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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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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祯头一个冲进来,见到躺在地上的空酒杯,一脸不可置信,“皇兄,八哥纵使有错,也……罪不至死啊。”
随后进来的胤禟、胤俄、胤祥也都傻了眼,胤禟走到胤禩身旁一把拽着他的臂膀,“八哥,你真喝了?”
胤禩眼中有浅浅的笑意与慰藉,握住胤禟的手,“以后八哥府上,就劳烦九弟看顾了。”
胤禟只觉得心痛如刀绞,发了疯似地冲向胤禛,“老四,我和你拼了,”却被胤俄和胤祯拼命拉住。
胤禛神色清冷如碎冰,静静看着一切,直到视线转到胤祥身上,发现他也正悄悄关注着自己,脸上满是不知所措,还闪过一抹唇亡齿寒的悲意,胤禛的心一沉,满面碎冰逐渐融化开来。
于是,胤禛朝在角落里跪了良久的苏培盛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执起适才那壶酒,将剩余的那只酒杯斟满,恭恭敬敬递到他面前。在所有人疑惑和惊讶的目光中,胤禛淡定地接过酒杯,送到唇边一气喝下,赞曰:“宁夏进贡的羊羔酒,果然不错。”
胤祥恍然大悟,旋即感佩地望向胤禛,揶揄道:“四哥有好酒都藏着掖着,也不早些拿出来让臣弟们沾沾皇恩。”
“好没脸,你问问苏培盛,平日里朕自个留的可有比赏你的多么。”
苏培盛赔着笑说:“谁不知主子有什么稀罕宝贝都先紧着怡亲王,殿下得了什么好物件也都是献给主子的。”说完,识趣地退了下去。
胤禩看出那酒壶并非可调换两种酒的九曲鸳鸯壶,眼神望向胤禛,“酒中无毒?!”
“廉亲王以为,朕明知有毒还会喝么?”胤禛反问道。
胤禩眼中明明白白写有诧异二字,“为何?”
“你隐瞒年羹尧暗中与你联络一事,追根究底只是怕朕多心,所以你不敢赌。可哪怕你不完全相信朕,却并未与隆科多合谋,还让弘时迷途知返,可见你是选择站在朕这边的。况且,朕也终究不忍让八弟两辈子都……不得善终。”
胤禩眼角瞬间红了起来,他抿了抿唇努力把泪水憋回眼眶,试了几次终是无法忍住,捧着脸呜咽起来。
胤禟跪坐到胤禩身边,轻拍他的背,给予无声的安慰。胤禩趴在胤禟肩头,越哭越凶,似是要把两辈子的惶遽、委屈和苦难一股脑儿都宣泄出来。
哭声落入众人的耳朵,所有人心里都酸涩起来。
胤禛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低头品茗。时至今日,他与胤禩依旧不会后悔前世相争,却都并非没有缺憾的,因而此生,双方各有退让。只不过,他着实低估了上辈子给胤禩带来的苦痛和伤害,而胤禩,则低估了这辈子自己对他的看重与维护。
胤俄想出言宽慰缓和气氛,却觉得无论何种言语都不适当,于是偷偷用胳膊肘碰了下十四弟,又朝胤禛努努嘴。
十四会意,挪步到胤禛面前跪下,一脸谄笑,“都怪臣弟们小人之心,误会了皇兄。八哥他一向谨慎,隆科多当日手握兵权,何其受宠,又是外戚,八哥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绝非真的想背叛皇兄。”
胤禛眼中阴翳一闪而过,“你早就知道?”
十四摇了摇头,面色坦然,“八哥什么都一个人扛着,天天嘴上挂着拖累不拖累的话,这样掉脑袋的事情,怎会告诉我们呢!”说着,偷觑了眼胤祥,支吾道:“臣等也是……才知道的。”
胤祥大方承认,“方才十七弟前来看望,臣瞧着他神色不对,逼问他的,后来又听说皇兄今天单独召见了八哥,臣弟怕四哥一时激怒,将来后悔,想着去九州清晏殿劝劝四哥,正好路上遇到十四弟他们。臣弟以为,无论皇兄作何处置,此事原委都该让他们知晓,便将真相告诉他们了。”
胤禛摆摆手免了胤祥的请罪,继续似笑非笑地对十四说:“那刚才?”
十四眼神闪烁了一瞬,闷声认错,“臣弟不该未经宣诏擅闯九州清晏殿,甘领杖责,皇兄大人有大量,就莫要生气了。”
“算了吧,横竖你挨多少打也不会长记性。”
十四一脸狗腿地扶着胤禛的双膝,喜滋滋地说:“臣弟就知道四哥舍不得。”
胤禩哭了会儿,方才止住,努力平复了下心绪,对胤禛道:“隆科多绝不能姑息,可此事若不公之于众,前有年羹尧之事,如今皇上又将一位昔日重臣处以极刑,只怕天下人会误解皇上容不下功臣。臣愿作为人证,指证隆科多联络白莲教行刺圣驾,还有下药的事也由臣一并认下,以银毯为物证,皇上便可名正言顺惩处隆科多,亦不会牵扯上弘时。至于臣,能得皇上宽恩保住性命,已是侥幸之得了。”
胤禛明白胤禩的意思,可若当真按其所言,他最轻也得幽禁在府,即便自己有心照顾让他衣食无忧,那也相当于混吃等死了,哪怕将来嗣皇帝继位,也是不敢将他开释的。老八今年才三十六岁,他肯拼了下半辈子的前程自由换自己的名声,总算没辜负朕的一片保全之心。想到此,胤禛心中最后一点犹疑和怒气尽数散去,“你倒是挺宠辱偕忘啊,这样的罪名,你让弘旺今后怎么办?你的后代子孙都会抬不起头来!”
“胤禩,你记清楚了,隆科多从未鼓动过你,你也从未在别庄见过他,往后无论何时,都别说漏了嘴。”胤禛扫视胤禟他们,“还有你们也是,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想来你们比朕更加清楚。”
“皇……皇兄?”这回的事情比上辈子胤禛给他扣的罪名要严重得多得多,胤禩本以为,胤禛肯好吃好喝地圈着他就算不错了,万没想到,四哥为了维护自己居然愿意将此事全部压下!
“老八,你了解朕从不是心活面软的皇帝,只是君臣相知多年,朕能看到八弟的耿耿忠心,亦能体谅你的惧怕与不安,所以,朕饶你这一次。不过,这样的事可一而不可再,如果还有下回,那便是自取灭亡,朕定不会再留你,听懂了吗?”
胤俄抢在胤禩开口前劝道:“八哥,谋刺逆案非同小可,此事若闹开了,牵连的人不知凡几,说到底罪魁祸首乃是隆科多,如今给他搜罗的罪名定个绞刑也能说得过去,至于白莲教,咱们迟早灭了他们老巢。皇兄既开了恩,八哥就别执拗了。”
一直以来,胤禩作为兄长,是许多人的主心骨,却到底没有如今被四哥回护、弟弟扶持来得松快,他心中满是感动,俯伏不能自抑,“臣谨遵圣训,绝不会再有下回了,叩谢皇兄天恩。”
“还有,快到皇父生辰了,你去遵化守景陵吧。”
提到守陵,十四心头猛地一跳,“皇兄,八哥他……”
“闭嘴,”胤禛横眉怒目,“随意插话,你还有半点规矩没有!”
十四忙轻轻一叩,不敢多言。
胤禛见微知著,对胤禩道:“你放心,朕没有要软禁你的意思,只是让你冷静冷静。这些年,朕一直试图让你从上辈子的阴霾中走出来,可你呀背负前世太久,心魔难解。而今出了这档子事,估摸着往后愈加寝食难安了,因此,朕让你自己选择以后的路,你若信不过朕,想远离京城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朕可以寻个由头让你举家前往江南定居,你若仍愿意留在朕身边辅佐,那就一切如旧。何去何从,等过了明年三月十八汗阿玛的生辰,你从遵化回来,到时候再告诉朕你的决定。”
胤禩闪着眼中的星星水光,垂首再叩,“是,臣弟领旨谢恩。”经此一事,他确实疲倦了,亦需要重新思考,往后余生该如何度过。
没过两天,皇帝下旨,命廉亲王胤禩守景陵。
城外,胤禩坐在前往遵化的宽大马车上,掀开车帘望向蔚蓝的天空,重生四年后暂离京城,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之感。身后,胤禟、胤俄与胤祯,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