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驾慈航》晏润庭

9、下药

　　了凡再次因为没有江湖经验被杨妙尘嘲笑。
　　杨妙尘表示：“在你心里，我们这种魔道人士是不是全身上下都有机关，布满毒药，谁动谁死？”
　　“想从哪掏就从哪掏，想要什么药就有什么药，外加百毒不侵，修炼邪功啊？”
　　“江湖上都说你练了邪功，还修炼了双修之法，可以在……嗯不知不觉中吸完人的内力，”了凡讶异地问：“原来你没有练邪功吗？”
　　“……”
　　“闭嘴。”
　　杨妙尘觉得自己已经从囚犯沦为跑腿，这地位真是一降再降，没有尊严可言，现在他还要忍受上司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想，他在魔教当差都没这么累过。
　　当魔头真轻松。
　　两人别别扭扭地回城，直奔向刺史府，把自己的想法跟刺史和盘托出。
　　刺史听后，与手下讨论片刻，同意了这个建议，当即与安抚使协调，派了三百人给他们调遣。几人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商议好具体事项，就各自回去准备。
　　蹲守在刺史府的小弟远远跟在两人后面，看着他们进了药店，赶忙回去禀报：“钱大哥，看他们的动向，看来已经决定上山抓捕，我们兄弟等在城外，随时监视官兵出城。”
　　钱诚：“好，通知卫大当家，等他们一出城，我们就来过个一网打尽！”
　　杨妙尘和了凡到了药店称了半斤麻沸散回到客栈，看到了凡仍是忧心忡忡，杨妙尘奇怪地问他：“山匪明日就要解决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了凡皱着眉头：“我在想到底是谁把我们的名字报上去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让我们剿匪吗？事情进展得越顺利越让我放不下心来。”
　　杨妙尘看着他，拍拍他的光头：“你在这里干想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如顺其自然，见机行事。”
　　见了凡仍然心事重重，杨妙尘也没再硬劝，等他自己想开。
　　自己则在心里盘算着今晚再去刺史府一趟。

　　第二天天公作美，下了一整天的雨，堪堪到半晩才停，山上天气湿冷，起了厚厚的一层云雾。天刚擦黑，庐州城安抚使调集了官兵，偷偷出城，埋伏在半山腰的树丛中，等待信号，随时准备杀上山去，把为祸一方的山贼一网打尽。
　　杨妙尘和了凡提前摸上山去，绕到山寨后院，埋伏在厨房顶上，等他们做好了饭菜，就把麻沸散下到里面。
　　今天山寨里尤为热闹，当家的吩咐手下做了好些好菜，说要好好庆祝一下。来传话的人神神秘秘，也不说原因，叫厨房的人只管做就是，别管那么多。在屋顶上的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十分莫名，都有些不安。
　　杨妙尘等下好药之后，对了凡说：“你在这里看着，我去看看山下的情况。”
　　了凡也十分忧心，点头同意。
　　杨妙尘顺着后山绕道去找官兵，还没到附近，就看到几个黑影在草丛中飞快闪过。杨妙尘心中一凛，一个闪身藏到树后，默默观察前面的动静。三百士兵不可能全部杀完，对方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们用了跟自己这边同样的方法，在上风处点起迷烟，往下风处吹去，企图迷晕方便生擒。
　　缕缕青白的烟混在雾里，蔓延到每个士兵身边，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他们个个药倒，毫无还手之力。
　　那药效十分强劲，杨妙尘躲避不及吸了好几口，靠在树上一动不得动，心中十分焦急，担心那边会不会也中了计，那小子经验十分浅薄，可千万别出事啊。
　　那些黑衣人正一个个检查，发现还能动的就地格杀，眼看就检查到这边，杨妙尘想滚到旁边的树丛之中，可惜手脚酸麻完全不听使唤，一不留神压到树枝，把黑衣人的注意吸引过来。
　　五六个人团团围住自己，根本无处可逃，杨妙尘索性躺在地上，反抗的想法都没有，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其中一个走上前来，用一只独眼打量着他，哈哈大笑：“没想到江湖盛名的魔教右护法杨妙尘杨公子竟然这么轻易地送上门来被我们抓住了，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看你怎么逃！”周围其他人也都洋洋得意，上来围观，“老大的药真是厉害，连魔教右护法都落入您的手中，看来大名鼎鼎的魔教也不过如此啊！”
　　被称作“老大”的人哼了一声，不屑地看向地上的杨妙尘：“你这个江湖毒瘤，没想到略施小计就把你抓到了手，今天我就要杀了你，祭奠我那些被魔教枉死的弟兄们！”说罢，就要抽刀砍他。
　　他身边最近的小弟连忙着急上前，按住大哥的手，低声劝道：“老大且慢，现在杀了这毒瘤只是给他一个痛快，未免太过便宜他了。不妨先留他一条狗命，等我们回去广发英雄帖，召开群英会，在会上当着武林各派的面把他提出来就地正法，让其他门派看看我们……嗯我们的威风！”还算他机灵，没有当着杨妙尘的面蠢到自报家门。
　　另一个小弟也反应过来，跟着劝他：“是呀老大，这一路上想杀他的那么多，都没有成功，就偏偏落到了老大手上，这不正是老天给您的机会吗？这正是我们取代风云盟的好机会啊！”
　　杨妙尘从刚才就一直观察这些黑衣人，发现他们无论是从身手还是手段上来看都不像是昨天在山上见过的山匪中的一员，心里正疑惑着，听他谈到“取代风云盟”时，福灵心至，这江湖上门派数量极多，少说也有千八百个，但能放言可以请到天下英雄到场，还能把风云盟取而代之的不是天下第二金涛门就是天下第三赤虹山庄了。
　　听他所说魔教杀了他许多弟子，不过每个门派都说跟魔教有仇，不管有没有，在道义上就要先压魔教一头，好占个降妖除恶的名头。杨妙尘见过金涛门门主，他为人正直不耍心机，跟人有仇只会直接提刀来杀你，而赤虹山庄庄主是个身高中等的中年人，全不似黑衣人这样的虬髯大汉，还是个独眼……他心下百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拿定主意后，也就不再慌张，随便他们怎么摆弄。
　　这边了凡等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等到这些人吃饱喝足药效发作，个个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他心中悬着的心当下稳住大半，从怀里掏出一个响筒一拉，往天空一放，给山腰的官兵信号，告诉他们可以上来了。
　　了凡等了一会，远远地见到几个穿着卫衣的士兵从山腰跑上来，欢喜地下去迎接。
　　等那几个人走近了，为首的一个官兵问了凡：“小师父，里面情形如何？”
　　了凡答道：“都已经药倒，就等收网了。”
　　说完，他又往他们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问：“几位是先上来的吗？其他人在后面吗？”
　　“小师父，”其中一个走上前来，好像要说什么，“其实我们……”
　　了凡见他走近自己，一手背在后面，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那人出手如电，将一把点着的迷烟向他扔来。了凡连连后退，险险避开，还是不慎吸进去几口。
　　了凡退到一旁趴在地上咳嗽，等他直起身来，就看见周围一圈黑衣人，把自己团团围住。了凡看着周围都是陌生的江湖人士，想到山腰士兵可能都已惨遭毒手，不由心下一冷，对这些敌人的警惕又提高几分。
　　可这些江湖人并没有跟他交手的打算，圆圈分开一道口子，一个熟悉的人影被带了上来。
　　早一步上来的江湖人脱下身上的札甲：“这身皮真难穿！要不是为了骗你……哼！”抱怨完，揪起杨妙尘的头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了凡：“小师父若不快点投降，我现在就把杨魔头杀了，小师父菩萨心肠不会见死不救吧！”
　　了凡看着软绵绵的杨妙尘，此时他不像平时一样风轻云淡，一举一动都十分有风度，现在的他头发凌乱，脸庞红肿，衣服也布满灰尘，看来他被抓住后受到了很不好的对待。了凡皱着眉，如果自己硬碰硬这些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他们手上有杨妙尘，他出手前就不得不考虑他的安全。
　　了凡还在暗忖把杨妙尘平安救出来的计划，可对面却不给他这样的时间，拿刀的那个人把刀往里一按，杨妙尘发出一声轻呼，脖子上马上就显出一道血痕：“小师父还是想快点好，刀剑可没有眼睛！”
　　了凡看着那道血痕，心跳快起来，他紧张地看着杨妙尘，突然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凌乱的长发中间透出一道支持平静的目光让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无可奈何地跪下来，让这些人绑住自己的手脚，这些人还是不放心，又给他灌了一杯从杨妙尘怀里摸出来的麻沸散，这下他真是如何都动弹不得了。
　　这些人把杨妙尘和了凡绑在一起，扔到山寨的大堂上，自己站成两排，恭敬地等着谁来。
　　不一会儿，杨妙尘就看见那个在山腰有一面之缘的“独眼龙”大笑着走上来，笑声之兴奋，傻子都听得出来。
　　“独眼龙”坐上主位，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杨妙尘，啧啧称奇：“杨护法怎么这样落魄，小人倒是第一次见啊！”
　　杨妙尘动动自己被绑住的手脚，表示自己现在无法反抗：“不知这位大侠如何称呼？好让杨某也知道自己败于何人手下。”
　　杨妙尘的示弱让“独眼龙”很受用，他好心提醒他：“杨护法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三年前杭州上元节你当街挑断了一个叫钱通的人的手筋脚筋，让他终其一生都与床榻为伴！你可还记得？”
　　杨妙尘心说这种事我没犯下一千也犯过八百，你这么说我哪还记得，但又不能表现在面上，只能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难道，你是……”
　　“独眼龙”怒喝道：“杨贼！我们钱家三代单传的血脉，木通水寨未来的继承人就这样被你给废掉了！”
　　杨妙尘心里波澜不惊，但当着面又不好直说原因打人家痛心疾首人的脸，只好认怂：“那时我年少无知，如果令郎现在还有需要，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个我认识的神农谷的医师……”
　　神农谷聚集了名扬天下的各种医师，只要他们出马必定药到病除，但不知这位“独眼龙”跟人家医师有什么过节，听到神农谷的名号后更加生气，拿起手下的鞭子抽到杨妙尘身上，破空一响，他身上瞬间多了一道粗长的鞭痕，还往外渗着血珠。
　　杨妙尘被抽得大声惨叫，全身因为中了迷烟软弱无力，直接被这阵大力贯到墙上，整个人往墙上一撞，又闷哼一声，极其悲惨可怜。
　　这位“独眼龙”大哥——钱诚看着杨妙尘的样子，倒是十分舒畅快活，还专门从主位下来看他的伤势：“杨护法当年横行武林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回落到我手上？真是报应不爽啊！”
　　杨妙尘心说，我要知道我会落到你手里被你这么对待当年我就不该只是挑断手筋脚筋而是应该果断阉掉他啊！杨妙尘又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水，虚弱地抬头：“英雄，请手下留情……我当时年轻不懂事，请英雄放我一条生路吧！” 言辞哀哀，十分动人。
　　钱诚看着昔日心心念念的仇人在自己眼前痛苦求饶，十分痛快，好好地出了一口当年的怨气，他一脚踩在杨妙尘头上，用力地碾着，发泄着：“好好记住爷爷的名字，杀你的人就是木通水寨寨主——钱诚！到了阎王府告诉他老人家，下辈子记得绕着爷爷走！”
　　了凡死死盯着正在凌辱杨妙尘的那只脚，平时那般稳重风流的人现在竟被人这样侮辱，虽然他身有罪孽，但也不能被如此凌辱！
　　可是杨妙尘被人打、被人踩的时候，目光仍注视着他，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只能吞下这口气，遵从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