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波渡尽（清穿）》章誉

47、天家

　　“对了，朕这次冬至遇刺在外人看来到底不吉利，朕想正式封二哥为理亲王，其子弘皙为世子，大哥复直郡王爵位，再有……晋十七弟为果郡王，你以为呢？”
　　胤禩眼神慢慢沉了下来，嘴上却说：“皇上考虑周全，臣弟岂能有异议，一会儿就去拟旨。”
　　胤禛转了转眼珠，“十七弟他……”
　　“他已年满二十，早该晋封了，臣弟绝不敢以私废公，”胤禩无比自然地将话头接过来。
　　“你安心，老十七若对你不敬，朕第一个饶不了他。”胤禛斟字酌句地说：“还有，八弟啊，你知道朕向来喜欢闺女，偏偏就怀恪一个女儿，还好她这辈子没有短命，可毕竟出嫁了总不好经常召进宫来，你家那闺女倒是可爱得紧，朕想，接她进宫抚养封个公主，你觉得怎样？”清朝皇帝有领养兄弟女儿以示恩宠的传统，同时也可维系满蒙联姻，前世胤禛就分别收养了胤礽、胤祥、胤禄之女，后来都嫁给了蒙古的王孙贵族。
　　胤禩慌得跪下，生硬地答道：“臣弟不乐意，皇上现放着二哥、十三弟和十六弟的女儿呢，怎么又惦记上臣弟的闺女了。公主与蒙古通婚是旧例，皇上难道不害怕臣勾结蒙古，犯上作乱吗？”
　　胤禛嗟叹一声，道：“你想哪儿去了，朕是准备让二哥家的六丫头进宫，但十三弟家的四丫头身子弱，十六弟现下也只一个闺女，而且那俩丫头今年才三岁，这辈子朕便不让她们进宫了。你家丫头年岁已过了多病的年纪，生得又聪颖灵巧，朕是真的挺喜欢她，怎么就能想到和亲上头？就算将来要抚远蒙古，那也得让额驸留在京城，就像上辈子胤祥家的四丫头，下嫁喀尔喀的多尔济塞布腾之后不是一直留驻京师、没有归牧嘛。”
　　“十三弟家的长女眼瞅着快到了指婚的年纪，她那次女也十岁了还是嫡福晋肚子里出来的。臣的闺女今年才七岁，还小着呢，皇兄这算盘打得也太早了些，再说，将来真要嫁那臣弟还是希望把她指给悫靖妹妹的儿子孙五福，皇上便可借势笼络汉人，您说是不是？”
　　胤禛与他对视许久，失声大笑，“敢这么阴阳怪气地驳朕，当真把你惯坏了。行啦，朕开玩笑的，早估摸着你也就这一个女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铁定不同意，谁知紧张成这样，至于么！朕是念着你劳苦功高，想要赏赐点什么，弘旺才九岁已是贝子，再晋贝勒不太合适，这样吧，朕不和你抢闺女，就封她个郡主，也不枉她叫我一声伯父。”
　　胤禩的脸上微见难色，一本正经道：“这不妥当，宗室女包括公主都是下嫁前才册封的，何况我家那丫头是庶出，依礼应该比嫡女降两级，只能封个郡君。皇上的好意臣弟心领，册封还是不必了吧。”
　　“规矩是人定的，你廉亲王的独女破格加封也没什么，这回就与二哥家的六丫头，胤祥家的大丫头、二丫头，哦，还有十四弟家的二丫头一块儿行册封礼，既热闹又不点眼。”
　　这时，胤祯耸了耸肩膀，笑着自嘲道：“敢情我家二丫头就是充数的。”
　　“论理郡王庶女封县君，朕可是按着亲王嫡女的规格封你闺女，甭得了便宜还卖乖。”
　　胤祯眨眨眼，俯伏于地喜敦敦地说：“是，多谢皇兄恩典。”又用手指戳了戳身边默不作声的胤禩，“八哥别和皇兄客气了，咱们累死累活这些时日，原该讨点利息。”
　　胤禩踌躇了片刻，再拜道：“臣弟谢皇上隆恩。”
　　待胤禩他们离开后，胤禛又细细看了遍胤祯递上来的折子，直觉长街遇袭一事绝没那么简单，于是传了粘杆处头领前来，命其彻查近来自己身边所有近臣、侍卫、奴才的行踪。
　　路傍园内，胤禩独自坐在卧房的炕上发呆，阎进端了茶水点心进来，他打小服侍胤禩，对自个主子的性情了如指掌，见胤禩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大致猜到缘由，“主子为何不将实情禀明皇上，以主子的荣宠，皇上应当不至于信不过主子。”
　　“你不明白，帝王的荣宠是最不可靠的。”胤禩无奈地摇头，不得不承认，如今自己已是仅次于胤祥的权臣，胤禛给他的尊荣甚至超过了十四弟，不过胤禛平时待十四弟更纵容些，而对自己要严苛得多。
　　阎进心头一跳，“可如今主子瞒着皇上，万一将来哪天被皇上查到了……”
　　“唉，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胤禩掩耳盗铃般极力逃避这个问题，内心却清楚得很，胤禛的性子一向是“爱之欲其身，恶之欲其死”，他给的恩宠从来都不是白给的，一旦认为谁辜负了他的恩典，随之而来的便是反恩成仇。自古帝王之心，最是难测，像胤禛这样的皇帝，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翻手之间便可将人打落尘埃，故而前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都不得不战战兢兢、惶恐度日，何况有着宿世仇怨的胤禩。
　　早在当初隆科多上门游说时他选择了隐瞒，几番犹豫之下已经失去了坦白的最佳时机。如果现在让胤禛知道隆科多曾试图拉拢自己，后又撺掇弘时意图逼宫，而他胤禩却欺瞒到底，胤禛即使不勃然大怒，也会对他生出嫌隙，怀疑他故意作壁上观，意图不轨。皇权之下，胤禛但凡对某个臣子产生芥蒂，后果不堪设想，胤禩实在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做赌注。
　　没过几天，胤禩去梧桐院看望伤势已有起色的胤祥，到了才发现胤禛也在，忙忙地行礼，“皇兄圣躬金安。”
　　胤禛正与胤祥并坐在炕上聊天，见胤禩来便随意地摆摆手，“起吧赐座，都说了廉王私底下觐见可免行跪拜之礼，咱们几乎日日都见的，怎么还总这么见外。”
　　胤禩垂首低眉，“君臣之礼不可废，臣万万不敢造次。”
　　“八哥这样说，臣弟可要坐不住了。”胤祥虽如此说，身体却没半点要挪动的意思。
　　胤禛失笑，“你听他胡诌呢，别瞧他这会儿谦恭守礼，平时可没少怄朕。”
　　胤禩小声嘀咕一句，“臣弟哪敢啊。”
　　胤禛越发忍俊不禁，“你呀你，朕也懒得揭你的短。对了，今儿来找十三弟可是兵部有什么事？”
　　“兵部无事，皇兄前几日下了旨将十三弟家的大格格封为郡主，指婚给精奇哩氏萨克慎，还命二格格入宫由皇后抚养，我这一来瞧瞧十三弟的伤势，二来给十三弟道贺，贺礼已命人送到交辉园了。”
　　胤祥不方便起身，连忙拱手道谢，“谢过八哥，臣弟好多了，太医说只需悉心调养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让八哥费心。”
　　“嗤，真正费心的是你四哥我，以后再不许这么胡来了。”
　　“四哥不也胡来，还好有惊无险，不然臣弟万死难赎其罪，臣请皇上今后务要以江山社稷为重，珍重龙体。”
　　“好啦朕知道了。”胤禛轻笑着转向胤禩，“八弟接着说，第三呢？”
　　胤禩原本正捂着嘴偷乐，见胤禛冷不丁又问自己，轻咳一声，敛容道：“你家大格格明年出降，礼部事务由三哥署理，他不好意思亲自来问十三弟，又担心哪里办得不合心意，回头皇兄寻他晦气，就托我向十三弟问个章程。”
　　胤祥拧了拧眉，“三哥多虑了，他是兄长，胤祥岂敢与他为难，一切按着规矩来便是，现今国库吃紧，也不用大操大办的，徒惹人闲话。”
　　“哎”，胤禛听了这话顿时瞪他，“什么不用大操大办，就算不照顾你家大丫头，那也得给你未来女婿和他族人脸面，办寒碜了不仅有失朝廷体面，还连带朕与你怡亲王一齐跟着丢脸。你要是舍不得，这笔银子朕替你出就是了。”胤禛吩咐胤禩，“他家大格格因着是侧福晋所出，不能册为公主已是委屈了，你去和三哥还有十二弟说，大格格的俸禄、銮仪、妆奁俱比照和硕公主例，让礼部会同内务府列了单子奏上来，不可有半点马虎。顺道传旨，赐诚王亲王双俸，履郡王食亲王俸，若差事办得好了朕再有加恩。”
　　“嗻。”
　　胤祥情知自个儿反对也没用，“臣弟人缘差，倒让四哥操心，替臣笼络兄弟，臣弟代那丫头谢皇兄隆恩。”
　　“还有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朕原先不想让你劳神的，碰巧八弟来了，那就一起议议。”
　　“请皇兄示下。”
　　胤禛掏出一本折子扔在案几上，“都看看吧，粘杆处奏上来的，说是隆科多曾在冬至祭典之前调换守卫，另外，粘杆处拜唐阿查到近三月内刺客在京城曾到过的地方，可其中有两处偏偏隆科多也在同一日去过，恐怕不只是巧合能解释得通的。”
　　胤祥轻锤了下案桌，“这个隆科多，皇兄待他不薄，他却恩将仇报，做下这样倒行逆施的事，真真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