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何处？黄沙埋义骨》相无藏

13、玉露琼浆宴

　　在九重天上如此待了两日，就到了酒宴开席这天。澜沧殿内刚用完早膳，连青就来候着了。
　　风允婼一早被天帝喊去，临走前嘱咐连青好生照应阿觅，酒宴由他领着去。这九重天她还不熟，倘若生出什么岔子，他在身边也能护她周全。
　　如此，阿觅便乖乖跟了连青，从烨云宫出，往瑶池去了。
　　这一路见着了许多鼎鼎大名的神仙，阿觅兴奋不已，赖着连青七问八问。连青不得不边走边向她介绍。
　　左前方那位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绦绡衣的女神，便是无极元君九天玄女。女娲造人之初，九天玄女把兵法传授至人间，后世凡人便将其尊为“战神”。
　　“战神？”阿觅不禁犯嘀咕，她只听无常叔叔讲过火神因骁勇善战，被天帝封为六界战神，怎么还有一个战神？
　　连青似是看穿她的疑惑，道：“这九重天上有两位战神，女战神是这位九天玄女，男战神就是我们火神大人。说起来，我们火神大人素来和女神仙没什么来往，唯独这九天玄女，和火神是一对老朋友了。”
　　连青刻意添了最后一句，斜着眼睛去看她的反应。
　　“原来如此。”阿觅不以为意地答道，给连青那颗随地自燃的八卦之心泼了一盆冷水。
　　她又悄悄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位女仙。
　　这位女仙头绾牡丹髻，一身素锦粉袖流仙裙。她正侧头和身旁一同行走的男仙说些什么，阿觅趁机瞧着了她的面容。那真真是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令人见之忘俗。
　　连青顺着她的指向望去，道：“那位是花神女夷。花神司天和以长百卉，人间四时花开花谢，井然有序，便是花神的职责。你再看这九重天，百花常开不败之景，亦是仰仗了花神。”
　　阿觅忍不住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百花之神，果然是闭月羞花之貌。”
　　正说着，一位白袍紫冠，手持拂尘的老者缓缓走了过来，这位老者须发尽白，长耳短目，一脸慈祥。
　　连青停步，恭敬地朝老者躬身示礼。阿觅有样学样，连忙拱手作揖。老者亦向他们微笑颔首，待老者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阿觅问：“这位老神仙莫不就是太上老君？”
　　连青答：“阿觅仙子好眼力，正是太上老君。老君虽终日居于兜率宫潜心炼丹问道，亦能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这六界中有何变数，都逃不过老君法眼。老君时常以分身降临凡界，传教度人。因此要论起受凡人供奉最多的神仙，就数太上老君了。”
　　阿觅朝太上老君背影感慨道：“久仰大名。”
　　连青道：“在这九重天之上，太上老君最是德高望重。如今老君都到了，宴席应该马上开始了。我们快些走吧，席间我再同你介绍。”
　　这般说着，二人脚下加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瑶池。
　　瑶池边铺就六条玉柱游廊，游廊间错落伸展着从瑶池中长出的重瓣紫莲。一条游廊可供四人同走，现在列次而下皆是一案一椅，供众神入座。游廊尽处是天帝天后宝座所在的芙蓉台。芙蓉台两侧依次布了座，直通最外沿的两条游廊。
　　连青把阿觅往前面请，阿觅却不愿往前了。她自知今日来参加这次酒宴，本身就是蒙骗在座的各路神仙。她只想安安静静品尝美酒，可不愿再生出什么事端。便拉着连青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连青依她一起入了座，案前早已摆好鲜果食盘，却没有酒。应该是要等天帝下令开席，这桑落才得以呈上来。
　　阿觅朝芙蓉台望去，天帝天后还未到，离天帝天后最近的两边位置，已经有人入席。
　　左边就是天枢星君夫妇。虽然阿觅之前未见过七公主，但也不难猜到，和天枢星君一起坐着的就是她了。这最受宠的七公主，果然雍容华贵，不比寻常。
　　再看右边，那身穿赤衣白衫，正襟危坐的神君不就是风允婼么！果然是最受用的战神，单看这座位的排序，他在天庭的地位就可见一斑。紧邻风允婼座上的正是女战神九天玄女，他俩似乎正在寒暄。
　　阿觅的目光在风允婼身上流连许久，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纵然二人相隔并不近，他还是立马就锁定了阿觅所在的位置。
　　风允婼不动声色将目光投向她，二人目光相遇，她笑容灿烂，朝他轻轻挥手。他微微启唇，对她莞尔一笑。
　　阿觅又将目光随意朝四周扫去，她看见坐在玄女对面的扶虞，正一脸痴痴地望着风允婼。一旁的仙娥剥好了橘子递给她，她竟像入定般无动于衷。
　　这……什么情况？
　　机敏的阿觅想到之前扶虞同她说的话，心下猜到几分。
　　她忍不住问连青：“这扶虞小殿下，和火神大人，有故事？”
　　连青亦把芙蓉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他如实以告，道：“阿觅仙子初来九重天，恐怕有所不知。这扶虞小殿下爱慕火神，早已人尽皆知了。”
　　果真猜得没错。难怪那日连青到紫銮宫寻她，扶虞对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本以为是怪自己不能留在紫銮宫陪她，没想到，原来是自己无意打翻了她的醋坛子。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阿觅在心里偷偷叫苦，我和你的心上人只是单纯的被救者和救命恩人关系啊！先前是自己不明就里，白吃了哑巴亏。亏则亏矣，如今她的八卦之心被激起，于是又问道：“小殿下爱慕火神，那火神的意思呢？”
　　连青刚刚见她对火神和九天玄女的关系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禁为自家主子感到有些失落。这下她又如此主动关心火神对扶虞的意思，看来并非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了。恐怕真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
　　他暗暗高兴，想着逗她一逗，便故作正经道：“这扶虞小殿下性格开朗，聪明伶俐，模样亦生得十分可人。人人都说她眉目如画，能与天界第一美人花神媲美。如此说来，她和火神大人倒是相配得很……”说着不忘去观察阿觅的神色有无变化，“阿觅仙子，你说呢？”
　　“我觉得，你说得对。”她赞同地点头。
　　连青未料她如此回应，且语气毫不矫饰，倒有些无措了。他怕弄巧成拙，立马转口风，道：“但是火神大人对小殿下一点儿也不上心！小殿下爱慕火神人尽皆知，火神对小殿下无意也是人尽皆知。若非是今日这种场合，平日里难得见火神与哪个女仙会面。我更未见过他如此关心过谁，而且将其带回烨云宫的，阿觅仙子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阿觅见他急着解释，在心里嘀咕：连青啊，你家火神人美心善我都知道。你也别一再强调啊，他的恩情我都记着呢，日后会寻机会报答的！
　　她从果盘里扯了一串葡萄，塞到连青手上，冲他一眨眼，道：“我知道啦！火神大人温柔体贴，绝世好男人，不知夺了多少女仙的心呢！来来来，快尝尝，这葡萄可真甜。”
　　连青以为阿觅害羞，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心里为主子乐开了花，得意地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
　　这时，天帝天后从芙蓉台一侧走上中央的座位。众神起立行礼：“参见天帝，天后娘娘！”
　　天帝道：“众卿平身。今日诸位齐聚此处，共享美酒，不必拘礼，随意就好。”
　　所有人一同入座。
　　就在众神行礼时，阿觅想看清天帝天后的模样，将双眼圆瞪，朝芙蓉台望去，不料被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眼帘。
　　冥王就坐在离芙蓉台不远处的位置，他一如平素那般，一身白衣黑衫，用一乌冠半束发。
　　阿觅当即认出前面的身影就是冥王，心里压抑不住咚咚敲起鼓来。
　　冥王怎会在这儿？莫非是来抓自己的？不，不可能。倘若他早已知晓自己就在九重天，今日刻意来抓她，怎么会等到现在！
　　冥王以幽冥之主的身份，受邀参加酒宴合情合理，如此说，他也只是来喝杯酒而已。那冥王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也在这儿，可不能被他发现！冥王向来严厉，倘若他知道自己竟然骗过了这么多上神，冒充神仙，怕是为了保全幽冥的面子，也会把她沉进忘川泄恨才好！
　　想到这儿，阿觅觉得浑身发冷。如果这次被她混过去了，下次再也不扯谎了，这种终日惶惶于被抓包的滋味儿可太不好受了！
　　天帝又是一番寒暄且不表。待酒神仪狄祝过敬酒辞，他长袖一挥，只见众神案前多出了一酒壶，两杯盏。
　　仪狄站在众神之首，道：“这便是小神近日酿成的桑落，还请诸位指正。”
　　众神纷纷抬手倒酒入杯，细细品尝起来。阿觅早就馋了，她冒了这么大风险，可要好好尝尝这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至酿。她连忙给连青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二人拾杯同饮。
　　名品果然是名品，这桑落入口，滋味清冽纯正，甘润醇厚，口中的余味怡净悠长，耐得住细品回甘。
　　座中的称赞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阿觅咂嘴道：“桑落果然名不虚传。我在人间亦喝过不少美酒，那伏龙镇的香泉盛名在外，人间无有出其右者。可今日看来，这酒，还是九重天的更胜一筹啊！”
　　连青道：“酒神仪狄所出，必是上品。人间的酒，怎能比得上呢？”
　　“言之有理。”阿觅又给连青倒了一杯，再往自己杯中倒满。“来，干！”
　　“干！”
　　一杯接连一杯，灌下不知多少杯。阿觅脸色已经微微泛红，双眼有些迷离。
　　她情不自禁往风允婼的位置望去，他正神情淡然地举杯。
　　阿觅手扶下巴，倚在案前，喃喃自语道：“恩……恩公，你为何……长得如此好看？对我还那么……温柔……我只是……幽冥中的一个小鬼，日后……我回去了，若是……想你了怎么办？这救命之恩……我还未报呢……”
　　“阿觅仙子，你在说什么？”连青虽也喝了不少，但他酒力比阿觅强许多。模模糊糊地听她嘀咕着什么，听不甚清，料她有了醉意，便打定主意不让她再喝。
　　阿觅转过头，嘿嘿一笑，道：“没……没什么。”
　　“阿觅仙子，你已经醉了，这酒，就不喝了吧。”
　　阿觅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她伸颈望了望冥王的背影，道：“嘘——小点儿声，别……被他听到了！”
　　说着便朝芙蓉台的方向指了一指。连青以为她是指火神，怕被他看到自己酒后窘态。便心领神会地点头应允，低声道：“好好好，嘘——”
　　“连青，”阿觅把头凑过来，在连青耳边道，“我去……方便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我请仙娥陪同阿觅仙子一起去吧！”
　　“不……不不，我可以的！”阿觅摆摆手，就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连青虽有些不放心，但阿觅却也不似烂醉，意识还是清醒的，走路也算稳当。如此便随她去了，坐在席中等候。

作者有话说

　　努力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