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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   我向赵蔚提出换一个人盯置地的活动,没有获得批准。我和陈奇的事情,当年在台里很是风传了一阵子。和陈奇分手后,我刻意回避置地,赵蔚也照顾我的情绪予以默许。但是谁的线谁盯到底,本来就是业内的行规,这一次她不再纵容我:“齐宣,你一辈子逃避,就一辈子没法真正摆脱阴影。是个脓包,就要捅破,捅破了才能好。你一定要换,我可以帮忙。但是已经那么久了,我希望你成熟起来,不要因为私事过多的影响工作。”多年的相处,我和赵蔚既是上下级,也有一些惺惺相惜的类似姐妹的情谊。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拒绝。

      王洛川是置地对外事务的总负责人。自从决定参与置地的活动之后,我们之间的工作联系频繁了很多,私下的友谊也在渐渐恢复。这天他打电话通知我抽奖选出业主代表的时间和地点,末了迟疑了一下:“这次活动总公司那边派来的负责人是陈奇,抽奖现场他也会在。”

      我的心脏一下子如同要跳出胸腔一样:“谢谢你告诉我。”王洛川一时也找不到话来说,片刻的沉默之后挂断了电话。

      我那么想见他,那么用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找他。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这么自然的见面,使我不必觉得伤害自尊。我内心挣扎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
      那天离开福利院的路上,我十分沉默,好心情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陈奇打开车里的CD,居然是肖邦的钢琴曲。上次在他车里找CD还没有发现。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微笑:“听了你的推荐买的。”
      我的心忽悠了一下——这是为了讨我欢喜吗?带我打球,带我兜风,准备好我喜欢的音乐,这一切有别的含义在里面吗?抑或仅仅因为我是一个他欣赏的朋友?
      “明天,我抽时间,争取送你过来。”他接着说。
      我轻轻点头,嘴角有忍不住的温柔笑意。

      没想到第二天有紧急采访任务,忙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接到陈奇的电话:“齐宣,对不起,我要临时出差两天,不能送你去了。如果你不着急,等我回来好吗?”
      我自己也忙得七荤八素,脱不开身。更何况,那么远的郊区,没有车我都不知道怎么过去。最重要的,我还有一点小小的自私,希望借此机会和他在一起。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没关系,我也很忙。等你回来给我电话。”

      原定两天的出差,陈奇星期四才回来。上午匆忙处理了单位的事务,下午他来台里接我。他这样认真地对待我的事情,让我非常开心。前一天我已经去商场,给妞妞买了衣服,还准备了奶瓶奶粉尿不湿什么的,陈奇看见我的一大袋东西忍不住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不是接孩子回家。”
      我不好意思:“本来我姐要和我一起去的,可是她单位有事走不开。我心里真没底呢,不知道应该带什么,干脆就都带上了。”
      “证件带齐了吗?”
      “我把学历证明都带上了。”
      陈奇大笑。

      一路上,两个人的心情都非常轻快。妞妞好像把我们两个的距离拉近了,我们因为分享同一个秘密而成为亲密战友,有了只属于我们的话题。我有些担心妞妞的病,怕转成肺炎。陈奇安慰我:“不会有事的。你不是留了电话?有事儿他们会通知你的。”

      市区有些堵车,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福利院。一路给小袁打电话,没有人接听。到了福利院才知道他今天休息。我只好找唐老师。另外一位工作人员带我们到了那天的那个房间。正是午睡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三张大床上挤了所有的孩子。唐老师坐在一边打瞌睡。我弯下腰,在众多的小脸蛋中寻找妞妞。
      我们进门的声音吵醒了唐老师。她看见我有些意外:“你还来干什么?”
      “哦,我来看看我那天送来的孩子,如果她的病还没好,我想带她去医院看。”
      “我让小袁通知你了呀!那孩子昨天死了。”
      我惊呆了,半天反应不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回头茫然地看着陈奇,又转回头看着唐老师。
      陈奇问:“昨天什么时候?”
      “下午。我还以为她在睡觉,一摸已经凉了。”唐老师想必已经见惯了这些事情,描述起来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怎么会这样?”我颤声问:“不是说不行就给送医院的吗?”
      “小孩子的病哪里说得准?上午给她吃了退烧药,已经退下去了。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事。”
      “光吃退烧药怎么行?她到底是什么原因发烧啊?退烧药只是退烧,不能治本,你们照顾孩子的人,难道连这都不懂?”我情绪有些失控,尖声冲唐老师喊。
      唐老师面色一冷:“那换你来试试?两个人看20多个孩子,你以为个个跟你似的娇生惯养?”
      “你这是什么态度!那是一条人命!”
      “就你知道人命值钱?那么喜欢做善事干吗往孤儿院送?自己抱回家不就行了?你这么激动,不是你生的吧?”
      我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陈奇拉起我往外走,我麻木地跟着。房间的门在身后发出“嘭”地一声巨响。福利院的人有些不好意思:“齐小姐你别太激动,唐老师性格就是这样,人其实挺好的。这里的工作很辛苦,难免有时候有脾气。”
      我默默点头,泪如雨下:“孩子现在在哪里?”
      “已经送火葬场了,不知道烧没烧。”
      “我想去看看,可以么?”
      “你等一等。”也许是我的样子引起他的同情吧,他十分帮忙,打了几个电话又告诉我:“那边说已经烧了,不过骨灰还在。”
      “我可以取走吗?”我低声问。
      “可以。”

      我在附近的公墓给妞妞买了一块墓地。来的时候怕妞妞要直接送医院,陈奇特地带了一万块钱,我反而粗心没有想到。现在,这笔钱给她买了一个永久的安身之所。我们选了一个地势较高的位置,远离主干道,这样不会有太多的人打扰她。捧着妞妞的骨灰,我嘴里喃喃自语:“妞妞,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精心挑选的仿象牙的白色骨灰盒上,又汇聚成一条小河流到墓地上。

      那天回到北京已经是晚上十点,我们两个都没有吃饭。“你想吃什么?”陈奇问我。
      “不用了,我吃不下。”也许是哭得太多,我的胸口堵得难受,完全没有食欲。
      “齐宣,这事儿怪我。我该让司机送你过去,不该要你等着我。”
      “不关你的事。”我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你出差来不了,我一直在北京却没有来。是我害了她。”
      “你别这么想,生死有命。要说害她的,是她的亲生父母。你做的已经够多。”
      “我不明白命运。如果那是她的命,为什么还要她来这世上投生,受这几个月的痛苦折磨?”我心中难过至极。
      陈奇深深地看着我:“我们只是平凡人,不需要去想那么深奥的问题。我相信命运是朋友,不是敌人。它在我们迷惘的时候帮助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对于妞妞这样被遗弃的残疾孩子来说,死亡未必是最糟糕的事。”

      他的额头平坦宽阔,他的眼睛熠熠闪光,他的话让我的心境平复安宁。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如此的被他吸引,盼望靠着他坚实的臂膀,把我所有的烦恼和负担卸给他。可是,我是个女孩子,我不能不矜持,不能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我转头看着窗外,轻轻地说:“送我回家吧,我想休息。”

      ***************
      我总相信,妞妞是上天派来成全我的天使。妞妞的死让我重新认识生命。我第一次如此深切的体会到生命的脆弱——一点点的大意,一点点的迟疑,一点点的自私,她便离我而去。那一段时间,我经常独自去雍和宫,虔诚地叩拜,虔诚地忏悔,祈祷妞妞能够早日脱离苦海,投生到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对于她的过世,陈奇也很伤感。他怕我不开心,在其后的日子里经常抽空陪我,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我开始猜想,他确实是在意我的,我为此欣喜鼓舞。妞妞,让我们曾经靠得那么近……

      手机又响,居然是李勇。今天星期三,他会给我打电话真是反常。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齐宣,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我很痛快地答应了。不管是否有发展,至少现在李勇是我不错的朋友。

      为了迁就我方便,饭局约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上海菜馆。李勇迟到了半个多小时,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我父亲刚刚被确诊为肺癌。”
      我吓了一跳,赶紧安慰他:“多找几家医院看看,说不定是误诊呢?”
      他摇摇头:“在协和和肿瘤医院都看了,下个星期在肿瘤医院开刀。”
      “你别担心,现在癌症的存活率很高的,开了刀就没事了。”我突然想到扬扬的老公:“我朋友的老公在肿瘤医院,我帮你找找熟人,好放心一点。”
      “谢谢你!”他看上去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顿饭吃的气氛压抑,我真怀疑自己会消化不良。

      送我回家的路上,李勇照常一言不发。到了家,我谢了他刚想下车,他叫住了我:“其实,我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只是有点难以启齿。”
      “说吧,我尽力。”
      “我家里知道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所以想见见你。我知道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但是我妈特别害怕我爸去了手术台回不来。”他很艰难的解释着。
      “没问题。”我的侠义心肠顿起,很痛快的应承下来。

      妈妈知道我要去见李勇的父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好象她女儿实在是件很滞销的商品,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冤大头一样,准备了两大袋的补品,又细细叮嘱了我要有礼貌,要得体,甚至连着装也亲自指点。于是,我穿着米色的毛衣,白色的羊毛裙,头发扎成马尾巴,耳朵上别两颗小小的珍珠耳环,一副淑女的样子去了医院。

      扬扬的老公正好是李勇父亲的主刀大夫,特地给他们留了单间病房,有事没事经常过来探视,安慰家属和病人的情绪。所以在我到达之前,我在李勇家人那里已经赢得了高分。一进病房,我吓一跳,居然是黑压压一屋子人——不仅有李勇的父母,还有李勇的姐姐一家和李勇的两个姨妈,认真是相亲的架势。幸好我在电视台天天和陌生人打交道,知道这种场合保持微笑,有问必答就可以。宾主双方相见尽欢。出来的时候,李勇向我表示感谢,我嘻嘻地笑:“只要你以后能够跟家里人解释这么好的媳妇儿怎么飞了就可以了。”
      李勇愁眉苦脸:“能够把眼前这关过了就行了。”
      这是个老实人,要是陈奇,肯定借机会向我表白了。

      事情远远比我想象的麻烦。妈妈知道初次见面成功之后喜上眉梢。李勇妈妈事后礼节性打电话给我父母表示感谢,我妈居然在电话里自作主张要我在李勇父亲手术那天去医院盯着,说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照应。李勇母亲当然求之不得。我知道后和母亲大吵一架,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不去妈妈下不了台。正好那天是置地的发布活动,安排了同事替我。多日以来悬而未决的难题就这样解决了。
      也好,也许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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