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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客梦 ...

  •   章节六十二

      “咱们把他晾这么久了,总算等他行动了。”
      言子偕听着黄金玉的话,没开口,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前面可就是襄王府了。
      不留神的功夫,人影已经翻进襄王府。
      黄金玉和十春和顿步原地,迟迟不敢挪动步子。无他原因,而是因为前头是襄王府。
      那地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很有威慑力。
      但是于言子偕而言,就不那么有威慑力。所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言子偕紧随其后,也进了襄王府。
      燕塞雪早已开好路,言子偕进襄王府毫不费力。
      只是,落下之后,看见被燕塞雪处理的暗网,言子偕还是不由得心惊胆跳。
      刀锋做成罗网,顷盖下来,莫说擒贼,就是当成将贼人削成肉泥也不在话下。言子偕忽生一种熟悉感,好似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时机紧迫,言子偕无暇顾及这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燕塞雪隐藏在外院长廊的梁上,估摸着主子也是时候到了。他屈指含在唇边,学了两声促织叫。果不其然,斜里飞出人来,动作轻盈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落在他身侧。
      “如何了?”
      燕塞雪回过神,在夜色掩护下他甚至看不清主子面容,偶有烛光吹来,才得见主子眉间墨色。
      “人进去了。”燕塞雪觉得头痛,“放乡亭的事就够棘手了,这怎么还牵扯出一位王爷。”
      言子偕沉默一息,心知十春和、黄金玉止步的缘由。赵清徽如今和群臣之间波涛暗涌,无论与襄王是否有隔阂,此时都不宜惊动对方。免得四面埋伏。
      “进不去吗?”
      燕塞雪摇头,“襄王内院守卫很机警,若不是这人先手,我先进去倒不会有什么。这人已经进去,我担心他身手不济被发现再连累我。麻烦。”
      “……”
      言子偕心以为是进不去,当即落下梁,“现在我来了,我们进去。”
      燕塞雪见状,也只能无奈跟随。但心底总有一种异样感,这看守卫不森严却十分机警的襄王内院似有几分离奇。

      几乎是在言子偕翻进内院的一瞬间,院中杀声四起!周围喊杀喊打的声音都朝着一处聚集,声如轰雷,势如破竹。
      燕塞雪当即转头,势要翻回去,却一把被主子拽住。他勉强转个身,刚要质问主子为什么不逃,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

      黄金玉和十春和一直盯着的活口,被襄王府守卫集火,数把刀穿过他的身体,血液流得汹涌,那面目狰狞得更是难见其真容。

      有人高声回话:“回王爷,闯入内院刺客已经就地正法!请王爷安寝!”

      ——刺客?

      言子偕和燕塞雪已经隐藏好身形,望向灯火交相辉映处,洒金的身影拢着外袍,些许凌乱的发丝给主人添了丝狼狈。

      襄王虽立正妃,但身侧只有一位传闻中来自民间的女子。那女子当年逃难至京,机缘巧合遇见襄王,成为襄王身侧人。襄王自然是不能立她的,也不能准她出府。此女侍妾之身,在府中的自由也仅仅这片内院。
      此时站在襄王身侧,这些王府守卫竟无一个顾及她的安危,更罔论她的存在。

      “死了吗?”襄王声音很轻,令人生出气息虚弱之感。
      侍卫长声音铿锵,“回王爷的话,刺客气绝,绝无生还可能。”
      襄王似要上前瞧看被刀尖穿成筛子的刺客。一群护卫却自发挡住襄王视线,纷纷请命,“更深夜露之时惊扰王爷安寝是属下等失职!万不敢再以刺客死态污辱王爷眼目!”

      襄王见状,静默一刹那,而后挥挥手,“你们料理了吧。本王回了。”
      身侧侍候的人立即跟上,将襄王簇拥进房舍,轻手轻脚合上房门。

      “走吧。”言子偕看着情状,心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襄王府,也如同许王府一般。
      禁中眼目还真是通天的本事。
      许王也好,襄王也罢,在自己的府里都得谨言慎行。

      言子偕回许王府的时候,赵清徽已经在候他了。
      看赵清徽神色平淡的样子,像是一早知晓他空手而归一无所获。

      言子偕忍不住道:“难怪黄金玉和十春和一直只盯着那条鱼,什么也不做,到了襄王府门前便打道回府了。”
      赵清徽却说:“你在许王府待的时日也不短了,难道还觉察不出来。”意味陡然转了,“是什么蒙了言少监的耳清目明?”

      言子偕仿佛一拳打在棉花,“这事哪里是能揣度的!”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去深想,“这如何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这可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即便是先帝那样威慑群臣的千古一帝也未必敢如此尝试!

      “如何不能?”赵清徽拨弄檀木桌几面上的松枝,“如今东都都有两个许王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他轻抬头颅,目光轻飘却又其中含着藕丝般情绪,分明什么都无,却又什么都有。紧接着一句“嗯?言少监?”真是化作精怪般灵活,挠在了言子偕心上。

      言子偕神情一瞬凝滞,眸中微微失神。片息回神,才觉这人是蓄意为之。
      今时今刻,竟还有这不中用的小心思!
      更可恨的是——自己竟有几分受用。
      既然如此……此事就不免要让赵清徽插诨打科过去。

      “咳——”佯装喉咙有异样,言子偕提起城外之事,“殿下真的相信有第二个自己吗?”
      他不信。

      然而,赵清徽的回答还是在言子偕意料之外。他说:“我希望有另一个我。”

      言子偕循声望去,静待他言语。

      赵清徽指尖扫开松枝,眉眼低垂,神情很是寂静,“做赵清徽的好处不多,做赵清徽的坏处却翻倍。若真有另一个我,岂不是能帮我分担了坏处。”
      微抬眼睫,看着言子偕,“至于这为数不多的好处,想必他也瞧不上,便便宜我独享了。多一个赵清徽,岂不是美事一桩?”

      “……”言子偕忍不住点醒他,“可眼下看来另一个赵清徽也打这如意算盘,只想占便宜不想分担坏处。”

      赵清徽不甚在意,“他顶着一张足以冒名顶替我的脸,不说是多么好的牌,可却妙处多多。又正是多事之秋,他生的是时候。可这妙处他竟一样也用不到,这样的人又能占到什么便宜,免不了为人鱼肉的下场。”

      “……倒是这个理。”言子偕颔首,“他杀了郑东鸿的女儿那一刻起,他就没活路了。若是他聪明一些,干脆就与郑碧心有什么,便是身后有大罗神仙也得给人间霸将郑东鸿几分薄面。就这几分薄面,也足够留他一条小命。”

      “所以要么是这个人太愚蠢,要么——”赵清徽言语一顿,“就是有人比他抢先发现了妙用——”
      言子偕忍不住打断他,“殿下!这葫芦里的药都摆明了,你还卖什么卖!能知道殿下容貌的人有多少?这些人又是什么身份?此人出身但凡高一些,他的容貌必然都不会到今时才发觉。这必然是有人利用了他。”

      “见过本王的人,说多不多,说少嘛也不少。”
      这才是为难之处。

      赵清徽虽贵为皇子,但是早年并非受宠的皇子,见过他的人也不少。便是后来封为许王,加之主理天府,难免露面的更多。
      识得他的人不少,能办成眼前事的人……也不少。

      言子偕倍感棘手。
      因为这仿佛是他第一次真正的靠近黑幕之后的隐形之手。
      他终于有一种跋山涉水得以窥见终点在哪里的惊喜与终有所偿。

      仅仅只这一瞬终有所偿感,言子偕便愁上眉梢,“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想不明白这一系列事情的联系。

      赵清徽目光暗沉,眸珠似凝固的黑水。

      “你对禁军动手了?”
      站在堂中的青年抿了抿唇,嘭的一声跪在地上。

      “客梦请罚。”

      堂中鸦雀无声,静谧如一坛死水。
      “多事。”

      名为客梦的青年没再等来第二句话,却仍旧痴迷望向远去的人影。
      他的眼中不仅有真诚,还有无上的崇敬,更有无限的憧憬。

      年迈的仆役上前,微曲的身子无形中挺直一两分。
      “郎君请起。”

      青年未动,似不曾听见这句话般,固执地跪在原地。
      仆役见状,混浊眼目里没有一丝情绪。直至转身,眼神里才有明显的厌弃与嫌恶。尽管老仆步履蹒跚,走得极慢,这段路上眼中的情绪竟没有减轻一分。

      老仆垂低头,压低腰背,“主子,他还在跪着,您看?”

      那主子似是思索了什么,“告诉他,是我让他起来的。再由着他造次下去,后面的事要怎么办。”
      老仆也说:“损了身子,出去办事自然要不妥善些。老奴自会示知他的。”
      主子摆摆手,看着有些不耐烦。

      老仆也不敢耽搁,快步出门,只用来时一般的时辰便回到堂中。手掌搭在青年肩头,“主子体恤你才说了方才的话。国心啊,这世上没有比主子更心善的人啦。就是那庙里金身佛祖走到主子面前,也不敢称佛。这个你是知道的。想当年,你那副模样,哪个人敢近身,就是我这般年岁的人都不曾见过你这副阵势!那庙里的和尚见你都不敢睁眼久了!”
      “我们主子!可是一把就将你护住,更是带回府中!这些年不仅将你养大,还养成这副模样!”
      “这世上莫说有第二个我主子这样的善人!就是连天上都不曾有这样的善佛!”

      名叫客梦的青年猛烈摇头,低垂的脸庞情绪不明,齿间流出声:“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
      这世上再不会有这样的人!
      所以……这世上也只能有一个自己!

      老仆颇感欣慰,“你明白就好。好好的珍重身子,主子将来用人的时候你才好效力啊。你若拖着残躯,主子用人的时候哪里能轮得到你!这机会嘛,总是稍纵即逝。你不珍惜,就别怪主子不给你效命的机会!”
      “是……”客梦抬起一边膝,用手拼命遮掩上面渗出的血色,“还亏您的提醒。长久以来,若不是您的提点,我哪里能有机会再为恩父效力,更别提报偿恩父。”

      “莫要唤主子恩父!”老仆呵斥住青年,“主子是慈心的佛!哪里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冒险!你若真想报偿主子,只唤恩主就是!”
      末了,训斥一声,“若真想做那白眼狼,就不要这副惺惺作态!”

      客梦惊惶不已,“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必然是要报偿恩主的!”
      见他如此,老仆才稍稍神色转好,“那你便去吧!切记不要再多事了!你人要稳妥些,不要再出错!”

      出错两个字像是刀一般,扎进客梦原本就有的伤口。
      那个人政事无错,自己却错漏百出!
      恩——恩主从来没有要求自己报恩,自己主动报恩,却总是办坏事!

      如果……如果再不杀掉那个人,自己一定再无立足之地!

      “人走了?”悠哉躺在藤椅中的人开口道。
      老仆端着香茶,放在小几,“走了。您交代的事,老奴都照往常提点了。”
      藤椅中的人目光远放,“他下面该去找郑东鸿还是襄王,又或是吕延礼、祁攫风呢。”
      老仆听着话,竟露出憨气十足的笑,“这个主子您便放心吧,他虽然出自愚笨,但是这些年老奴亲手教导,这些事他得心应手着呢。”
      斟茶一盏,奉送主子,“他的本事搅起一池水不是问题。更何况东都里的人嘛,有几个闲着的。他们自个本就要上窜下跳。”
      “您便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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