶虞佯装随意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莫非是阿觅仙子在酒宴上被天威所慑，不告而别了吧？”
　　见她不仅不如实以告，还对阿觅进行妄言，他话中意思虽还是守礼如常，但语气顿时少了分柔和，多了分冷硬。道：“若小殿下知道阿觅仙子去向，还请告知小神，小神感激不尽。日后小殿下有何事需小神相助，若不违天理伦常，小神绝无二话。”
　　扶虞不禁有些心动。让火神欠下她这个人情，对她百利而无一害，但将事实告知他，岂不是白费她一番心？扶虞暗自思量，告诉火神孟阿觅的去向即可，却不可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思罢，扶虞突然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火神，不是我不愿坦诚相告，只是，我不愿伤你的心啊！不过你这么担心阿觅仙子，我也只能如此了。”她边说边悄悄看他的神色。
　　风允婼云淡风轻道：“小殿下但说无妨。”
　　扶虞道：“我方才到荀草园去取荀草，亲眼看见阿觅仙子同一个男子相拥在一起，随后他们双双遁走，不知去往何处。”
　　“男子？”
　　“我想起了，我在酒宴之上见过那个人，他就是魔族少君。”
　　风允婼听到魔族少君四字，微微有些惊讶。他想起先前阿觅为魔族中人打伤，莫非此间有什么联系？
　　他问道：“你可看清了？”
　　扶虞猜测火神听完，心下会有何反应，却不料他神色平淡如常，便继续道：“我看得一清二楚，阿觅仙子紧紧依偎在他怀中，模样十分亲密……”
　　风允婼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道：“多谢小殿下告知。”说罢转身将离去。扶虞忙不迭冲他背影道：“火神还欠我一个承诺，可别忘了！”
　　风允婼顿住脚步，侧头道：“小殿下想到了，来烨云宫寻小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