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波渡尽（清穿）》章誉

8、弄巧成拙

　　廉亲王府内，胤禩特意把几个弟弟请过来，将雍正原话广而告之。
　　“什么？老四要跟咱们讲和，八哥你不会真的相信雍正那张嘴吧，他一向是说一套做一套，翻脸不认人。”胤禟毫不客气地揭皇帝陛下的短，一想起前世最后三个月被铁索加身、关在保定密不透风的囚室里挨饿等死就觉得憋屈，“上辈子被他整得这么惨，这辈子咱们即使不同他争，也不能去做他的奴才。”
　　胤俄赶忙附和，“九哥说得是，谁不知雍正心狠手辣又记仇，他眼下不对咱们动手，许是刚刚继位，觉着时机尚未成熟，不代表就真的会放过我们，还是早早想好退路离他远远的好。”
　　“怎的重活一世，十哥脑子开窍、变聪明了。”胤祯见兄长们怏怏不乐，连忙插科打诨调节气氛。
　　胤禟摸摸胤俄的脑袋，“你十哥本来就不笨，他那是大智若愚，可唬了不少人，连老四都认为他没威胁，最后才未赶尽杀绝。”
　　胤禩一直蹙着眉，听到弟弟们互相打趣才渐渐舒展，“无论如何，今世八哥总要护你们周全。听皇上的口吻，至少目前我们还算安全，都先回去吧，这样聚在一处被老四知道了又要多心。”
　　“八哥，咱们好不容易聚聚，都不留饭，也忒小气了，”胤禟满脸不服加不舍。胤祯见状，拉着胤俄出去了。
　　胤禩一直觉得胤禟被自己连累，内心歉疚，“好了，那就用了饭再回。”于是吩咐下人将午膳摆到书房，边吃边聊。
　　“八哥，从前弟弟说的计划，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八哥打算何时隐遁？弟弟以为，趁现在粘杆处初设、人手有限，老四也立足未稳，时机刚刚好，就算他有所怀疑也无暇顾及。”
　　重生之初，胤禩就和九弟商量过假死遁世的退路，只是原以为困难重重，没料想小九不知不觉便办好了。“要走也是你先走，老四视我为心腹大患，粘杆处盯我比盯你紧，你成功的把握更大些。”
　　“八哥说什么呢，弟弟又岂能丢下你，自然是要同生共死的。”
　　“老四多疑机警，若你我二人突然同时暴毙，也太巧了，他必是要彻查的。这种事不可能毫无破绽，万一被查出什么，他肯定不放心我们俩都在江南，到时候发下海捕文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未必逃得过。可如果就你一人，只要有我在老四眼皮子底下，他也能安心，这辈子八哥不能再害了你。”
　　“敢情八哥是想用自己做人质换弟弟太平。”
　　“何况，我也舍不得额娘，宜母妃好歹有五哥照顾。”
　　……
　　结果，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胤禩和胤禟谁也没有说服谁。由于已到年下，两个人各自忙碌着，大家都没再提这茬。
　　雍正元年正月元旦，一大早胤禛亲诣寿皇殿，回宫后又率文武百官向皇太后行庆贺礼，然后御太和殿，接受群臣朝贺。自此，雍正开始大刀阔斧地实施新政。
　　首当其冲的便是追缴国库历年亏空，整顿吏治。元日当天，上谕户部，凡有亏空，限三年之内如数补足，如限满不完，定行从严治罪，三年补完之后，若再有亏空者，绝不宽待。并设会考府掌各地钱粮奏销事，尤怡亲王署理。
　　一时间，王公大臣怨声载道，整个官场鸡飞狗跳。胤禩他们特别识时务地没有添乱，只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看热闹。
　　过了一个多月，廉亲王突然接连数日抱病未上朝。雍正觉得甚为蹊跷，本能想到，胤禩该不是有意闹别扭装病，谁料派去的太医回来禀告，廉亲王当真病了，且脉象虚弱、病势汹汹，但，并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多多静养。
　　于是，胤禛特意遣了专门为自己看病的心腹御医刘裕铎为廉亲王诊治。未曾预料，胤禩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又过了十余日，王府传来消息，廉亲王病危。举朝震惊，雍正那些冤家兄弟的第一反应，老四还是拿老八开刀了，听闻十四贝子还冲到养心殿找雍正讨要说法，被亲哥连吼带劝、软硬兼施赶了出去。
　　胤禛在西暖阁跺着步子，逼问自个的心腹太医刘裕铎，廉亲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早闻皇上与廉亲王结怨颇深，刘裕铎摸不清皇上主子心里到底是想八爷活呀还是不想八爷活，小心翼翼地回话，“依脉象看，廉亲王是感染伤寒，加之多年胃疾，又心思郁结，不过确实不至于到没治的地步。按理说，廉亲王经过调养总该有所缓和，只是……”
　　“但说无妨。”
　　刘裕铎抿了抿唇，斟字酌句，“臣前几次诊脉，廉亲王主要是伤寒引发旧疾，可近来脉象似有些微异处，只是由于病情掩盖不易发现。”说到这，他抬头，瞄了瞄皇上脸色。
　　胤禛脸一黑，“接着说。”
　　“臣以为廉亲王病情加重……当是服用了透骨草所致，”刘裕铎重重叩首道。
　　“透骨草？”
　　“此草的叶子有麻痹之效，少量服用可使人陷入昏迷、脉息全无、如同死状。”
　　胤禛眼皮跳了跳，“你是说，廉亲王被人投毒？那廉亲王饮食可有异常？”
　　“臣检查过廉亲王的饮食药物，一无所获。廉亲王所中之毒不强，且透骨草的根茎即是解药，服下后便可恢复，故一般不作为投毒之选。”
　　胤禛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此事不许一个人知道，你每日照常去王府诊脉即可。”
　　老八他们果真有鬼，胤禛宣来粘杆处首领，吩咐派人盯住廉王府，务必查明廉亲王中毒始末。
　　没多久，粘杆处便有了结果。拿着血滴子送来的密报，当胤禛得知那毒竟是胤禟指使他安插在廉亲王府的亲信做的时，着实吃惊不小，继而满腹疑团，打死他也不相信胤禟会谋害胤禩，此中必定另有乾坤。难道，他们故意使苦肉计欲嫁祸给朕？
　　当胤禟被雍正宣召时，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老四不会都知道了吧。事实证明胤禟的猜想完全没错，胤禛见了他劈头盖脸一通斥责，从上辈子痴肥臃肿、敛财受贿、不忠不孝骂到这辈子与胤禩勾结、意图嫁祸朕残害手足，陷朕于不义。
　　胤禟静静听着，一句也不辩驳，等胤禛骂完了，才满不在乎地开口，“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臣还要纠正一点，毒是臣派人偷偷下的，八哥事先并不知情，倘若他是共谋，自己服毒神不知鬼不觉，何必让臣多此一举。”
　　胤禛将信将疑，“谁不知你与老八沆瀣一气，上辈子就怀□□药，欲与同死，又怎会毒害他？究竟有何诡计，从实招来。”
　　胤禟翘了翘嘴角，笑得讥讽，“适才皇上金口玉言，臣就是为了向天下揭露皇上屠杀手足啰。”
　　胤禛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鬼域伎俩，岂能得逞！而今玩火自焚，你预备如何收场？”
　　“捉贼拿赃，皇上可有证据？或者皇上准备昭告天下，您畏惧弟弟们谋反夺位，所以安插血滴子到王府日夜监视？”
　　“你……乱臣贼子！”胤禛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砚台就往胤禟脸上砸。
　　胤禟躲闪不及，被砸中脑门，鲜红的血混着浓黑的墨汁顺着额头流下来，他一贯率性恣意，此时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上人臣之礼，自顾自地站起来，转过身抬脚就走。
　　胤禛见胤禟真被砸伤，冷静了些，愣神中胤禟已掀帘出去了，他按按太阳穴，算了，由着他去。
　　一脸狼狈相的胤禟气呼呼地往外冲，刚走到隆宗门便遇上怡亲王胤祥的轿子。胤祥走出轿子看到胤禟额头上的血和墨汁，吓了一跳，“九哥这是……”
　　“还不是龙椅上那位的手笔，他可真能装，皇考在世时标榜自己富贵闲人，皇考殡天立刻变脸，凌虐兄弟，残暴不仁，倒是和隋炀帝有的一拼。”
　　胤祥闻言脸色铁青，正色道：“皇上乃九州圣主，九哥当谨守为臣本分，怎可出言不逊，诋毁君上。”
　　胤禟愈发恼怒，提高了语调朗声说：“皇上对宗室向来刻薄，还说不得了？我倒是忘了，那位也就对怡王一人宠信备至、言听计从，论起来怡王可掌着大清的半壁江山呐，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等怡王哪天当上了皇太弟，再来教训我不迟。”
　　“混账！”胤祥彻底变色，环顾四周，隆宗门是隔绝内庭和外朝的重要禁门，守卫颇多，还有太监宫女来来往往，当下急怒交加，头上渍出一层细汗，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不知会生出怎样的风暴。他再也懒得理胤禟，钻入轿子狠狠摔下轿帘。
　　养心殿内的胤禛早早得了消息，暴跳如雷，老九真是无可救药，遂扶起跪叩于地、惶恐不可名状的胤祥，温言开导，“别胡思乱想了，多大点事儿。老九诡诈，乘机挑拨离间，朕还能上了他的当不成。”又将胤禩中毒一事告诉了胤祥，“本来朕不欲和胤禟计较，既然他给脸不要脸，就怪不得朕了。”遂传上谕，九贝子胤禟性情乖张，行止鄙劣，心怀怨望，诋毁朕躬，即日起禁足府内，并着宗人府详查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