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波渡尽（清穿）》章誉

41、杞人忧天

　　待到胤祯从养心殿出来，便匆匆赶到慈宁宫请安。太后乌雅氏拉着胤祯嘘寒问暖，母子俩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让十四陪着用了晚膳，直到申时才依依不舍地放宝贝儿子回去。
　　十四才出了门，便见到胤俄在那儿，显见是等候多时了，“十哥这是等了多久啦？”
　　胤俄咧嘴笑道：“八哥说太后必然留饭，特意嘱咐我晚些来，可也等了好一会儿了，还以为太后必留你用晚膳呢。走走走，去我府上给你接风洗尘，八哥九哥他们都在呢。”
　　“额娘英明，早就料到你们必是要为我设宴的，这不，才陪额娘略用了些克食便被赶了出来。”十四随着胤俄来到他府上，发现除却胤禩、胤禟，还有胤祺、胤祐、胤裪、胤祥都到齐了，坐了满满一桌子。
　　大伙儿看见两人进屋，都起身相迎。胤禟头一个跳出来拍着胤祯的肩膀道：“十四弟可算回来了，到草原这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吧，瞧瞧，瘦了不少，也黑了。”
　　十四撂下袖管朝众人打了个千，“让诸位兄长挂心了，是臣弟的不是。”
　　胤祺扶起胤祯，替他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说：“十四弟能够建功立业，咱们脸上也有光彩。”
　　“都坐吧，咱们边吃边聊”，胤禩和煦地笑着招呼大家坐下。
　　“就是，我肚子都咕噜噜叫唤了”，胤俄拍拍手示意下人端上酒菜。
　　胤祥替众人满上酒杯，“这第一杯，咱们先贺十四弟击败准噶尔，凯旋而归。”
　　大家举杯向胤祯称贺，十四忙不迭道谢。
　　待众人饮了之后，胤祥憋着坏笑对胤禩道：“八哥，十四弟害咱们忧心了那么久，该罚他三杯，八哥你们可不能护着。”
　　胤禩颔首，“确实该罚，今日你们随便灌他，我与九弟、十弟绝不拦着。”
　　“八哥，你这就不厚道了吧。”胤祯不情愿地说。
　　可惜他的抗议被无情地压下，大伙儿按着他又饮了几盅，才开始互相敬酒，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胤禩站起来道：“你们陪着十四弟尽兴，我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就先回府了。”
　　胤禟有些不解地说：“能有什么事情这么急，明日再处理也无妨，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八哥何必扫兴呢！”
　　此时，胤祺开口：“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清闲，横竖皇上正准备去圆明园，等到了京郊园子里，咱们再聚在一处也更方便。”
　　胤祯本有些微醺，听到这脑子清醒了些，心知胤禩有话单独和自己讲，便道：“五哥说得是，那我送八哥出去，一会儿咱们再喝。”
　　胤禩行礼告辞，与十四并肩走出去，到一处转角，胤禩瞧着四周无人，小声对身边的胤祯道，“以后，别再犯险了。”
　　胤祯点点头，“八哥的意思我都明白，皇兄毕竟是一个君王。”
　　“你向皇上辞赏了？”
　　“是，只是皇兄没同意。”
　　“皇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封赏你，怎会轻易收回。推辞，不过是表明不居功自傲的态度罢了。对了，你可有向皇上缴还兵符？”
　　“有，但是皇兄执意不收，只是分了三分之一的兵给老十七，其余的仍归我掌管。”
　　胤禩皱起眉头，“那你也该坚持辞的，兵权与封赏不同，以你的敏慧，原无需我多作提醒。”
　　“去养心殿前，我也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辞的，可是，四哥说他信我，我若再辞，就是不信他了。”胤祯抬起明亮的眼眸注目于胤禩，“八哥，我不想整日和他隔着肚皮猜心思，如今他既这样说，我便信，我也和四哥明说了，倘若哪一天他不信我了，这兵符随时可以拿回去。”
　　胤禩静静回望胤祯，“十四弟，你是越来越洒脱了，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有什么可羡慕的，我被他罚抄一百遍《孝经》，又自请加了一百遍《金刚经》，我都这么大了，还要抄书，传出去可丢人了”，胤祯搓搓手，不满地抱怨道。
　　“你每回犯错，罚的都是不痛不痒的，再者，罚过之后便可揭过去了，不用担心被他秋后算账。”
　　胤祯侧过头，眼神闪了闪，终于道：“所以，八哥觉得四哥会秋后算账？难怪自打重生以后，八哥都有意无意疏远臣弟，还一味地调和额娘、我和四哥的关系，不就是怕皇兄将来报复，故而想保全我。”
　　胤禩带着些许尴尬慨叹道，“我一直以为十四弟粗心，却是粗中有细。”
　　十四一脸认真地说：“八哥，其实吧，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四哥这辈子对我很好，但是，无论怎样我都是比不上十三哥的。何况，四哥心思太深沉，我时常看不懂他，但八哥你的想法，我却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从小跟着你，这便是默契罢。”
　　“十四弟……”
　　“四哥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我自然敬爱他，这一回他愿意让我领兵，又不追究我抗旨之罪，还给了我世袭罔替的郡王爵位，今后哪怕为他肝脑涂地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但八哥，我们两辈子的交情，理应相互扶持，想来四哥亦不会怪我们走得近，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胤禩喃喃道：“你当真觉得八哥我庸人自扰了吗？”
　　“皇兄虽然颇有心机，可也很摸得透咱们兄弟几个的脾气，八哥方才暗指皇兄假装宽厚、内藏杀机，我倒认为皇兄怪冤的。或许他就是知道八哥会多心，又顾念着八哥上辈子吃了很多苦头，因而不忍多加责罚，并非欲擒故纵。仔细想想，这一世他有什么不是摆在明面上说的呢？”
　　几日后，雍正再一次从紫禁城搬去了圆明园居住，京里的王孙贵族同样随皇帝住到各自京郊的园子里。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这一日，胤禩的路傍园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吏部尚书兼步军统领隆科多。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后之弟，一等公佟国维第三子，由于雍正曾是孝懿仁皇后养子，故而称呼隆科多为舅舅，并不直呼其名。
　　“什么？”胤禩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对着大放厥词的隆科多瞠目道：“你要我取而代之？！”
　　隆科多的表情像个引人堕落的恶魔，“八爷别告诉奴才，您从未想过那把龙椅。”
　　胤禩紧绷着脸，却也不避讳，“当皇子的时候的确想过，不过，自从皇兄登基，我便再没有非分之想了。”
　　“那八爷您现在还是应该考虑一下，毕竟论起如今朝中局势，您总管户部，十四爷掌着一半的兵部，手里还握有五万兵马，裕亲王在宗人府的势力颇大，十爷掌理藩院，背后还有蒙古的支持，再加上奴才执掌京基兵马，想要将您推上那个位子当有八成的胜算。”
　　胤禩用看怪物的眼神望向隆科多，“你就这么直截了当地上门劝我谋反，还要牵扯上一堆不相干的人，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诛九族？皇上不就在您的九族之内，当初先帝在时，您拼了命地争，现今怎么淡泊名利了？”
　　胤禩冷冷道：“隆科多，你跑到本王府里大言不惭，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拿下交给皇上处置。”
　　隆科多并不紧张，“如果八爷这样做，您猜，皇上会怎么想？皇上会觉得八爷忠心耿耿？亦或是更加忌惮八爷，毕竟诸多王爷、宗亲、朝臣，噢，连奴才这个吏部尚书都唯八爷之命是从，一心认您为主子。”
　　胤禩瞳孔猛地一缩，脸色难看至极，毫无平时的温雅和煦，“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凭什么笃定我会同意趟这趟浑水。”
　　“八爷，难道您真的甘心屈居人下吗？其实，奴才是迫不得已，皇上生性多疑，从前潜邸追随他的诸多臣属皆下场惨淡，如果不另投明主，只怕奴才就成下一个年羹尧了。”隆科多直言不讳，“八爷也是一样，您曾经雄心勃勃，该不会当真以为皇上不会记仇吧？”
　　胤禩挑挑眉，“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此次十四爷回京正好带了几千人驻扎城外，在川蜀又有数万兵力，奴才希望您能说服十四爷，与奴才里应外合。”
　　“川蜀的兵并不全听命于十四弟，别忘了还有延信贝勒和岳钟琪将军。”
　　“延信与十四爷本就交情颇深，此番征战又与岳将军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他们会站在十四爷这边的，那就等同于站在您这边。”
　　“十四爷绝不会同意的，本王更不会。”
　　“王爷，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呀，您……”
　　“够了！”胤禩抬手止住隆科多的话，“隆科多，佟佳氏一族深受先帝和皇上隆恩，当思报效才是。你在同辈中算是数得上的聪明强干，但有时候，做人还是不要太过聪明为好，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看在佟老的份上，我就当今天你没有来过，本王劝你，今天在这里说过的话最好全部忘掉，以免举族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