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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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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七
堂中人各自依照吩咐散去。
赵清徽架住言子偕,他指尖摸抚摸言子偕眼后。指腹一股湿热,鼻尖仿佛可嗅见血腥味。他挽出内袍衣袖,摸擦掉言子偕眼角血渍。
他眸光犹如尖锋,语气颇戾,几近呵斥:“言子偕,你不许想那些!”
言子偕掀起眼睫,视线朦胧里瞧见赵清徽的面容。他张了张口,迟迟说不出话来。最终攥到赵清徽的手,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喉口,一点一点地挤出话音,“殿下,我怎么这么没用……”
他声中已经夹杂了哭腔。
赵清徽听着他一遍一遍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他不知道说什么,也无法体会言子偕感受。
“《天官书》……死了几十师长……北地君子馆……死了几万同袍……”言子偕断断续续地说:“我一个、一个都做不好。”
赵清徽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与他掌心相贴,“言子偕,这两桩事,你但管查。”他一臂展开,无声环在言子偕肩背,声低如落进尘埃的光束,“我都担着。”
他用指腹止住言子偕眼后,“不要难过。”
言子偕静默许久,他掌心里的温度缓缓增温。他阖目,不敢再看赵清徽一眼。站在忽然寂静的天府,他猛然觉得自己好像达成了什么目的。
赵清徽说,你但管查,他都担着。
“殿下,不必等明日了。”言子偕从袖中摸出药瓶,指尖勾出一点浅淡翡翠色的药膏,他抹在自己眼后红豆血点,耳廓却无端充血,“我今日就能查。”
赵清徽没有制止他,反倒是从他手里拿过药瓶,他嗅了嗅药膏的气味,唇边扯出冷意,“上品药膏,不说能不能治你这毛病,止血绝无问题。你跟本王卖惨?算计我能心软到什么地步?”
言子偕清清嗓子,声色清明,“殿下,我在你这的身份,就现状来说,可能顶天了就是个妾。妾嘛,你能指望有多上得了台面,”他眼神里似藏着钩子,“不就会这点折腾吗。殿下你可是说了,往后我但管查,《天官书》和北地两桩查到什么地步,你都支持。”
赵清徽当即挥下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言子偕站在身后,无声看着赵清徽的背影。
所谓督办不就是给自己再上一层枷锁?殿下,这可是你自己弄错我的意思了。
言子偕挪动步子,他去找王逸章。这案子得尽早查明白,眼下已经将天府扯入,就不能在把赵清徽牵扯进来。
案子要查不假,但是天府不能查十分出来,他言子偕要查十分出来。
王逸章见言子偕边按着眼后的位置,边阔步而来。他心里疑惑,方才这言大人还一副体弱难支的样子,这会怎么就脚下生风一般。
“言大人。”王逸章话还未说完。
言子偕说:“王判官我无事,方才只是支走王爷的小把戏而已。”
王逸章一愣,紧接着问:“王爷乃是督查此案的人,言大人为何要支开王爷,倘若其中再生枝节,有王爷在——”
“王爷不能在。”言子偕打断王逸章,“王判官,此案王爷不能督查在侧,非但不能督查在侧,而且天府也不能尽十成力。”
王逸章敏锐觉察这话之后的难测之意,他看着言子偕,“言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言子偕说:“王判官,这么大的案子,背后所牵涉之人,非富即贵,你觉得将王爷牵扯其中,无论此案真相大白与否,王爷最后会落得什么结局。”
见王逸章不言,言子偕做个请的姿态,“王判官,我来审,其他还需王判官帮忙。”
王逸章原地驻足片刻,而后抬起双臂,说:“便——有劳言大人了。”
言子偕走向那五个绣娘家属和成衣铺家属,一众人见他,又拜又跪。言子偕让他们不必拘礼,“这几位是绣娘的家人,本官问题不多,这第一个是五位绣娘当日确实是去成衣铺送绣好的绢帕吗?”
那几个绣娘的家人连忙跪拜,众口一词的说:“大人!绣娘去成衣铺除了交活计,还能做什么?!”
“是吗?”言子偕料准这些人不会说实话一般,他绕着几人慢走,“本官昨夜散步,走了几个地方。第一个地方,发现那家人院墙新栽了桂树,旁边堆出一个小土包。这小土包下面居然还埋了一包金子,你们说这稀奇不稀奇。”
几人里已然有人僵住神情,言子偕不疾不徐地续说:“这第二个地方嘛,是一个厨房,烧火的灶里除了黑灰,竟然也有一包金子。”
言子偕看着这些人神情渐渐土崩瓦解,“这第三个地方,是房舍后面腌菜坛子,不腌菜了,反倒腌了包金子。第四个地方,悬腊肉的房梁上,居然也有一包金子。最后一个地方,床板下面钉了个木头盒子,巧了,也有一包金子。”
“你们猜本官散步的这几个地方,是哪里。”言子偕见这些人还死撑着,就说:“要是不承认,金子没了倒是没什么,人财两空——”
“大人!”中间爬出一个人来,“小民招!招!都是家里婆娘眼皮子浅,见钱眼开!小民当时就说连活都不要做,就、就去看几眼,就能给一包金子能是什么财神!果不其然,那是索命财啊!”
“今早家里婆娘就预备着,说是晚上要去成衣铺子再看一遍,日后这金子就彻底归自己了!谁知道,赶上那等凶祸!”
言子偕听后,问:“找你们的是什么人?为何要找你们?”
几个人一齐往前凑,一边指着成衣铺老板娘,一边抢着说:“就是成衣铺掌柜的!成衣铺死的那个掌柜!因为家里人原先是官坊的,织工坊的!”
“我们家的原先在织工坊擅长绣龙纹!”
言子偕想起飞天龙袍上的九龙纹,对上了!可……绝不可能是绣在上面的!若是绣在上面的,那被龙袍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撞破了!不是绣的……吴浇白……吴浇白画的!
成衣铺的老板娘见状,生怕自己受牵累,急忙挤过来说:“大人!大人,那图样虽是我们家的牵头做成的,但是,小妇人确实不知道当家的弄那图样是做什么的!”
言子偕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成衣铺的老板娘,对方连连磕头,“大人啊!小妇人只知道在家中数金子,确实不知道冤家从那找的生意!大人必然也是知道那金子在哪的!小妇人绝无虚言!”
言子偕用堂中记录口供纸笔,描了几笔,勾勒出吴浇白的神韵,便将图纸给这些人看。问:“见过这个人吗?”
成衣铺的老板娘指着画说,“这人好像前些日子来家中,当家的说在这人这里定了副画,说是给家里老太太贺寿用的!”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大人!这人是左手,左手作画!右手题跋的!当时我们当家的还大赞这人神得很!”
听见老板娘的话,那几个绣娘的家属也猛然想起什么,“大人!我们也听过这人!那家里的人每每出去,说看什么图样,回来都提到一个人,说这人左右作画,右手写字,就跟文曲星下凡似的!就是这人!这画的就是龙纹!”
“在哪里画的龙纹?”言子偕问。
几个绣娘家属说:“家里的说是在一张极其细腻薄得就跟透明纱一样的纸张上画的!据说那攒笔的毛细的和针尖一样!就用这两样作画,真是前所未闻过!”
言子偕说:“那金子你们便留着——”
“大人!”成衣铺老板娘一听,当即喊道:“大人!小妇人也有线索!小妇人记得,那个姓吴的好像还带着个书童来的!大人那书童可以审问!小妇人家中这金子是不是也可以——”
“你胡说!”郑为英本是安安分分听着吩咐的,一听这话,当即挺起身子,“那吴公子都穷成什么样了!若是还有余钱请什么书童,也不至于每回都拖欠我租子钱!在我那住了三年,整整三年,回回都拖欠!我都不曾见他有过什么书童!”
“就是书童!”成衣铺的老板娘咬准了,“那书童每回都对姓吴的毕恭毕敬,在旁边研磨端茶伺候的!连我们当家的都不能碰那姓吴的半分!尤其是作画的时候!”
言子偕问:“可还记得那书童长什么模样?”
成衣铺老板娘说:“是一个矮子,瘦的哟,就跟麻秸秆似的!面黄肌瘦!说的就是!但是,每回都能拎起好重的一个大箱子来!”
又对上了!
言子偕从天府出来,正看见燕塞雪在对面等他。两三步走过去,燕塞雪递上一包东西,“主子,金子都收回来了,属下各留了一些银钱。”
“许王的人有没有察觉?”言子偕问。
燕塞雪说:“就是怕许王的人察觉,所以,我先把他们引去王宅,然后让、让燕、燕、去取的……”
言子偕顿住脚步,手里握着金子,回头看燕塞雪,“怎么,你亲弟弟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燕塞雪摸着自己青黑的眼圈,“主子,你非要提这事吗?!什么亲弟弟,他哪来的我都不知道!总不能天下长得跟我像的就都是我亲戚吧!我这成宿成宿的睡不好!都熬成什么样了!”
“那让你办点事,你还不乐意,”言子偕垂下眼睫看着金块,抚过金块上的‘东南之宝’四个字,“我要是不给你找这么多活,你现在眼圈更黑。”
燕塞雪跟着主子走着,摸着心口,“主子,我这心里实在慌啊!”见主子还在摸金子,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他找来的!他猛然唤道:“主子!难道你跟许王睡一块就不心慌吗?!这好大一笔风流债啊!”
言子偕终于抬眼看他,燕塞雪见状来了劲头,“主子,我真不知道那夜里是怎么回事?!他就怎么就滚到我被窝里了!我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硬|了!他一凑近,我就没忍住,捅到他那了!”
“……”言子偕握金子的手却是慌了,“你能不能要点脸?”
燕塞雪说:“主子,你跟许王睡了好几回了,今天我还在天府里看见许王抱你亲你。你先要点脸行吗?”
言子偕当即将金子往他脑门上砸,“你当我是你么?!人都搞不清楚哪来的,就乱捅欠人家一屁|股风流债!”
燕塞雪知道主子拿金子有用,接住没敢乱扔,“主子原来你是被捅的啊!”
言子偕眼锋冷厉,“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弄死他,让你彻底少了这个风流债的债主。”
燕塞雪说:“属下问错人了!属下这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