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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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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浅回来的时候快十点半了,姑姑一家的卧室关着,应该是已经睡下了。
他到自己卧室拿了条毛巾,本来想回来洗个澡的,但现在太晚了洗澡动静太大,肖浅进卫生间用毛巾擦了擦上半身。
这边人家里不装浴霸,没这个条件,也没这种需求,他们基本都去澡堂洗澡,肖浅记得刚来的时候,也是在家里这样擦身上,始终没迈出进澡堂的那一步,憋了一个星期忍无可忍,给家里买了一个小型浴缸,烧水洗。
姑父还怪他买这玩意儿占地儿,结果泡澡的时候比谁都积极。
他擦完身上出来姑姑也刚好从卧室出来,顺口说了一句:“姑还没睡啊。”
“嗯,上个厕所。”姑姑低着头。
肖浅走过的时候余光在姑姑脖子上看到一片黑,他猛地停住脚步,一把拉住她:“过来我看看。”
姑姑低着头不愿让他看,肖浅直接把她袖子撸上去,胳膊上到处都是黑青,姑姑挣开他的手把袖子放下去,肖浅不用看都知道脸上什么样。
“狗东西。”肖浅瞬间冒火,说着就要去推他们卧室门,被姑姑一把拉住,他这才看清了她脸上的伤,眼角带了点淤血,嘴角和脸颊上一大片血青,就着厕所灯还能看清脸颊上的巴掌印。
“你别去,”姑姑低声说着,“你不能护我一辈子的…我习惯了,打完他就能消停一段时间,你一闹他就没完没了了。”
肖浅闭上眼深深呼吸一口:“你去上厕所吧。”
姑姑上完厕所出来发现他靠墙在门口阴影里抱胸站着,压低了声音说:“哎呀,你吓我一跳,怎么还没去睡。”
“你跟我过来一下。”肖浅拉着她到自己卧室,从床底下抽出药箱,拿出一瓶红花油和白色小瓶。
“坐下,伤口处理过没有。”
姑姑摇头。
肖浅在自己手上倒了些红花油,双手搓热了在她胳膊上揉搓着:“这次是为什么?”
姑姑没说话。
“因为那些钱吧,他是不是发现了?”肖浅抬眼看了一下她。
“嗯。”
“日子过的舒坦么?”
无声。
“怎么不离婚?”肖浅又倒了一些在她另一只胳膊上抹着。
“离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姑姑沉默一瞬后,小声说道。
“比这样过完下半生还难吗?”肖浅没抬头。
“孩子还小,我也没什么稳定收入来源,带着孩子的女人更是没人要,还要受人指指点点。”
“现在都21世纪了,还这么多说头么。”
姑姑沉默一会儿接着说:“你长在大都市里,不懂这些,你看看鹿儿坪,有一点跟你生活环境相似的地方吗。”
肖浅没回答:“那你怎么不离开这儿。”
“我今年35,算上头先流产那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我已经被绑在这儿了,”姑姑苦笑,“你还小,不懂这些...”
“你好好生活,熬过这几年,你跟我们不一样,小浅,你注定不是这儿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沉默良久,姑姑叹了口气,“我听说你学习挺好的,姑姑不懂这些,但看看你爸爸,他从小就好学,现在是我们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你也不会差。”
肖浅笑笑,没接话。如果说像他爸那样就算有出息了,他宁愿自己一辈子烂在泥里。
“我一直都不太理解…闭眼,”肖浅换了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在她脸上的伤口喷了几下,然后一下一下揉搓着,轻轻说道,“你们家的,我家的,这些事,我都不理解。”
姑姑闭上眼让他按着,没说话。
“你将来会是个好丈夫,哪家女孩嫁了你肯定很幸福。”
肖浅勾了勾嘴角,收回手把药箱合起来放回床底,把红花油和云南白药塞到姑姑手里,盯着她手里那两瓶药发了两秒的呆。
“我喜欢男人。”
姑姑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看着肖浅的眼神里充满难以置信和慌恐,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声来。
一阵沉默。
“别怕,不是怪物。”肖浅轻呼口气,然后微微抿嘴,伸手把姑姑头上翘起来的头发捋顺了,“明天自己上个药,有空用热毛巾敷一敷,去睡吧。”
躺下之后已经快十二点了,外面传来几声狗叫,听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姑父的呼噜声穿透两层门一条长廊闷闷的响在耳边,紧接着就是婴儿啼哭声和一阵絮语般的骂骂咧咧。
窗外的夜浓的像是墨一样,抹不开穿不透,偶尔能听见院子里几声扑簌簌落叶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活得很不真切。
像是一个游魂,在没有草的草原上飘荡,没有狮子,没有麋鹿,没有泥土的气息,没有风,更没有声音。
肖浅翻了个身,露出枕头上晕湿的一片。
这学期一定得去买个窗帘了,窗户上没有滑道,装起来太费事,干脆买几根钉子得了,窗帘往上一挂,早上起来用绳子一绑,省事。
肖浅早上起来的时候差点迟到,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到教室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在讲台上讲话了,他喊了声报告,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
“啊,那我现在在说一次,”班主任看了一眼肖浅,“高二要选文理,要分班,这个我上学期就说过了,还没想好的快点想,还有三天时间,这几天你们定好了的就先上我这儿拿张表填了。”
肖浅下课就上班主任办公室去填了张理科志愿表。
选文理这事确实纠结了一阵子。
难,很难。
经过半年的学习和观察,他发现。
这个学校的理科老师看起来要相对负责一点。
“今年分班前学校会组织我们去镇上那个文化宫看场电影。”冯露说。
冯露是他这半年来的同桌,自己对鹿儿坪的一大半信息都是从她这儿了解到的。
“怎么,分个班还整个告别仪式?”
冯露抿抿嘴:“其实那些票本来是矿上发给职工的,不过那片子比较老了,大家都不乐意去看,就给我们学校了。”
肖浅挑眉:“什么片子?”
“不知道,我妈没跟我说,她对那些不太了解。”
分班最后一天上午班主任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票,下午到点了直接文化宫门口集合。
肖浅到的时候已经乌泱泱站了一片人,班主任们在门口站着想要清点人数,喊了半天学生都装没听见一样,老师们只好一挥手,让人群进去落座。
凳子就是那种传统的木质折叠靠椅,透露出浓浓的文青团风,台上搭了块幕布,后面投影打上去。
还行,至少能看清字儿。
也没那么差。
肖浅从过道往里面走,准备找个位置坐下的时候看到了坐在他后一排的人。
又是江飞。
这个人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白色长袖t恤,勾勾嘴角:“下午好。”
肖浅此刻觉得自己该去买个彩票。
不过他还是挺意外,江飞跟他竟然是一个学校的,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没有注意到学校里有这一号人物。
“好。”肖浅向他点点头,在他前面坐下。
他听见江飞在后面笑着低低说了句:“像个老干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