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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   12月12号是我的生日,妈妈特地嘱咐我请李勇回家吃饭。正好是周末,我和李勇相约先去打网球然后一起去我家吃晚饭。我并没有告诉他这是我的生日。庆生和结婚一样,与其说是请客,不如说是收税,被邀请的人难免带着被胁迫的不甘。我不愿意一个生日搞得好象敲诈一般。

      12日一早我就起来了。我是清晨6点半出生的,所以生日这天我必定早起,看着时针和分针一点一点重合,想象着自己正跋山涉水奔向这个花花世界。6点半准时,手机短信响:生日快乐!

      毋庸看号码我也知道那会是谁。那一刹那我悲喜交集。想想去年的生日,因为不愿面对家人独自在公寓度过,一整天没有去上班,开着手机躺在床上绝望地渴望地等,希望着奇迹会出现。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今年的今天,当我已经决定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他又象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真想拿起电话冲他大喊:“你究竟想干什么?”

      最终我只是简短地回复两个字:谢谢!

      很快那边短信又过来:我现在在北京。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老地方。

      我呻吟一声。我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坚定的人,知道自己现在还是那么深切的爱着他,知道如果有可能我宁愿用我下半生的生命来换取和他一年的相爱相守。一个上午,我的脑子里除了陈奇还是陈奇,心中激烈交战。我来到熟悉的雍和宫,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妞妞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我爱上了雍和宫。我喜欢这里庄严肃穆,安静平和又有些宿命的气氛。到了后来,来这里已经不是为了妞妞,而是为了洗去尘世的浮躁,求得片刻的安详和心灵的皈依。

      ****************
      妞妞过世后不久,陈奇被派往美国学习,时间是三个月。那段时间我们交往的相当频繁,他甚至公开带我参加一些朋友的聚会,同事们看着我的眼光也有些不一样,有羡慕的,有嫉妒的,都觉得我傍上了大款。其实我们一直在原地踏步。我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这样的若即若离,我对他越来越没有把握。我发现我们两个的感情已经打破了平衡——我陷得比他深得多。这是危险的信号。他告诉我培训的消息的时候,我竟然有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分开一阵子也好,我可以考虑清楚是不是应该趁着自己陷得不是太深而退步抽身。

      临行之前,我开始渐渐减少和陈奇的相处,推脱工作繁忙而拒绝他的约会。陈奇走的那一天,他没有邀请我去送行,我也没有这种打算。这样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孤零零凄凄惨惨地走,想来不会稀罕我的锦上添花。陈奇进修的学校是宾州大学,在费城。很多年以前看过《费城故事》,从此知道这个城市。PHILADELPHIA,这是我印象中最美的英文地名,一前一后两个唇齿摩擦音,让这个城市充满了温柔浪漫的色彩。而现在,我喜欢它,更因为那里有我眷恋的人。

      也许是因为太在意他吧,和陈奇相处,我心里始终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则——除非他主动联系我,否则我不会去找他。以前我并不是这样一个别扭的女孩子,大学里也谈过恋爱,甚至主动追求过别人。可是这一次,我格外在意他的付出,在意他的心目中我究竟有多少份量。初到美国的时候,陈奇和我的联系很少,偶尔收到一条短信,也就是寥寥数字:“我已平安到达。”或者“最近很忙。你呢?”平淡得如同多年的老友。我便也平平淡淡地回复过去。时间越长,我对他越没有把握。午夜梦回,好几次梦见他回来,终于向我表白。从梦中惊醒,说不出的惆怅,真怀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臆想。这份感情的游移不定极大地困扰了我的生活,导致我在做节目的时候出了两次严重错误,差点耽误播出。赵蔚很不客气地在全组会议上点了我的名。工作四年,我一直是栏目里的乖乖女,做节目认真勤奋,喜欢学习,喜欢动脑子,跟同事们打成一片。这还是赵蔚第一次那么不给我面子。我痛心之余,决定彻底摆脱这份莫名奇妙的感情。我不再回复陈奇的短信,不回复他的邮件。接他的电话也是相当的客气疏远。他一定感觉到了什么,不再和我联系。我爽然若失——这一切,就这样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吧?

      陈奇的培训课程到圣诞节之前结束,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已经有多半个月没有联系。那一年的生日正好是星期六,我在家里吃了面条,扬扬打电话过来,她在家里闲得发蛆,逼迫我请她出来娱乐庆生。我正心情烦闷,想着散散心也好,便答应了。两个人不热闹,于是又呼朋引伴,7,8个人去钱柜交税。一干人狼哭鬼号,烧掉我1000多块钱,终于在凌晨心满意足地散去。我困的眼睛睁不开,回到家里倒头便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手机没电了。换了电池,才看到手机上有五六条短信,其中居然有一条是陈奇发过来的:“我星期天下午一点国航的飞机从纽约回北京。”

      他回来了?我的心怦怦直跳。这一刻才知道,所有自己做的努力都是白费,他早就渗透到了我的骨头里。看一下时间,已经是12点一刻。现在去机场,八成赶不及了。可是,国际航班经常晚点的呀!说不定还来得及呢?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是希望我去接他吗?可是谁知道还有没有别人去?如果一大帮子人,我又凑什么热闹?犹豫不决中,又是15分钟过去。我一咬牙,管它呢,去了再说,好过自己在这里瞎猜,折磨自己。

      冲出门,打了一辆车,我往机场飞奔。周末的中午北京居然也堵车!赶到机场已经是1点半。算上他们出门取行李的时间,应该正好吧,我抱着一丝侥幸冲到大屏幕那里看,纽约过来的国航航班只有一班,居然提前半个小时到达!来晚了!真是天意弄人!我回头四顾,大厅里人潮涌动,却没有陈奇高挑的身影。他应该已经走了吧?我不死心,在大厅里搜索了好几遍,确实没人。垂头丧气地出门打车回家。我不想给他打电话。既然没有接到,那么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没有吃午饭,也没有情绪吃晚饭,我独自坐在家里胡乱地看着电视,遥控器已经快被我按烂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这会儿正和朋友一起吃饭吧?他没有给我打电话,是忘记了还是在生我的气?他的航班信息是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还是群发给了所有的朋友?无数个问题纷至沓来,被我分析出无数个自相矛盾的答案。晚上9点,饥肠辘辘的我终于决定放弃这种没有结果的脑力酷刑下楼去吃饭。冬天的北京相当的寒冷,我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关了灯,打算出门。

      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无缘无故的心跳加快:是他,一定是他!我冲过去接起电话:“喂!”
      “齐宣,我在你家楼下,给你带了礼物,有没有兴趣一起喝咖啡?”他的声音那么亲切,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有礼物我当然有兴趣。”我尽量平静地回答。
      “嗯,5分钟够了吗?”
      “好的。一会儿见。”我在房间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数着时钟上的分针转够了7圈,然后飞奔进了电梯。

      陈奇看上去和离开前没有任何变化。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深驼色的外套。外套是看上去很柔软的介于皮质和布料之间的面料,让我有靠在他怀里的冲动。他微笑着看着我:“冷吧?要不要把热风开大点?”
      重新见到他,我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想念他。甚至这一刻我们在一起,我的思念还是像潮水一样涌来,在我的身体里左冲右突,然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我赶紧转移话题:“那边也冷吧?”
      “还好。主要时间都在室内,很少出门。想去哪儿?”他问我。
      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和他在一起。“随便。你决定吧。”
      他开动车子往夜色里行去。走了一段,我发现他并没有开往市区,而是上了八达岭高速。半夜里,难道昌平有什么好玩儿的?我并不介意,路程越远越好。
      路上我们随便闲聊,说一些分别期间的趣事,他时常被我逗得哈哈大笑。偶尔我们也会沉默,只听见车轮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发动机低沉的轰鸣。走了一个小时,我终于忍不住问:“咱们究竟去哪儿?”
      陈奇看着我笑:“我在美国联系了一个国际人贩组织,专门贩卖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那还好,我不漂亮。”我也笑。
      “在我眼里,你是最漂亮的。”他轻轻地说。
      我心脏狂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表白吗?还是我自作多情?黑暗中我双颊绯红,赶紧转移话题:“你的车真不错,坐起来很舒服。好车就是不一样。”
      他沉默,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异样。我局促不安,是不是我惹他不高兴了?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接送你。”过了好久,他盯着前方,慢慢地说。
      我紧张的手心出汗。老天,这到底是不是表白啊?万一我误会了,岂不是被他笑死?我转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前面就是收费口,我们应该从这里掉头回北京。他出了高速,把车停到路边,独自下了车,在黑暗中点燃一根烟。

      我渐渐地肯定了——我没有误会。他一定以为我拒绝他了。笑容忍不住在脸上蔓延开来,我开心地直想大喊大叫。他抽完烟板着脸回到车上,一眼看到我喜不自胜的笑脸,愣了一下:“什么事情那么有趣?”
      “你呀!”我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感觉在他面前收放自如。
      “我怎么了?”
      我盯着他,促狭地笑:“你为什么生气,我就为什么高兴。”
      “噢。”他冷冷地回答,发动了车子。糟糕,玩儿过火了,惹恼他了。男人都是爱面子的。
      “陈奇,我渴了,你能不能到后备箱给我拿瓶水?”
      他一言不发地下车绕到后面,我也跟着下车。
      “你下来干什么?外面多冷!”他的脸绷得紧紧的。
      我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给我捂捂我就不冷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然后猛地一把把我搂在怀里……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来接我?”车厢里,纠缠的身体,紊乱的气息,他的舌尖攻略我的唇齿,不留余地。我闭着眼迎接着他的狂热,感觉自己就像一朵百合花在他的怀里盛开。我的脸摩擦着他的:“那你呢?为什么一直这样若即若离?为什么折磨我?”
      他托着我的脸,他的鼻尖轻轻蹭着我的鼻尖:“我真想敲开你的小脑袋,看看里面想得是什么,省得我为了你天天绞尽脑汁。”他悠长地吻我:“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如果你今天不来机场,就再也不为了你这个无情的家伙浪费感情。可是我还是没有能够管住自己。”
      “你爱我吗?”
      “爱。”
      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爱我,和这相比,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呢?

      ****************
      这个给了我爱的承诺的男人,在两年之后的另外一个冬夜,收拾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从此杳无音信。300多个日日夜夜,我期盼着他回来,又一次一次被失望击倒。现在,我不再盼望了,他却回来了。我苦笑,这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嘲讽?我渴望他回来,但是我也知道,即使他回来,他再也不能给我安全感。我会时时恐惧着他的再次离开,害怕着又一次经历那噩梦一样的伤害。我们,已经不可能有未来。

      我回复了他的短信:对不起,晚上我要带男朋友回家。

      关上手机,离开雍和宫。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我一个人游荡到了永安百货,然后是新世界,然后是时代广场……我并不想买什么,只是需要把自己淹没在人流里。晚上八点,我来到了我们的“老地方”河畔西餐厅。

      我没有失望,陈奇独自坐在靠窗的座位旁,静静地喝着啤酒。我躲在路对面的树影里,贪婪地看着他,任泪水如洪水一般冲泻而下……

      失魂落魄的回到公寓已经是半夜11点多。楼下停着李勇的车。看见我过来,他从车里走出来,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和他的手机:“生日快乐!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他们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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