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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请罪 ...

  •   雍正命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并遣官员迎恂郡王第二日进城,胤祯便在城外的驿馆歇下。
      “西北战事已了,皇兄可以再住到圆明园去,那儿景致好,规矩也少些。”晚膳后,胤祥跟着胤禛随处走到外边的亭子里闲话家常。
      “我也这么想,还是在园子里舒坦,咱们住得也近。”
      胤祥瞧着胤禛心情颇好,尝试着问:“明儿十四弟回来,四哥是怎么想的?”
      “朕不是下旨让老十七明儿带着礼部、兵部官员都去迎接了嘛。”
      “四哥,您知道臣弟想问的是什么。”
      胤禛意味深长地瞅着胤祥,“你适才顾左右而言他,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敢情就是为了帮他说情做铺垫?”
      胤祥抬头望向远处,不假思索道:“臣弟这几天一直在想,换作我是十四弟,我会和他一样为灭准噶尔不惜抗旨吗?”
      胤禛一愣,随即问:“那么,你会么?”
      胤祥跪一膝,平静地目视胤禛,“臣弟反复思量,假如是前世的怡亲王,必然不会,可是这辈子的胤祥,一定会与十四弟做出同样的抉择,哪怕知道后果难料。”
      胤禛默然片刻,拉了胤祥起身,脸上有着深深的了然与动容,“你的意思朕明白,你想说,换作是你朕便会全然信任不会降罪,对吧。”
      胤祥略低一低头,“臣弟放肆了。可是,臣弟是依仗两辈子与四哥的情分,才敢如此,而十四弟……十四弟当时并无把握能获得皇兄宽宥,却仍然这么做了,论起勇敢果决,臣弟有时候真不如他。”
      胤禛拍了拍胤祥的肩膀,说:“哪能呢,难为你处处替朕着想,事事周全妥帖,只怕连周公都要自叹弗如了。”
      第二天,恂郡王策马到安定门外,胤礼与众多官员已早早在那里等候,见了胤祯俱甩袖请安。胤祯跳下马,眼神扫过为首的的胤礼和其后的礼部尚书张廷玉,见这出迎之礼虽比平常略微隆重些,却并未及得上前世年羹尧班师回朝那次,反而松了口气,堆着笑容扶起胤礼道,“十七弟许久不见,越发干练了,诸位大臣也都请起吧,不必多礼。”待胤礼站起来,十四便一板一眼地跪下,“臣请皇上安。”
      胤礼瞧着胤祯浑身上下并无丝毫倨傲之气,心中暗自纳罕,又想到前世自个儿参过胤祯的那些奏本,有些尴尬,脸上则并不表现出来,只是照实答道:“圣躬一切安好,十四哥为大清鞠躬尽瘁,皇上很是惦念。”说着,便也拉着胤祯起来,“快入城吧,一会儿十四哥就能见到皇上了。”
      十四重新骑上马入安定门,到东华门外便下马。
      胤礼奇道:“十四哥有紫禁城骑马的特权,到景运门再下马也不迟。”
      胤祯浅笑,“这大半年来整日里骑在马背上,也骑够了,正好走走、松松筋骨。”于是一路步行至乾清门,看着雍正坐在御座前,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十四心下不禁有些发慌。
      雍正抬手示意张廷玉宣旨,张廷玉恭肃地展开黄澄澄的绢帛,一字一句念道:“恂郡王身先士卒,平定西藏和准噶尔,为我大清永定边陲,功勋卓著,其郡王爵位着世袭罔替,并依亲王例赐予俸银俸米。钦此。”
      胤祯本是伏地听旨,闻言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惊讶地抬头看看自己的四哥,却见雍正仍是面无表情,瞧不出半分端倪,心头越发打鼓。他利落地摘下头上的顶戴,叩首道:“臣有罪,万不敢领受皇上天恩。”
      “哦?”雍正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恂郡王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胤祯觉得四哥怎么看都像是皮笑肉不笑,干脆自己把话挑明,横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臣有三大罪——未及请旨,擅作主张,私自出兵,其罪一也;皇上命臣与延信合兵一处,臣却抗旨不遵,其罪二也;战事毕后,皇上让臣回京,臣却逡巡不归,其罪三也,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快马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二十多日,恂郡王既为抚远大将军,朕又曾赐郡王尚方宝剑,就是准尔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爱卿歼灭准噶尔,使边陲安定,永绝后患,足以功过相抵,抗旨之罪可免。至于逾期而归嘛,战后清点人数,打扫战场,都需时日,加之气候不佳,你又有伤在身,晚几天回来也算不得什么。”胤禛言谈有据,条理分明,仿佛十四做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一般。
      站在下头的平郡王纳尔苏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联想到因构陷怡亲王而获罪的年羹尧的下场,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皇上?”十四已经分辨不清胤禛是真心如此想,还是故作大方,呆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卿还有本要奏么?”
      十四朗声道:“此役皆众将士同心协力,才得以告捷,臣不敢居功。况且此战共折损了几千将士,皆臣之过。”
      “众位将士奋勇杀敌,自当论功行赏,阵亡将士乃国之义士,当予抚恤,回头你与怡亲王商议一下,拟个条陈给朕。”
      “……但是……”
      “恂郡王再不领旨,可就真的是抗旨了。”胤禛用别有深意的语气说。
      十四无法,再叩道:“臣领旨,谢皇上圣恩。”
      退朝之后,十四心事重重地走向养心殿,算起来乾清宫距离养心殿并不远,可他却倍感煎熬,如同隔了千年之久,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奔赴刑场。好不容易望到了养心殿的匾额,看着朝自己打了个千的苏培盛,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求见皇兄,请苏公公帮忙通传。”
      苏培盛脸上笑眯眯的,“皇上嘱咐过,若恂郡王来不必通传,郡王请吧。”
      “皇兄早知道我会来?”胤祯的语气愈加惴惴不安,这回闯得祸颇大,皇兄表面虽未露半分不悦,可自己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究竟是真的不介意,亦或是隐而未发。
      快十个月未入这养心殿了,似乎一切都还和离京前一样,十四从跨进殿门起就一直悄悄打量胤禛的神色,却见四哥正低头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打探不出半分端倪。“臣胤祯恭请皇上圣安,”十四掸了下马蹄袖,先行了跪安礼,又趋前一步跪了,却并未跪在拜垫上,“咚咚”地磕头行全一跪三叩的大礼。
      “这又是怎么了?”仿佛过了很久,胤禛的声音终于响起。
      十四俯首用力磕在地上,手指死死抠着地板,手背上满是突起的青筋,语气苍凉中带着坚定,“臣特来向皇上请罪。”
      “适才不是已经都说过了么?”胤禛语调平淡,视线并未离开奏折。
      十四膝行两步上前扶住胤禛的双腿,“皇兄,臣弟知道这次大失分寸,皇兄要罚就罚吧,别这么……吊着,成吗?”
      胤禛终于合上折子,抬头看着十四弟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哑然失笑道:“你若是按着朕的旨意做,就算仗打输了亦可减罪,可你一意孤行、兵行险着,赢了未必有功,败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如此吃力不讨好,你还是做了,即使知道祸福难料。”
      “准噶尔侵犯大清已久,臣弟只是想将准噶尔彻底歼灭,永无后患。”十四的语气透着坚毅。
      胤禛拽了十四的胳膊让其坐到自己身边,和颜悦色地说:“所以呀,你拿自己全部的富贵荣辱、身家性命来赌朕的信任,四哥又岂能让你赌输呢?”
      “四哥,”十四心口的巨石轰地落地,便不顾规矩轻晃胤禛的胳膊,“臣弟回京的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就差派人预备后事了,没想到四哥都懂得。”
      “没规矩。”胤禛横了他一眼,语带嗔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求胜心切,不惜性命,倘若真有个好歹,让我怎么和额娘交代。”
      想到这几个月来少有音讯,额娘必然对自己十分挂心,胤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臣弟知错,下回再也不敢了,过会儿就去给额娘请安。”
      “回去把《孝经》抄一百遍。”胤禛故意拉下脸来,臭小子尽给朕惹麻烦,不罚就没天理了。
      十四机灵地点头,“臣弟领罚,再加《金刚经》一百遍,替额娘和皇兄祈福。”
      胤禛对亲弟弟的乖觉很是满意,看来老十四这次是真的开窍了嘛。
      十四见胤禛基本消了气,招手让苏培盛捧了把剑进来,“这把尚方宝剑是出征前皇兄所赐,臣弟狐假虎威了这些日子,如今完璧归赵。”
      胤禛摆摆手,“这剑送你了就是你的,哪里需要还。”
      “臣弟回来的路途上经常梦见四哥赐臣自尽呢,用的就是这把宝剑。”
      胤禛翻了翻眼皮,手一伸,“又胡诌,不想要就还给朕。”
      十四终于觉得胤禛的确是自己如假包换的亲哥哥,从苏培盛手中夺过剑,嬉皮笑脸地道: “臣弟就是与皇兄客气一下。”
      胤禛一个爆栗敲在十四额头上,“早知道就该重重罚你。”
      十四收了笑,换了严肃的口吻道:“皇兄,此次若无延信与岳钟琪誓死相助,怕也不能轻易击败准噶尔,臣弟斗胆替他们讨封;还有九哥筹集军饷有功,同样应当嘉奖。自古恩出于上,臣本不该越俎代庖,只是,世袭罔替这样的重赏,臣弟实在受之有愧……”
      胤禛见十四有些语无伦次,打断他的谦辞,“朕给你的,你自然受得起。另外,朕打算封延信为多罗贝勒,岳钟琪加兵部尚书衔。至于老九嘛,可食亲王俸,再封他的长子弘晸为固山贝子,你觉得如何?”
      十四一脸的喜悦加钦服,“皇兄厚恩,臣弟铭记于心,必当竭尽犬马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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