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水落石出 ...
-
胤禩满腹思绪,艰难地开口道:“皇兄,总得顾及世祖孝康章皇后和圣祖孝懿仁皇后的颜面,保全佟佳氏一族。”
胤禛颔首,“朕自是不会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儿,隆科多谋逆不能翻到明面上来,就让吏部好好查查他招权纳贿,邀结人心,从前念着功劳没追究他,这次一并发作,可没有前世幽禁那么便宜的事了,再知会鄂伦岱一声,佟家不能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子孙,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鄂伦岱乃隆科多堂兄,其父佟国纲与隆科多父亲佟国维均为一等公佟图赖之子,胤禛的意思摆明了是让佟氏一族将隆科多从宗谱中除名。
胤禩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悲戚,木然应道:“是。”
胤禛奇怪地瞟了瞟胤禩,“老八,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作什么?”
“隆科多如今可是大逆罪人,八哥莫要犯糊涂。”胤祥不假思索地提醒道。
胤禩跪地叩首,心中苦浪翻涌,“臣只是想到,年羹尧与隆科多他们……终是没逃脱同样的命运,一时失态,还请皇上恕罪。”
“他们自找的,再说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这物伤其类的毫无道理。”胤禛给了胤禩一记白眼,拽了他胳膊按在凳子上,又拍拍他的右肩,“快别多心了,你管的是户部,此事无需你插手,朕让老十七他们去办。”
“那臣弟这便去传皇上谕旨。”胤禩见胤禛明显还有话同胤祥讲,就跪安退了下去。
胤祥待胤禩走远,向胤禛道出心中所虑:“刺客一案疑点颇多,而今又牵涉到一品大员,白莲教想要反清复明故而谋刺皇上还算有个说头,可这隆科多呢,一则本就是旗人,二则官高位显,再怎样他都不姓爱新觉罗,没必要呀,难不成刺杀了皇上他自己就能当皇帝了?臣弟觉得这其中曲折恐怕没那么简单。”
胤禛微微颔首,“咱们想一块儿去了,必是还有人与隆科多有所勾连。朕瞅着老八……近来有点不太对劲啊,谦卑得过头了,该不会……”
胤祥大惊失色,“皇兄的意思是说……您上回遇刺与他有关!?若论起上辈子的恩怨,八哥确有这样做的理由,但,自重生来皇兄待八哥恩宠有加,赐予亲王之爵、总理户部之权,他原该实心报效才是,而皇兄昏迷的几天,八哥处事并无丝毫逾矩,不能轻易下定论。”
胤禛的语调冷了下来,“朕自然会派粘杆处去查个水落石出,不会随便冤枉了他。”
“兹事体大,臣弟愿为皇兄效力。”
“你好好养伤是正经,这种污糟事啊也不用你管,免得将来为难。”胤禛习惯性地替胤祥考虑,上辈子但凡牵扯到那帮子冤家兄弟,基本不让胤祥出面,避免其落下不悌兄长的骂名,只苦了十七弟胤礼和康亲王崇安。
胤祥正色道:“多谢皇兄体恤,但是大义与私情臣弟总分得清楚,倘若八哥真的犯下此种十恶不赦之罪,臣弟岂敢徇私枉法。”
“贤弟的忠心朕当然知道,这不是不想你心里有疙瘩嘛,再说还没影呢,朕瞧着老八这些年确实消停得很,不似会做出此种大奸大恶的事,但愿朕多心了吧。”
七天后,圆明园万字房,胤禛看着粘杆处的奏报,脸色越来越黑,那密报上明明白白写着,隆科多曾于十一月二十日晚戌时三刻悄悄前往廉亲王郊外的庄子与其密会。
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进来禀奏,“主子,果郡王求见。”
“宣。”
胤礼一脸肃穆地向胤禛问了安,细看面色亦是极差,“之前皇上命臣负责隆科多一案,刚才刑部问出了隆科多的口供,只是……事关重大,臣还是觉得亲自送来较为妥当,祈请皇上阅览。”
胤禛情知有异,接过口供一目十行,本就阴沉的脸似要冒出冰碴,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是”,胤礼低着头,轻轻回道:“据隆科多招供,是廉亲王指使他利用白莲教行刺御驾,希图皇位。”
胤禛眉头大皱,将口供从头至尾又仔仔细细翻看一遍,拳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案上,“再怎样廉亲王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总不至于勾结以反清复明为业的白莲教吧,隆科多可有交代证据?”
“隆科多说,廉亲王为求机密,与白莲教暗中往来都指派他一人负责,并未留下任何物证,但皇上昏迷之时,他曾奉廉亲王令偷偷到其京郊庄园详细汇报白莲教谋刺经过,当时廉亲王还命隆科多拉拢其掌管的八旗步军营及巡捕营中担任要职的官兵,以待时机。”
胤禛眸光一寒,“知道了,吩咐粘杆处悄悄搜集廉亲王近年来一切罪证,并且严密监视王府动向。”
胤礼颤了颤,“廉亲王行事严谨,请皇上示下,需要其……哪方面的罪证?”
胤禛双眼微眯,“还用朕教你吗?”
胤礼被胤禛渗人的语气吓得双膝着地,慌忙应道:“臣谨遵皇上谕旨。”
“还有,这件事暂且不要外传,懂吗?”
“那十三哥呢?兄王忧虑皇上安危,近来对这些事情颇为上心。”
短暂的静默过后,胤禛道:“他若是没问,就不要扰他休养了,要是问起来,那便告诉他吧。”
胤礼一声长吁,“是。”
待果郡王离开后,胤禛只觉得一口气闷闷地堵在胸口,他“哗啦”一下将御桌上的笔墨纸砚全数拂到地上,暖阁瞬间变得一片狼藉。胤禩,为什么!都说了抛开上辈子的恩恩怨怨,君臣协力,谋福天下。这一世朕对你不好嘛!朕处处替你着想,多番纵容维护,可朕赤诚相待换来的却还是欺骗与背叛,老八简直狼心狗肺,罪无可赦!胤禛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胤禩抓来千刀万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良久,胤禛瞥了瞥跪在墙角的苏培盛,齿间蹦了几个字出来,“都收拾了吧。”
谁料,苏培盛拼命磕头,“奴才罪该万死,求主子恕罪。”
胤禛有些不耐,“你又怎么了?犯了规矩自个儿去领板子去!”
“奴才该死,主子昏迷时廉亲王曾来觐见。”
“这个朕知道,那又如何,莫不是他还真敢当面弑君?”
“那日,廉亲王似乎打碎过皇上的药盏,后又重新让太医煎了一副,廉亲王亲自喂皇上喝下的,他还特意命人更换九州清晏殿污了的毯子。由于当天并非奴才当值,只是事后听底下人提过一嘴儿,想着廉亲王喂药时一屋子奴才俱在,又是亲自试的药,也没当回事。如今回想起来,或许真有阴谋,奴才疏忽大意,请主子责罚。”
胤禛颇感蹊跷,“那廉亲王打翻药盏可有人瞧见?”
苏培盛回道:“未曾,廉亲王到时三阿哥也在,本来三阿哥说自个儿来服侍皇上,遣了奴才们出去,没多久廉亲王便来了,不到两刻功夫三阿哥又回去了,想是廉亲王故意支走了三阿哥?”
胤禛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你是说,当时三阿哥在场?”
“是。”
“药碗本是给三阿哥的?”
“呃……是。”
心中诸多疑虑线索拼凑到一块儿,有答案呼之欲出,胤禛眸若寒潭,“朕记得那盘金线银毯是岳钟琪进呈的,难道洗了这么多天还未洗干净?还是被药汁染了就不能用,交崇文门作价变卖了?”
“奴才失职,这便去问。”
苏培盛匆匆离去,不多会儿回来,时值冬天却满脸汗水,“禀主子,隆科多私下买通了负责浆洗盘金线银毯的辛者库内监,将那毯子带出宫去了。”
“你跑一趟自得园传朕口谕,命果郡王去刑部亲审隆科多,就他一个人,问清楚廉亲王和三阿哥究竟与他有没有勾连,那条地毯又是怎么回事。让果郡王告诉他,如果还想保住阖族性命就实话实说,少拿些有的没的糊弄朕,要不然,朕判他凌迟之刑,二子皆处斩。”
“嗻。”
待到胤礼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刑部大牢赶回圆明园复旨已交酉时了,他诚惶诚恐地将隆科多的新口供交给胤禛,心中不停地打鼓,原本此案牵涉到廉亲王已经够麻烦的了,这下可好,还扯上了皇上的亲生儿子,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想想这俩人上辈子的结局,胤礼不由得满心怆然。
胤禛将口供翻来覆去足足看了三遍,恍然大悟,“那条毯子可搜着了?”
胤礼从容对答,“臣弟命人在隆科多家宅一处不起眼的杂物间内搜到的,已经验过了,毯子上确有极少量残余的附子,与隆科多口供吻合。”
胤禛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默然良久,道:“偏劳十七弟了,你跪安吧。”
胤礼见事不妙,急忙劝解:“皇兄,三阿哥不过十四岁,年龄还小,难免行差踏错……”
“十四岁会毒害君父?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好几的人了,你真当他是小孩子呢!”胤禛打断胤礼的话,横眉吼道。
胤礼惊得伏地叩头,“皇上息怒。”
胤禛摇摇手,凄冷地说:“不怪你,回吧。”
胤礼行礼而退,及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下腿,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苏培盛,去,把三阿哥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