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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小上(上) ...

  •   章五十二
      天府中的王逸章等人属实吃惊,没有料到南楼一案竟然牵扯到潘闻道。震惊之余,又庆幸言子偕一早让他们独善其身。潘闻道身后有燕国公主,又有定安侯潘固老将军,潘闻道本人更是获得今上允准越过潘驸马袭爵。

      潘闻道身份特殊,涉及南楼一案,双重加持之下,往常的流程走不得。言子偕被再度请进李随弈曾经待过的牢房,潘闻道正安坐其中。

      言子偕推开门,发现这间牢房居然都没有上锁。进门,潘闻道正捣鼓里面添置的小火炉,炉子上煮着什么。言子偕嗅见味儿,似是龙井香茶。估摸还是新采的雨前龙井。
      难怪赵清徽不想多查潘居泰,怕把人请进来。儿子都这么奢靡,父亲只怕更上一层楼。

      “世子,今日之事——”言子偕才开口,便见潘闻道向他伸手,递来茶盏。言子偕默然接过茶盏。

      潘闻道说:“南楼一案,是我做的。飞天龙衣你也看到了。至于理由,”言子偕没有打断他,反倒认真听他说话,“言少监离开东都几年,但也应该知道东都的局势。潘家是跟着先帝安定天下的武将,先帝在世时,因为祖父相信先帝,所以才愿意交出兵权隐退。原本以为先帝会如古时一般,以皇长子为继位者,今上当时虽有第一能吏的美称,但一众名登阁榜的开国勋臣从未想过今上能登大宝,还是将所有人都调离东都之际悍然登基。最后,只拿出一纸约定打发所有人。尽管如此,潘家等人还是默认了。直到,先帝二子与秦王自戗。”

      言子偕知道潘闻道想说什么。
      开国勋臣们愿意交出权柄,是因为坐在位置上的是先帝,他们相信的是先帝。他们将来愿意效忠的也是先帝后人。只是,先帝崩殂的突然,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而这一时的不及反应,已然酿成眼前的局势。

      潘闻道续道:“自然,如果不是先帝二子自戗一事发生,也许潘家,至少潘家不会全部赌上所有……”话到此处,他缓缓捂上自己的双目,有几分莫名却又浓重的悲痛,“潘家走到今日,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今日。”

      “言子偕,你应该知道不再继续查下去,就在我身上结案是最好的选择。”潘闻道双目微红,“你总不想故人死在自己手中吧?”

      你总不想故人死在自己手上吧。
      言子偕从那些刻着东南之宝的金锭出现之时,便忐忑不安。尤其是赵清徽的推测和徐嘉远后来提及的楼之上,乃至出现在南楼的林思启……这些无不告诉他,在还原《天官书》一事的真相之路上,他要面对的敌人或是绊脚石,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而是亲朋故友。

      南楼里横尸红网的龟奴,长街夜市中流淌的鲜血,天府停尸房里尸体,漫天大火中的哭喊声……言子偕觉得这一刻,这些声音画面都十分清晰,甚至胜过了故人的面容。

      言子偕声音有些梗塞,他问潘闻道:“我凭什么替那些人无辜而死的人作选择?潘世子,我凭什么?”

      潘闻道却说:“言子偕,这世上有芸芸众生,却不是每一个都与你有干系。你难道要为了这些不相干之人去手刃与你相干之人?你继续追查下去,牵扯到《天官书》之事,群臣只会更加兴奋,一些人将其视为平步青云的大好时机。不仅如此,如果证明今上当年正法司天监全员有错,那今日立的天府之主许王就更是一个错误,你难道想许王亲自去并州接回废楚王?”

      他娓娓道来,将其中利害说明,“许王不是当年那可以作壁上观,立身局外的不受宠皇子。即便易储之事,许王不在乎,你也不在乎,但是今时废楚王可以重新回到东都正储,来日顶着废储身份的许王,又一定能逃脱这样的操纵吗?如果这些人真心为王朝基业着想,他们就应该知道废楚王求的是什么,可他们视而不见,还要重新将废楚王推到阵前。也许将来废楚王为求解脱,再疯一次,他们又会觉得废许王是易于操控的傀儡,而且还是个病秧子短命鬼,将来登基生下小皇子,就更加易于操控了。”

      “你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吧?”

      言子偕知道潘闻道所言不错。对当年《天官书》处置一事刨根究底,无异于是质疑今上,而赵清徽之所以能有今日,也正是今上当初一力促成。言子偕不是不知道这些,他不仅知道,甚至曾经想过法子将赵清徽逼出东都。
      当初,他之所以愿意从丁学淳手上接下那道谏言,是因为他曾认为赵清徽远离就能避免这些身不由己之事。后来,群臣意外没有再跟着进奏,他才明白是自己太天真。

      “所以,”言子偕说,“避免这种局面的唯一办法就是——”

      潘闻道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打住,这之后的话,言子偕会说什么,他也猜不到。倒是言子偕问道:“楼之上是潘家所救?”

      潘闻道敛目,神色稍显沉重,“此事我不知道,时隔久远,当年我尚年幼,这些事我无从得知。”话锋顿时转了,“我已经在南楼做出龙衣在天的景象,已经够你给朝廷一个交代。言子偕,这事查下去没有好结果。你走吧,我言尽于此。”

      见潘闻道背身,不愿再多说话。言子偕无可奈何,他还没有搞清楚那件龙衣为何会在夜空发光,无法拿出实证去反驳潘闻道。而且,正如潘闻道所言,他做了六成像,剩下的朝廷自然会给民众解释。
      连他们这些专案之人都弄不清楚为何龙衣会在夜空发光,更别提愚民政策之下的黎民。

      如果不能拿出证据,潘闻道一口咬定就是他做的案,那就没有办法再继续追查下去,幕后之人说不定为了让此事闹大,还会对潘闻道下毒手。而且一计不成,接不回废楚王,还不知道后面还有再生什么毒计。

      言子偕出了牢房,见到向笑,“王爷今日不在吗?好像也没有看到徐副都知。”

      向笑说:“徐副都知受伤了,在王府养伤。王爷传来话,说身体抱恙,潘世子就交由言少监细细审问。”

      言子偕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他脸色不太明朗,却不好直接问向笑。潘闻道这个身份被抓进天府,还下了狱,赵清徽身为天府之主,却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问,甚至还有些许避嫌之疑。而且,赵清徽先前也说了——奉旨督案。眼前这个情况,要是潘闻道在牢中出了事,可比都官自裁还要严重百倍。

      不管是为了什么,赵清徽这时候都不应该不出现。言子偕满心疑窦,“向总领,王爷病得很重?先前的病症复发了?”

      向笑没明说,只是说:“言少监若是担心,不妨去王府中看看。我这两日忙着追凶巡防,王府中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大清楚。”许是猜到言子偕的顾忌,“言少监放心去,潘世子这里,我会亲自守着。潘世子所关押的地方没有上锁,就是怕有什么人潜入,到时候不至于将潘世子困在里面坐以待毙。”

      言子偕还要说什么,向笑却抢先一步,“言少监,我会亲自守着牢房。”

      向笑亲自守着潘闻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言子偕走后,向笑松了一口气,主子交代的事还真是惊心动魄,方才生怕自己打发不走言少监。

      转身进了天府牢狱,向笑一路走向潘闻道的牢房。他推开房门,看向潘闻道,潘闻道也看向他,两人相顾无言。而后,向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放在桌面。匕首非同寻常,小巧十分。

      向笑说:“潘世子,这是一柄极易躲过搜身的袖珍匕首,您拿着这把匕首行完凶之后,被审问之时要怎么说无需卑职多言吧?”

      潘闻道取过匕首,摩挲几下,赞了声,“好匕首。”而后又提起言子偕,“言子偕应该是让你来保护我的吧?事后他知道这些事,你们主子要怎么解释?”

      “这就是我主子的事了。”向笑微微笑道,“潘世子请。”

      言子偕出了天府不久,忽然顿步。他想起上回见赵清徽的夜,他跟赵清徽说眼下的东都只有一处是能藏得住人的。可从天府出来的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第二个能藏得住人的地方。

      南楼案之后,巡卫戒严整个东都的都是向笑在负责。向笑是赵清徽手下的人,还是赵清徽近身内卫武德司的总领,更是军巡使。

      潘闻道在南楼出现,他之所以能立即赶到,是因为燕塞月早已安排人盯梢。所以他在潘闻道才靠近南楼,便接到消息,又仗着自己身手赶在守卫之前,这一切是因为他早有预备。可天府呢?燕塞雪尚且只敢在府外等候自己,不敢长时间逗留天府,更别提旁人了。燕塞月给他的名册上,可没有天府的暗线。

      向笑会搜查天府吗?会搜查他主子的天府和王府吗?向笑会吗?

      言子偕觉得向笑不会。

      所以天府是整个东都第二处藏得住的人的地方!

      潘闻道为什么这时候闹这么一出,他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就能救潘家了?可眼下都没有抓到疑似凶手的楼之上。潘闻道闹这么一出怎么能救得了潘家?潘闻道要救潘家该怎么做?最该做的事是什么?

      杀掉可能会牵扯到潘家的楼之上!

      楼之上在……天府牢房中!

      言子偕当即转身,奔回天府。

      牢房的门没有锁,潘闻道出了牢房,径直走向另一头。他之前跟天府的班头打听过了,他父亲来过牢房,去看的哪里的牢房,他也问清楚了。他不算了解父亲,可是,他知道父亲是绝对不会来见李随弈的。

      “世子爷您怎么来了?”当日为言子偕引路的狱卒谄笑着跟潘闻道客套,“小的们这里肮脏的很,别脏了世子爷的靴。”

      “孙小上的牢房是哪一间?”潘闻道问。

      狱卒对孙小上还有印象,因为言少监、飞光郎将和年护卫都曾来见过这个孙小上。狱卒说:“潘世子,这孙小上就是个没有眼力见开罪言少监等人的小老百姓,您要见他做什么?”

      “本世子说见了吗?”潘闻道目光冰冷,“让你带路就带路。”

      狱卒不敢再多说,因为言少监曾交代多关照孙小上和张求福这二人,所以他才多问了句。哪知道这潘世子当即就发作了,他可不敢得罪,当即在前引路。
      “就是这间了。”狱卒指着那小郎,“那就是孙小上了。”

      “你退下。”潘闻道命令的口吻,狱卒当即弓腰退出。

      潘闻道抽出袖珍匕首,尖锐的刀尖毫不费力的撬开牢中陈年旧锁。哐当一声,栅栏门撞在石墙上,巨大的撞击声惊醒牢房中的人。

      孙小上抹了抹额间的虚汗,艰难睁开眼,同在狱中的老头子却早就反应出来者不善,“你是什么人!?这里可是天府的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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