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暮春成

2、第 2 章

　　肖浅早上起来的时候江飞已经走了，沙发上毯子整整齐齐堆放着，没过多一会姑父一家也乱哄哄进门了。

　　“我就说让你爸来送一下你非不让，落枕又不是摔断腿了，走不动还是提不动？这倒好，一箱酒给我摔碎一半，”姑父骂骂咧咧进门，手里一袋葱往地上一扔就万事大吉，“我就不知道你还能干成点啥事。”

　　姑姑提了大部分东西，背上还背了一个五个月大的孩子，一句话没说，安置好孩子之后把地上的东西一样样收到冰箱和储物柜里。

　　肖浅洗漱完从厕所出来，姑姑低声跟他说了一句，等下就吃午饭，然后进了厨房。

　　姑父站在电视旁边半人高的衣柜前，停下手里泡茶的动作，皱眉看着肖浅：“你，还有几天开学？”

　　“明天。”

　　“可算是开学了啊，”姑父提起刚灌好热水的暖壶倒进杯子里，“一天天啥也不干，除了外边疯跑就是给我添堵…你看看，睡了觉毯子也不收，让我坐哪？”

　　姑父像尊佛爷似的站在沙发前，举着茶杯，对毯子压根儿没有着边的另外一大半空余视而不见。肖浅对他这种没事找事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走过去把毯子拿起来，拉开衣柜塞了进去。

　　姑父边拿遥控器开电视边嘟囔着：“学习都学傻了…”

　　肖浅心里一股火刚窜上来，姑姑就从厨房探出身来一把把他拉进去。

　　“小浅啊，你别气，他就那性格，”她说着从腰间的包里翻找着什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爸这个月给你打了钱，你先拿着，别让你姑父知道…”

　　肖浅甩开拽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我不要，这钱你们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是让我姑父在外面请客吃饭或者都让他买酒抽烟打麻将输了都随便你们，别再给我，我最后说一次，他的钱，我一分都不要。”

　　姑姑被吓着了一般，连带拿钱的手愣在原地，肖浅叹了口气，就着她的手把钱塞进她包里，“姑姑，留着给豆豆买点好奶粉吧。”

　　话音刚落，姑父从外面走进来，看了他俩一眼，然后从刚摆好盘的熟食里抓起几片肉放进嘴里，眼神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姑姑的腰间：“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做饭。”

　　吃完午饭，肖浅回到房间，反手锁上了门。他从床下抽出自己的小提琴盒，打开擦拭了一番，然后不带一点留恋地盖上盖子，放进衣柜最深处。

　　不知道下次再碰是什么时候了。

　　他在镇上教小提琴的那家要搬到市里去，肖浅也不打算再继续做下去了，升高二课业压力增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想在这样一个地方找到学乐器的家庭已经很难了，更别说还愿意找家教的，当初这家肯用自己也是因为自己还是个学生，价格低。

　　肖浅伸了个懒腰，窗外屋顶上趴着一只猫，悠闲地舔着爪子。

　　今天要去吃顿好的。

　　来鹿儿坪半年了，肖浅没有出去吃过饭，鹿儿坪里面没有大饭店，都是些个人开的小饭馆，想要吃好一点的烤肉火锅什么的，就得上远一点的镇上去。

　　肖浅出门的时候快七点，天色昏暗，路灯还没亮起。他坐上了来往鹿儿坪唯一一趟16路公交车颠簸了半个小时，车窗在行驶的过程中一直哗啦啦的响着，震的人耳膜生疼。

　　下车之后，他跺了跺脚，看看四周，就着手机的光对眼前破烂的站牌研究了半天。

　　“操。”

　　下错站了。

　　公交挺久才一趟，他决定不等车，徒步走了两站地到了冯露跟自己提过的镇上所谓的“商圈”，天完全黑了下去，各种杂货铺商店门头五颜六色的灯亮起来，视线所及都是不超过两层的门面，几家烧烤店门口坐满了人，几个男人光着膀子嗓门一声比一声大，头顶上裸露在外的电线胡乱交错着。

　　肖浅走着发现一家店门口人比其他地方都要多，他侧头看了一眼。

　　青春酒吧。

　　营业时间：午十二点至晚十一点。

　　肖浅觉得挺可笑，他还没见过在这种时间段营业的酒吧，大中午开门也就算了，在人夜生活本应刚刚开始的时间却打烊，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合理。

　　从穿着来看，门口大部分都是学生，堵着街道，他从人群中穿过去，人们乱哄哄说着话，肖浅似乎还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不过他很快就没在想了，因为他走过的时候发现里面不少人还在吃饭。

　　十一点关门还带日常餐食的酒吧，啧。

　　他来回晃了几圈，决定在一家看起来还算比较干净的火锅店解决今晚的温饱问题。

　　肖浅记得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给人的孤独分成十个等级，前九个是哪些他记不太清，反正就是些什么一个人看电影，吃火锅，唱歌什么的，第十级是一个人做手术。

　　要不是自己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估计已经到了十级了吧。

　　孤独这个问题他没想过。他不爱看电影也不怎么去唱歌，但如果班里有活动叫他去他也会去，只是多数时候他习惯一个人。

　　半年前来到鹿儿坪之后这种“一个人”的感觉达到顶峰，当时是个什么心情已经不太记得了，父亲出轨，母亲去世，跟父亲断绝关系，被送来姑姑家，事儿赶事儿堆在一起，他所有的愤怒绝望到后来的麻木冷漠在他到鹿儿坪那一天，全都变成了迷茫，还有空落落。

　　他知道，以后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哈，难不成还能变成一只狗么，肖浅自嘲地笑笑。

　　这是离家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没有蛋糕也没有礼物，往年班上的班长还会组织几个走的比较近的同学一起吃顿饭，这些同学还在得知他们家要去国外定居的时候打来电话祝贺，肖浅也没解释什么，后来换了手机号，就再没联系过这些人。

　　从开足冷气的火锅店吃完火锅出来，立刻就被外面的闷热包围，虽然早已立秋，但八月底的气温一点也没有秋天该有的样子。

　　路过青春酒吧的时候，门口站着的人少了许多，门内换上了昏暗的灯光，仔细一听还有歌声传出。

　　肖浅犹豫了一下，抬脚走进去，一个女服务员迎着他过来：“帅哥坐这儿吧，喝点什么？”

　　他看了眼菜单随便指了一下，抬眼看着台面上正在唱歌的那人。

　　江飞。

　　刚才在人群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歌声的时候突然觉得耳熟，于是进来看看。

　　真的是他。

　　酒吧里昏蓝色的基调，台上一束白色定光灯打在他身上，明暗错落有致，将他明晃晃暴露给众人，又像将他生生隔离在这片喧嚣之外。

　　江飞的头发比寸头长一些，穿着灰色T恤，一条修身的黑色长裤，坐在台上的高脚凳，一手握着话筒，另一手在腿上轻轻敲着节拍，修长的双腿随意摆放着。

　　挺好看。

　　一瞬间没把他跟今早还睡在他家沙发上那人联系起来。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

　　江飞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肖浅挑眉，他的气息很稳，声音直戳人心底。

　　这首歌他听过，王若琳的亲密爱人，原版是女声的，此刻江飞唱出了别样的味道，台下的人也被这旋律感染，静静听着歌，他看着江飞，心也跟着一起安静下来。

　　这人...有多少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