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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较量(一) ...

  •   章六十一

      赵清徽静立不言,任由吕延礼压着腰背见礼。
      谁人都知道许王这是在给吕延礼甩脸子,尽管这并不像这位许王一向的做法。
      “郎君——”
      吕延礼压低身子,不动身形的叱责出声的仆役,“住口!王驾在此,岂容你个无名小人张嘴!”
      “行了。”姚正序知道什么时候该接腔,“吕大人身份贵重,自然,府中的仆役也比旁人府中的仆役金贵,也分外护主。”
      吕延礼知道这是许王身份仅次于徐嘉远的宦官,知道这个阉人敢这么开口,那必然是许王示意。
      许王今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吕延礼想通这层因果,人倒是不剑拔弩张地紧张了。语气里有了轻松,“这位内官话说到哪去了,皇上是万民之主,是我们的真主,许王又是储位人选,也就是我们准主子。我们自然都是护主的。”
      油滑劲真叫在场的人是既咬牙切齿,又束手无策。
      赵清徽不欲与吕延礼迂回,“楼之上、潘闻道,还有郑碧心都是你和祁堂的手笔?”
      吕延礼本以为这个一向不声不响的许王会来试探一番,哪料对方竟然直接单刀直入,还是这般气势汹汹,便是已经说了正话,也不免他的礼数。
      自己不做任何逢场戏,却让他端着逢场戏受累。
      “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
      赵清徽挪动步子,正停在他身侧,看着端着礼节的吕延礼,打断他的话,言辞犀利,又轻狂:“吕家一群废物,还有几个人能给吕正方出主意?吕正方老迈之年,有与赵则之一争高下之心,若说没有人撺掇他,谁会信?吕溢清是吕正方亲孙子,也是吕正方血脉中唯一一个还算拿得出手的后人,经过潘闻道的一事,吕正方即便仍旧偏爱吕溢清,仍旧属意吕溢清继承衣钵,但却会将此事推迟。”
      气氛安静到极点,风过都有痕,“潘闻道一事,你让吕正方意识到吕溢清还是个毛头小子,不堪重任,还会被这点人情冲昏头脑,甚至牺牲自己的前途。”
      “吕家居然还有这么愚蠢的人,吕家就只有你吕延礼还像回事了。”
      “吕正方摸着自己鬓角白发,心都比秋叶枯死几分。”
      吕延礼缓缓起身,他收起礼节,在平静的面容中展示出,一个官场浸润至中年的官员气韵,“王爷这话说的太有偏见了。世家大族长存下去,可不是靠一个所谓嫡系子就能做到的。王爷所言虽看似有道理,但是,这何尝不是我侄儿吕溢清一个磨炼的机会?”
      “所以,本王是给吕溢清磨刀的石头?”赵清徽双目若寒星,里面一片荒原,寒气占据整片天地。
      吕延礼此时才暗觉不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请罪,年润州却已经将刀架在他脖颈。
      年润州并未说话,但是,吕延礼已经从这个护卫脸上读出一句话——不敬当今许王,该当何罪?
      “王爷此话从何说来?”吕延礼不打算认楼之上一事,也料准赵清徽没有证据,更赌楼之上憎恨皇室不会跟赵清徽说出自己。
      姚正序却地上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封,“吕大人自己个拆开看看吧。”
      赵清徽在吕延礼拆信展阅的同时,边道:“赵则之当年一力谏言立储当立长,不赞同先帝兄终弟及,司天监处刑之时更是以沉默做抗争,今时,一群侍御史去并州接回废楚王,大庆殿上所有人都不赞同,或许会赞同的赵则之居然卧病在家,多有意思啊。”
      低眸瞧着吕延礼渐渐变化的神情,“这时候,更巧的是冒出一个楼之上,楼之上这人又是楼欢圣活着的义子,他为了什么而来不言而喻。高堂安坐的帝王俯视群臣,却总会想起不在其列的某位元老重臣。”
      “终于,帝王觉着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借着要替我这个许王找回颜面的由头,将郑东鸿的女儿召来东都,郑碧心却身死东都城外。”
      赵清徽神色淡漠,甚至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懒怠厌烦,“帝王一定会想,这一切果然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实则呢,不过是有斗胆包天的臣子将帝王这把锋利的圣剑指向自己的政敌而已。”
      “你们果然还是跟十多年前一样的令人作呕。”赵清徽轻笑一下,就那么一下,足可见他性情中冷如寒冰的一面,“司天监当年会死这么多人,也是用这种方法吧。”
      吕延礼合上书信,“可是,王爷跟座上那位不一样,十分不一样。”忽然之间,想起另一个人来,“跟当年还是楚王、即将入储的皇长子也不一样。”提起废楚王赵清朗,就不得不打开话匣子,“许王,您跟楚王真的太不一样了。虽然接回楚王只是计谋中的一环,但是,朝上反对接回楚王的声音也并非全部是做戏。”
      想起当年立身丹阶上的那个青年,吕延礼忍不住摇头,“自小被寄予厚重期望的人,往往都是被溺爱的孩子。他们将来要掌事,却只学已经上位的掌事者方法,对于下头人的弯弯绕绕总是不知所然。不知其然,不知其人,仅凭只字片纸,以及游园一二对谈,就去任用一个人不是很可怕吗?前朝举孝廉的人,老母在家竟无一方柴床。”
      见赵清徽神色里不耐烦似有加重,便又转回话题来,“楚王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他只凭心性用人。一个王朝的继任者,居然意气用事到那般地步。为了已经死了的人跟今上闹翻不是最严重的事,而是受不住人情崩溃,这不是一个能承大统的人。”
      “这一点上,许王您比楚王强太多。”
      “您不会恨,不会痛,就算会恨会痛,您也会忍。”
      赵清徽终于松动冷淡的神情,他长眉微动,冷锐之意鲜明可见,语气携着极寒与疾锐,“吕延礼你很得意。”
      吕延礼莞尔,“王爷,臣这是在夸赞您,您看古来留名帝王哪一个不是容忍宽怀的,您有这风范。”

      工匠望着那簇油灯火苗,隐隐间嗅到一股刺鼻味,这灯油不纯粹。刚想到这儿,便有驿卒喝醒他,“问你话呢!”
      如此,工匠才抬眼看审问他的这个官爷。这个官爷生的好,不可怕,还可亲,就跟十里八村传的俏郎君一样好看。
      只是,他多看一眼,俏郎君身旁那位甲胄加身的将军就会眼神扫来,他怕这个将军怕得厉害。
      言子偕有些头疼,“这些新纸真的是这个人让你买的?还让你送到驿站的?你确定是这个人?没有看错人?不是跟这个人长得像吗?”
      工匠细细捋着画像看,边说,“这小人怎么可能认错!这样的人,小人这辈子都难见几个!小人当日见了,都想好,回村里要跟自家妹子们说这男人能俊俏到什么地步!像大人这样的,小人再见也不会认错的!”
      向笑看着那张画像,神色隐晦,即便如此,还是让人觉得他肃厉得很。
      那可是他主子的画像!
      他怎么能平静、冷静得下来!
      ‘你把本王的画像带着。’
      ‘主子您这是作甚?’
      ‘用得上。’
      当时向笑只觉得他主子莫名其妙。他主子可是东都许王,平日里谁敢传他画像,要是无他允准擅自绘画人像,那都是以下犯上的死罪!
      主子这张脸可不是脸,是王朝颜面的一部分,代表的东西是言说不尽的。
      向笑又言语急促严厉地问:“你确定是这个人指示你买纸送进驿站的?确定那人是说要给驿站新来的一位贵人画像用的?”
      “是啊!”工匠不住点头,就跟捣蒜一般,“当时驿站里都传开了,都知道驿站新来的那位贵人是郑将军的女儿,是许王的准王妃,这回进都就是奉旨成婚的!当时那么个天人似的郎君说给驿站贵人画像,小人心说这兴许是皇宫里来的画师,要给郑家娘子画像传进宫里给贵人过眼!”
      “你就不曾怀疑此人不是宫中派来的?”言子偕觉得奇异。
      匠人说:“那模样的郎君,就算是假的,郑家娘子也不吃亏的!”
      言子偕和向笑纷纷无言,这确实是许王的模样无疑了。
      不多时,仵作也来回话了。
      仵作脸色也有些怪异,“言大人,这郑家娘子的伤口……凶器看着跟上回潘闻道用的那把匕首一样,刀口大小,伤口深浅,都错不了!”
      言子偕没想到上回用到自己身上的匕首会在这里出现,“你是说郑碧心是被上回潘闻道用来杀天府犯人的凶器一模一样?”紧接着,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上回那把匕首在哪里?”
      “自然是收归天府!”
      “不会弄错吗?”
      “言大人,小的上回刚验过,这都没出几日,哪能这么快忘了,或是生疏了,这刀口就跟复刻的一样,贯穿出的伤口深浅也是一样的!”
      言子偕回头望向这座占地不大的驿站,天幕渐渐垂下,星野相接,晚风夹杂一股不纯粹的乡野清香。
      他觉着风雨欲来不应该是这样。
      “回都。回王府。”
      回到王府,言子偕经过长廊,在通向赵清徽安歇之地的长廊下看见人影。赵清徽换了简净衣衫,已经要如春了这个讯息,言子偕是在赵清徽身上读出来的。
      “王爷跟吕延礼说过话了?”言子偕暗暗看赵清徽腰间玉带,深色琢玉扣在水色衣衫。
      赵清徽声音很低,却不沉,“说过了。”
      言子偕没再问这事,只是说:“我觉得现在的事太过奇怪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为了对付赵则之杀掉郑碧心,未免太疯狂。”
      赵清徽目光落在廊外植物,“还有更疯狂的吧。”
      言子偕颔首,“还诬陷是你杀了郑碧心。”说完,仍觉得不可思议,“太疯狂了。”
      没等赵清徽说话,言子偕忽然跃上围栏。尽管他在围栏上站得很稳,赵清徽还是伸出手臂扶了他。
      言子偕伸出手指,拂在赵清徽面颊,缓缓说:“这世上,真有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吗?”
      赵清徽听着他的疑问,“长得一样而已,其他是不一样的。”
      言子偕吐口气,觉得心中难平,“哪里不一样?比如?”
      赵清徽猛然上前一步,他扶言子偕的手臂抬起,勾到言子偕的脖颈,稍稍施压加力。
      言子偕向下垂首,他观察的那张脸向他仰面而来。
      “不一样的多了去。”
      言子偕觉得自己这样很难捱,明明自己是居高临下,却被弄得唇齿无力,脑子也很混糊。
      赵清徽钳制着言子偕,吻得毋庸置疑,他第一次这么将自己的情绪和意志强加于人。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的母亲从未想过把他教养成这样的人,他们母子的活法都围绕着听从那个人的话延开。
      吕延礼都说他是个会忍的人。
      他在言子偕唇齿口舌间释放自己不想忍,也忍不住情感。
      此刻,他与所有人认为的都不一样。
      他并不是吕延礼口中的人,他知道,他更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东都。
      “殿下。”
      言子偕支吾声唤醒了他。
      赵清徽放过他,看着言子偕,他知道自己是为他来的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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