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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   那天晚上,李勇第一次进了我的公寓,我们聊了很久。我向他和盘托出我和陈奇的故事,包括我现在难以取舍的心情。我哭了笑,笑了哭,喝了很多酒,最后迷迷糊糊睡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衣着整齐的睡在床上,李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真正是个君子。忍着剧烈的头疼我到楼下厨房觅食,看见李勇贴在冰箱上的条:过量饮酒不利健康,你的藏酒我代为保管。感情的事情,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为难你。如果你打算忘记过去,下午我来接你打球。

      我看着他神采飞扬的字,心里有一股暖流。这个人,即使没有爱情,一定也是最好的生活伴侣。也许我应该认真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又是无头苍蝇一样的忙忙碌碌。置地之行选题已经通过,将是一个关于北京和广州楼市全面比较的系列综合报道,需要做的案头工作非常繁复。其中当然会比较有侧重的介绍置地,但是我们的节目毕竟不是广告,那样子赤裸裸会被观众骂死,收视率也会很难看。我们这些在一线跑的,要在收视率和广告商之间走好平衡木,每期节目都有大量脑细胞献身。烦躁的时候真会觉得这份鸡肋一样的工作实在没有坚持的必要。

      于建被今日报派到澳大利亚深造一年,临行前我们这些老同学聚会为他送行。同学之间,在上学的时候是纯洁的友情,在工作的时候又是过硬的关系网,所以我们经常找各种由头聚会。聚餐的地点在三里屯边一个叫做“左岸”的酒吧。我对那一带不熟,完全不知道在哪里。于建在电话里笑:“你找那家“同志”,左岸就在同志后面。”同志是北京著名的同性恋酒吧,我也路过几次,因为它特殊,所以印象深刻。

      可能是因为刚刚过年,工作还没有完全展开,这次的聚会到得特别齐,居然来了20多人。话题的起点就是扬扬——她居然开了一辆拉风的现代酷派。扬扬在那里谦虚:“什么呀,这车被称做‘穷人跑’,最便宜的跑车了。朱长春的奥迪才是高档车。”
      “我那是公司的车,和你的性质不一样。”
      “公司给你配车才牛呢,我们老百姓没办法只好自己掏腰包。”
      于是众人列数坐骑,居然只有三个人没车,我就是其中一个。毕业7年,各人的发展都已经基本定下了基调,我算是比较潦倒的了。

      酒足饭饱,众人作鸟兽散,我谢绝了所有人送我的好意——这帮人个个无视法规,酒后驾驶,我可不愿意用命去赌他们的车技。从左岸出来要经过一条小马路到外面去打车。午夜的路上人烟稀少,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前面树影下两个人影正在激烈的纠缠,为初春的夜晚凭添一份暧昧。突然,一个人影飞奔而至,一拳将两个人影中的一人打倒在地:“小子,我警告过你离EMMY远点!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黑暗中一人惊叫:“SAM你干什么!”

      倒下的那人站起来,缓缓走过去,对着来人也是一拳。两人在路上扭打在一起。过了片刻,那个SAM看样子落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对方还是没有停手之意,继续拳脚相加。EMMY有些害怕了,拉着那人的手叫:“阿KEN,住手,住手,你别闯祸!”那个阿KEN充耳不闻。

      我站在路边,震惊的张大了嘴。不仅因为两个男人争风吃醋打架,不仅因为他们争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我忍无可忍,大声喊:“李勇,你给我住手!”

      我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如同一把尖刀,刺中那个被叫做阿KEN的人的后背。

      李勇听见我的声音,如同中了定身符咒一般。SAM赶紧趁机溜走。EMMY犹豫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也转身走了。半晌,李勇头也不回,慢慢地往前挪动步子。“站住!”我觉得胸中一团怒火在燃烧——耍了我就当没事儿人了?我紧走几步追上他,转到他面前。看到他的脸,我愣住了。他的左颊高高钟起,显然是最先受到攻击的那一拳。右侧额头擦破了,鼻子也在流血。变形的娃娃脸在夜色下看起来简直恐怖。我从包里掏出手绢递给他。他往后退了一步,闷着声音说:“脏。”
      “脏个屁!”我发作,“给你你就拿着,唧唧歪歪娘娘腔!”
      李勇不说话,接过我的手绢掩住了鼻子:“对不起。谢谢!”
      “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不用。”他赶紧拒绝。我明白,医院人来人往,万一遇见熟人反而麻烦。
      两人站在路边,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很想转身离去,看着他的狼狈样子又于心不忍。“车钥匙拿来,”我伸出手:“你的车停哪里了?”

      我把李勇带回了公寓。我是北京红十字会初级急救员,受过一些急救培训,身边也备有急救包。李勇的身上多处挂彩。好在天气冷穿得多,主要是面部和手部的皮外伤。不过这几天恐怕就不好见人了。看着我忙忙碌碌,李勇一言不发,神情复杂。处理完毕,我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红茶,在他身边坐下。气头已经过去了,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可怜。“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

      李勇把脸埋在双手中:“我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
      “我可以想象得到。”
      “我的压力很大。以前年轻还好,上了30岁以后,身边的人看我的眼光都很怀疑。亲戚朋友都有些闲言碎语。我们家,不仅我,连我父母也不敢和亲戚多来往,过年过节的也不愿意和亲戚走动。我很内疚。”
      “这才是你父母急于见我的真正原因,是吗?”
      他点点头。天知道,我还以为我格外招人喜欢呢。
      他叹一口气:“后来,我的工作也慢慢受到影响。同事都有些躲着我。我不得已,只好频繁跳槽。好不容易在上一家单位做得不错,眼看就要升职,无意中被同事撞到我和朋友在一起,我只好再次离开。”
      “我开始想,也许我需要找个女朋友做做样子。所以你姐夫提出给我介绍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你没有想过,万一我真的爱上你怎么办?”
      “所以我不敢太频繁的接触你。”他吸一口气,艰难的继续:“你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能够爱上我,嫁给我。虽然我不能给你爱情,但是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你无耻!”我嚯地站起来:“你给我滚出去!”

      他站起来,默默地往外走。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我又动摇:“你去哪里?”
      “我……回家。”
      “你怎么跟家里人解释?”
      “就说我被人抢劫了。”
      “他们要报案呢?”
      他一时语塞。
      “你暂时住在我这儿吧。等伤势不那么惹眼了再走。”
      李勇看着我,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李勇向单位请了三天假,又跟家里说临时出差。加上周末,五天应该可以见人了。他在我的客厅里寄居了下来。没有想到,李勇居然会做饭,每天早上给我烤好面包,煎好鸡蛋,热好牛奶。晚上则变着花样的弄给我吃。他有些洁癖,白天在家没事情干,就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重新开火,家里有了人气,房间里不再是我一个人打电话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响,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和陈奇的同居生活。

      ********************
      那一年的圣诞节,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节日。陈奇特地请了一天假,加上周末一共三天时间,我们一起去了郊区的一个度假村度假。虽然是冬天,天气却是难得的晴朗。他开车带着我去了环城水库。水库大坝上几乎没有什么过往的人。我们将车停在旁边,站在大坝上极目眺望,远处是层层点点的群山,近处是宁静如镜的水,和些许裸露的石滩。冬天,高大的树木落尽了树叶,露出茕结纠缠的枝干。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原始的,未雕琢的美。他从后面环抱着我,用下颌轻轻摩擦着我的发际。我们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靠着。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和酸楚的感动,想起刚刚看过的小说《永远有多远》。是啊,永远有多远?如果不能永恒,那么就让时间停止吧!

      回程的时候偶然看到一个农家饭馆,三排整齐的青砖平房,中间用小鱼塘和菜地分割,菜地里种着绿色的各种蔬菜,和门廊上挂着的红红的辣椒相映成趣。前面一个宽敞的院子停车,院子里还有一个大大的石磨。每一排平房被隔成一个个四方形的包间,一溜儿大大的四方窗户。原木色福寿不断头花样的窗框,配上玻璃上大大的“福”字剪纸,充满了喜庆的气氛。进了包间,居然要脱鞋上炕。我惊呼连连——这样有味道的农家小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推掉了在度假村预定的烛光晚餐,选择在这里度过我们的圣诞夜。

      一锅热气腾腾的土鸡汤,几个风味独具的农家小菜,我破例允许开车的陈奇也小酌几口农家自酿的米酒。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氛围,彼此都有些微醺。昏黄的灯光下,我的脸颊绯红,娇艳如花。陈奇抚着我的脸,轻轻的低语:“宣宣,你是个精灵吗?为什么这一次我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我闭上眼,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无声地问:“上帝啊,我并不是第一次恋爱,为什么这一次比酒还醉人?”那天晚上,他留在我的房间里没有走。说不出是我们谁主动,一切都是那样自然,那样顺理成章。

      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刻意地保持着自己的空间。但是很快的,我发现所谓的自我成为了巨大的负担——我一点也不想要自己的空间,我只想24小时和他在一起,希望每天在他怀里入睡,希望每天早上吻他沉睡的脸。陈奇的工作很忙,经常要加班或者应酬,我们连每周一次的见面也不能保证。次数多了,我有些不悦,但是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发作,给自己安排其他的事情。这一个周末,他又是加班。好久没有回家了,我决定回父母家看看。

      推开家门,很意外地发现姐姐也在。
      “爸妈呢?”
      “出去买菜了。”
      我回自己房间放下手袋,却发现床上被褥齐全,床单换了干净的。姐姐出嫁以后,她的卧室改成了书房。在我卧室里睡的,难道是姐姐?她搬回娘家了?我心里疑团顿生。
      “姐,你搬回来住了?”
      姐姐看上去神色萎靡,无精打采。
      “出什么事儿了?”
      “你姐夫,在外面有女人了。”姐姐口气平淡,不是平静,而是心如死灰。

      我大吃一惊。姐夫以前是高校教师,清贫了五六年。当时在国家机关工作的姐姐收入反而比他高。但是姐姐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一心一意操持家务,尊老爱幼。姐姐在单位也颇有建树,回到家放下包就是一个全方位保姆,脚不沾地忙到上床睡觉,一年365天没有休息天,连她的公婆都挑不出什么来。妈妈每次看到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在他们家做牛做马,心里总是愤愤不平。姐夫后来在姐姐的支持下跳槽,中间还曾经失业半年,一分收入也没有。现在总算好起来,工作稳定,职位不低,收入可喜,一家子换房换车,大家总觉得姐姐苦尽甘来。没想到看似稳重的姐夫,居然也会出这种事?
      “你确定?别冤枉了人家。”
      “他承认了,还打了我。”姐姐泫然欲泣。
      我大怒:“他动手了?到底怎么回事?”

      姐姐和姐夫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两个人都去医院检查过,什么问题也没有。姐夫家是山东人,传宗接代的观念强,他们和公婆同住,老人经常会念叨这个。刚开始,姐夫还能理性对待,时间长了受到他父母的影响,也怀疑姐姐有问题,经常借故和姐姐吵架。那一天,姐夫喝了酒一宿未归,手机关机,单位也没人。姐姐急疯了,一宿没睡。凌晨姐夫进家门,一夜的期盼担忧全部转化成熊熊的怒火。姐姐不是一个善于吵闹的女人,她只是关上卧室房门不让他进去。姐夫本来就有些酒意,敲门不开,便借着酒意踢门,惊醒了他父母。公婆出面敲门,姐姐不得不开。两口子一见面,姐夫摔东砸西。早就心存疑窦的姐姐不理他,走到客厅里拿起姐夫的手机看。姐夫过来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最新的一条短信是凌晨他进门之前收到的,上面写着:我也爱你。昨天晚上我好快乐!吻你,别和她吵。

      姐姐忍不住爆发,和他大吵。姐夫一开始不承认,后来抵赖不过只好默认。姐姐气得浑身发抖,要公婆主持公道。谁知她婆婆说,她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没有权力管老公。姐姐悲愤之极,对她婆婆嚷道:“尊老,也要老人懂得自尊!你这样的老人,白白活了那么多年,根本不配别人尊敬你!你这样说话,简直是给所有女人丢脸!”
      姐夫听了,上来给了姐姐一个耳光。姐姐当天什么也没带,搬回了娘家。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姐夫一次电话也没有打来过。姐姐已经心灰意冷,决定离婚。她流着泪告诫我:“宣宣,以后你爱上别人,心里面对他好十分,脸上只能好七分。你把所有的心意掏出来给他,他非但不会珍惜,反而觉得来得太容易,不把你当回事。”
      我目龇欲裂,起身要去找那个混帐,被姐姐苦苦拉住:“宣宣,我不要别人劝他或者骂他。我不要他迫于压力回来找我。如果没有感情了,凑合在一起还不如分开。”

      那几天我搬回了家里,天天陪着聊天散心。姐姐身受的痛苦,尽数落在我的眼里。因为同胞,所以我也一样痛。姐姐反反复复告诫我的,就是不能对男人太好,否则死无葬身之地。我暗暗惊心。陈奇这样的男人,身边的美女如同恒河星斗,他爱我想必是因为我不驯服,不像那些女人一样讨好他。一旦变成和那些人一样,我对于他还会有吸引力吗?我焦虑不安,患得患失。

      陈奇觉察到我的情绪异样,但是我不愿意将姐姐的私事告诉他,只是淡淡地跟他说没事。看得出来他并不相信,也看得出来他对于我隐瞒的不悦。可是,姐姐的话在我耳边回响,姐姐的泪眼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们的感情,我已经陷入太深。我怕成为第二个姐姐。我故意的不去太迁就他,要求他来迁就我。甚至当陈奇提出两个人工作太忙,不能经常见面,希望搬到一起住的时候,我也要求他搬过来,而不是我搬到他那里去。至少,在自己的地盘,我不那么依附于他。

      ********************
      我和陈奇都是懒人,不过为了享受家庭的氛围,周末的时候我们也会在家里开火做饭,经常是他做饭,我洗碗。我心里面其实对他非常依赖,在家里,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他在厨房做饭,我就站在门边看着,他轰我去休息我也不肯。陈奇有时候感慨:“你到底是一只刺猬,还是一只兔子?”我忍不住笑。我知道他喜欢我依赖他。

      李勇在的这几天,我又好像找回了当时的感觉。我像当年一样站在门边看着他在厨房忙碌,潜意识里将他替换成了陈奇。我本来就对同性恋没有特别的排斥,李勇脾气又好,连我叫他东方不败也不生气,几天的相处相当愉快,以至于他搬回家之后,我觉得很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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