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镜之乱》切尾

7、等价交易

　　对过去的我来说，安全的地方就是家。

　　那个一室一厅，面积只有五十平的窝就是我的家。

　　当我累了倦了只要往窝里一躲床上一躺，就感觉天下太平，万事大吉。

　　所以当前老板满脸鄙夷地把辞退单摔到我面前时，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回终于可以在家好好睡个懒觉，做个真正的宅男了。

　　独居生活全由着我的性子过，并没有什么不妥。可当屋子里多了个女人，这种平衡就被完全打破了。

　　齐心来的第三天仍是一早就不见踪影，就算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她的行踪也总是神秘莫测。加上前一晚那个梦，我想起来就觉得浑身难受。

　　回到家后，着实吓了一跳，原本乱糟糟像狗窝一样的客厅被收拾得跟快捷酒店似的。

　　玄关处扔满泡面盒的垃圾桶里空空荡荡，被换上了干净的垃圾袋。茶几上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已经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擦的亮堂堂的烟灰缸和玻璃水杯。眼到之处，之前所有乱放的物品也都归了原位，就连地板上也被拖得干干净净。

　　这难不成是给大扫除了一遍？我正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就看到齐心端着几个碟子从厨房间走出来。

　　哟呵，这女人还真是贤妻良母的典范，闻着那几盘飘着香气的热菜，我的馋虫一下子就勾出来了。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用在这里当然不合适，不如说是想要放松男人的警惕性，首先要混乱他的感官。自从听了张诗妍的分析，我再怎么没节操，也不至于被她这几个小菜给收买了。

　　齐心见我站着不动，也一脸无所谓的踱步至饭桌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东西，继续她的上菜流程。

　　我瞥了几眼，青椒土豆，番茄炒蛋，菠菜干丝，还有一大盆冬瓜排骨汤，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的菜量。

　　“你不吃？”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坐在椅子上，面前还有一碗腾着热气的米饭。

　　我默默咽了下口水，肚子也合时宜地叫唤着，如果说不饿显然是撒谎。

　　“哎？你这人倒挺懂的感恩的嘛，这么用心把我这个狗窝打理地井井有条，还亲自下厨做饭烧菜。我这人虽然挺容易感动的，不过也没那么……”

　　“饭在锅里，要吃自己盛。”

　　我不过是想看试探试探齐心的情绪，谁想说到一半反被她抢了话，而且是那么毫无征兆。

　　不吃白不吃，我才不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至少现在看来没什么不正常。

　　饭菜可口，而且吃着就停不下来的节奏。你要明白，一个懒得抽筋的单身老爷们儿的生活质量有多蹩脚，突然来了这一出，完全是戳中内伤啊。

　　“齐心，昨晚儿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嘴里塞的太多，口齿不清能恰当地掩饰我的心虚。

　　“没有。”

　　干脆利落的回答让人没法接话，这女人向来都是这么跟人说话的吗？

　　解离症，解离性附身症，满脑子都是那该死的专业名词。若是今晚再“梦游”，老子还能睡得着吗？我伸手挠了挠脖子，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继续试探，对面的人突然站起来。

　　“等你吃好了，我有事要说。”

　　又是这句话，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回昨晚。

　　“啥事？现在说呗。”

　　我猛的扒拉着碗里的饭，恨不能再去盛一大碗。

　　“说了会影响食欲。”

　　“……”

　　换做别人可能会觉得吊胃口，可我却放慢速度，已然没了食欲。自从她来了以后，我就没一天睡得安生，总觉得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应该不是恶作剧之类。

　　再怎么拖延，该来的还是要来，齐心毫不客气地收了我的空碗，脸上的肃穆神情像极了要去参加某个葬礼。

　　该不是又有事求我吧？这人我可见多了，求人办事的无非那几种。要么跟赖皮似的嬉皮笑脸死缠着求，比如耗子；要么嘴上有求于对方，心里却拽的跟欠他百八十万似的，比如我那前同事；要么一副严肃正经，把气氛调到最压抑状态前，主动逼你开口询问，比如此刻的齐心。

　　好了好了，算我输了还不行。我一大男人还跟这女人僵持不下呢，何况还是个疑似病人。

　　我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准备开腔搭话，齐心眼睑一抬，用她亮的怵人的眼睛看着我。

　　“我可能是被人盯上了。”

　　还好，不是有求于我。可是，被盯上又是什么鬼！？

　　——

　　听到“被盯上”三个字，我莫名就背后一凉，参加冰桶挑战浑身浇上冰水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我的大好人生，哦不对，我的余额随时可能不足的人生，为什么还有“被盯上”这么搞笑的事情。

　　那我的家还是安全的吗？

　　“放心，被我甩了。”

　　她如此淡定，全完猜到了我的不安和焦虑。

　　“齐心，我能不掺和你们俩的事吗。借宿没问题，可要是影响我的正常生活，那就……”

　　我想试试能不能让她知难而退，或者把我困惑的事儿和盘托出也行啊。总比现在钓着什么都猜不到强。

　　没有任何细微的神情变化，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我对面，如一潭清澈汪泉的眼眸中传递出丝丝凉意，和我梦中所见的那双眼睛重叠印刻。这双美得窒息的眼睛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当初的谈锐是不是也被此深深吸引呢。

　　“我也没想打扰你，只是按照谈锐说的做而已。”

　　她既没有推却，也没有透漏任何信息，分明是跟我打马虎眼。既然你不让我了解，那我只能自己上了。

　　“那些跟踪你的人又是谁？”

　　“他们？我想他们是为了这个。”

　　齐心一起身，开始毫无顾忌地解衬衫的衣扣，从上到下，动作快得惊人。我来不及转移视线，她已经把衬衫脱下来了。

　　我心里还记得非礼勿视的道理，而且里面当然还有衣服呢，只是万一有人闯入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怎么想我们。

　　齐心的衬衫之下是一件吊带背心，白色带透的纯棉质地，完美地包裹着她的上半身。而胸口的那抹黑色，若隐若现衬在白色之内，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移不开眼睛。

　　没想到她那么纤瘦没料的身体，居然也能勾起我作为男人的一点点心动感。到底是我太久没接触女人了，还是她的确有这个魅力，一时间，我也困惑了。

　　只见她转过身，仅是几秒钟就恢复正面，可手里却多了一个东西。

　　没错，不就是那天给我看的黑色软皮小本子么，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价值？

　　我也不遮拦自己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反正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送上门的不看白不看。

　　到底是锁骨控，愣是盯着齐心的脖颈处看出了神，性感这两个字是怎么写来着，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看够了没？”

　　衬衫再次覆身，难得的好春光又不见了，没劲。

　　“你这么随便，我也是很惊讶来着。”我总能把气氛带动得更好，不然尴尬的不该是她吗，“你该不是把这个本子藏在……”

　　后面几个字我没说出来，想必是谍战片儿看多了，想什么都是发散思维。

　　“想什么呢，我是绑在腰上的，好藏不容易丢。”

　　果然是我想太多了，那也不至于脱衬衫啊。

　　“经过我刚才的观察，你基本合格。虽然对女性的美好非常向往，但还不至于对我产生歪心邪念。简单来说，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这话是让我该哭还是该笑，看着她嘴角有一瞬间的上扬，我是不是可以把这段话理解为，你这个男人真是弱爆了。

　　“谈锐能找到你这么个女人，还真是慧眼独具呵。能说正事了吗？”

　　我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女人是什么属性了，既然这么能耐，何必来找我求助。

　　“平寒。”每次喊名字的时候才是最认真的时候，“这个东西麻烦你替我保管，千万不能丢。”

　　她跟托付终身似的，本子塞到我手中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丝丝暖意。这玩意儿刚才还跟齐心的身体亲密接触着呢吧，我怎么好像有点儿手抖。

　　“行行行，藏东西这种事你算是找对人了。”

　　把本子往裤兜里一揣，心想着，我不光能藏得别人找不着，还能连自己都找不着呢。

　　“你怎么这么随便一放，这东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又来了，紧蹙的眉头真是看得人忧伤。

　　“哎，你要不放心找别人去。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你还真是……不靠谱。你要真丢了，谈锐就没命了。”

　　我没想到这本子涉及到人命，着实一惊。可反过来想想，也许只是她故意这么说的，之前不也是这样吗。她现在能相信的应该只有我了，不然早就走人了。

　　我掂量着这时机确实不错，干脆就直接提出来吧。

　　“那我就先帮你收着了，不过，我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怎么样，咱们等价交换？”

　　——

　　我当然没放过追问被人跟踪这件事。

　　我向来生活自由，没什么限制，若是有一双眼睛老是在身后盯着，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齐心开始也有顾忌，不过在我的怂恿下也渐渐开腔了。

　　那帮人，她来我家第一天就发现了，或者说，来之前或许就发现了。可这女人聪明的是，懂得隐藏自己，并且，甩掉别人。

　　记得齐心第一次来的时候，应该是傍晚六点左右，当时我在睡觉，观察力和注意力都是最差状态。可齐心不然，整个人机灵的跟只兔子似得，看谁都是一副不信任。

　　我们是在去老周家的路上谈论这些的。

　　我一个电话找来了耗子，那小子开着一辆大奔儿就屁颠屁颠的过来了。见我惊愕的表情，他露出两个大门牙嘿嘿一笑，一副牛得不行的样子。

　　不过是有个大老板喝醉酒找耗子当代驾，哪知道这小子直接把车子开到我家楼下对面，招呼我上车。

　　我的神啊，那大老板还在车上呼呼大睡呢，这耗子怎么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他倒好，丢下一句，这不是挺顺路的么。

　　顺路个屁，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西，根本不是一个方向的。靠人不如靠己，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求人。我借了张红票子，又甩了句“这次的忙以后一起补”，头也不回地往对面的马路牙上走。

　　齐心站在楼道内警觉地看着外面，见我走近才松懈下来，可仍是谨慎地问这问那，貌似在她心目中，我交的朋友都是三教九流。

　　耗子这个人看着其貌不扬，其实能玩转的东西有不少，其中一项就是车。那方向盘，在他手里就跟玩儿似的。我跟齐心说，虽然我认识的人不多，但关键时刻也不至于掉链子。

　　她听了笑得灿烂，取笑我说，那刚才算什么，不就是掉链子吗。

　　我撇过连偷偷翻了两个白眼回答她，这不是还没到最关键的时刻吗。

　　然后她便沉默不语，待熬了半个小时，坐上空荡的公共汽车后才开口。

　　“你觉得谈锐让我来找你，是不是个麻烦？”

　　“就算是个麻烦，我这不也接手了。”

　　这话里一半有无奈，一半有真心。

　　她这个人应该脾气不坏，而且很爱谈锐，不然也不会这么听话来找我，更不会这么着急地想要找到他。

　　我也曾跟她提过要报警这件事，可她却咬紧牙关不松口。这年头，警察已经如此得不到群众的信任了么，还是说这事儿警察也管不了？

　　“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住。”

　　比起之前的神出鬼没，她却没有必要跟我报告自己的行程，不过是我比较好奇而已。只是这次，是为什么要主动说。

　　“那个东西一定要放好，不然跟你没完。”

　　严肃起来还是同样的冷若冰霜，但想起刚才的那个笑容，心情却好得出奇。

　　“你放心，这点小事，我还做得到。”

　　她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顺带开启了咬唇模式。这的确是她的标志性习惯，可她不知道男人对女人的咬唇动作最没有抵抗力吗。

　　“谢谢。不过我们是要去哪里。”

　　“一个好地方，帮你调剂一下这枯燥无味的生活。”

　　九月的晚风透过车窗的细缝窜进来，我看着沿街的璀璨华灯，心里却有难得舒坦。作为一个蜗居之人，我从来不会在天黑以后出门，没想到入夜后街景还算不错。我发现，身边的齐心也有些迷离地看着窗外，对于我将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很上心。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信任吗？你们夫妻俩这么信任我，压力很大好不好。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才会如此。

　　“谈锐的失踪跟我爸有关系。”

　　快到目的地前，她来了这么一句。尽管我也曾大开脑洞，想过这个可能性，但直接从她口中证实，还是有些茫然。

　　“你爸是齐呈庭吧。”

　　眼神倏的一下飘过来，看起来是不解和谨慎。

　　“你爸是我们中学校长。”我心虚地答着，可我一点儿想不起来。

　　“你说真的？这么说，谈锐也早就认识我爸了？”

　　赶情这姑娘不知道啊，早知道就说的更理直气壮了。

　　“应该是吧，我还以为是你爸撮合的呢。”

　　这还挺有趣啊，自己丈夫是老爸学校的学生，到底是谈锐故意瞒着，还是怎样。

　　我把关注点拉回来继续问：“可你爸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还有，谈锐又是怎么回事？你要是真信得过我，说出来也无妨。”

　　“你好像对于我的话一点儿不惊讶，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我爸失踪的事儿？”

　　又来了，无止境的怀疑和猜忌，是不是女人都这么闲。

　　我故作了然：“你怀疑我？大家同学那么多，当然有人知道些事情。”

　　“我没怀疑，你也没那本事。那本子我曾在父亲那儿见过，我爸失踪后也再没见过，可突然又出现在谈锐手里。要是你会怎么想？”

　　“很简单嘛，是你爸给了谈锐，让他保管。”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着，可她却说出另一件事。

　　“谈锐跟我在一起时，我爸已经失踪了。”

　　这话里的含义我不敢深思。

　　“你想说什么……”

　　“谈锐发现了我爸失踪的真相，并得到了这个本子，也因此失踪。”

　　好饶舌，我的脑子不适合想这么复杂的事情。

　　“好吧，那什么是真相？”

　　“在本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