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镜之乱》切尾

22、断然一博

　　如果有人想给你传递一条讯息，又不想让其他人轻易发现，你会怎么做。

　　或者你正身处危境，有机会向外界传递一条求救讯息，你又会怎么做。

　　关于第二种情况，我已经亲身经历过了，只不过我不是被困的那方，而是被求救的那方。还记得“齐心”遇险之时，如果不是给我发了一条信息，那我能找到她的概率几乎为零。

　　刚收到信息那会儿已经是“齐心”失踪的第二天，凭借着几个模棱两可的不够准确的形容，我愣是寻到了那鬼地方。说起来，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绞尽脑汁。

　　如果再来一次，我可没法保证还能这么机智果断。所以，在得知谈锐又留下了暗语后，我没法控制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

　　有话不能直说，非得用猜的方式，而且还要扮演去猜一方的角色，这感觉太难受了。“齐心”乐意去破译我当然求之不得。

　　在我心不在焉的配合之下，“齐心”在那串数字底下写出了一个又一个汉字，客厅中除了我的报数声，就只有她下笔时笔尖触碰白纸的摩擦声。沙，沙沙，沙沙沙，每一笔每一划都入了我的耳，缓慢的，却又是沉重的。

　　有那么一刹那，总有种想去拒绝面对的抗拒感。那时的我还不曾想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直到事情过去很久后的某一天，我才突然醒悟，这应该叫做“厌倦”。

　　厌倦去猜谜，厌倦辨真假，厌倦看人心。这世上本该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情，正还是反黑还是也本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我们却用自以为是的智慧把世界变成了黑与白的中间色——灰。这灰模糊了双眼蒙蔽了人心，就连最基本的相互表达都不得不套上一层又一层沉重的伪装。

　　我们不得不去猜，无论对方是爱你的人，还是恨你的人。只有猜到了答案，才让人觉得心安。

　　而此刻我们猜的是谈锐到底要传达怎样的讯息。拒人千里之外，还是张开怀抱接受援助。我一度以为是前者更多一些。

　　“齐心”倒吸了一口气，幅度其实非常小，可被我看在眼里却放大了许多倍。要知道，她算不上一个表情丰富的人啊。

　　我摸摸抽走她手里的纸，俯首默念着，一字一顿。

　　——看道是甜已难悄晚想耳把好照握。

　　什么鬼，别扭又拗口的文字，到底在指什么。而当我把疑问抛给“齐心”，只见她的眼睛里居然泛着泪花。

　　“喂，你是不是看懂了？”

　　她嗫嚅着好一会儿才说出口:“看到是天意，南乔湾巷二十八号，找我。”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居然一眼就看明白了，取这些字的谐音刚巧就是这个意思。可南乔湾巷二十八号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惹的她情绪这么激动。

　　“所以，谈锐就是去那里了？他不是不想告诉我们行踪吗，又何必多此一举留着这个东西。难道是个陷阱？谁会这么无聊弄这么古怪的暗号。不对不对，你刚才是怎么解开的？除了他也没有谁干这种事情了……”

　　我的话多与她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面对这个解开的密语，我心里居然有些小激动，恨不能马上动身赶到那里找到真相。但“齐心”噙着眼泪的模样似乎昭示着情况不太妙，想必有我不知道的内情藏在心里。

　　“好了，既然有方向，那就走吧。”

　　我想还是不要问太多，关键是要展开行动，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那就万事大吉。“齐心”也是个倔脾气，要脾气真上来了，指不定会钻牛角尖。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个决定我代她做了。根据推断，谈锐是在与我分开之后回来的，这张纸也难免是那时候放回来的。目的呢，目的是什么？无牵无挂的去单独面对戴录城，如果真的回不来，如果就像齐呈廷那样失踪，也好歹留下了一丝线索？

　　我有那么丁点理解这种矛盾的心理。要像男人那样去解决男人之间的事，这是他挡住“齐心”，甚至是挡住我去找他的原因。可是又不忍心爱他的人伤心流泪，不忍心到最后连去过的地方都不被知晓。“齐心”已经失去过一次父亲，要是再失去一次丈夫，心理上将会承受多大的负担和压力啊。

　　谈锐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决定落下了这个一点儿也不明显的讯息。到底是命运驱使，还是心有灵犀，“齐心”竟然真的鬼使神差回到这里，找到并解开了这个线索。而我，还成为了这场命运安排的见证者，实在是没办法不去相信。

　　走吧，走吧，我心里这样催促“齐心”。不管是我还是她都倾向于找到谈锐，这一点肯定没疑问。如果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我们还剩什么。

　　——

　　一天的长度好似被无限拉伸，要不是肚子在作怪，我都快忘了人是需要吃喝拉撒睡的。而拉开车门后，我的鼻腔又第一时间被满车厢的气味刺激到不想动弹。

　　“嘿嘿嘿，你们这么快就下来啦，刚好够我吃完一桶泡面。”

　　耗子转过脸对我露齿谄笑，就连喷出来的气息都沾染着浓郁的料包味儿。

　　我刚从“齐心”那里知道了一件事，并且两人已经达成一致要前往南乔湾巷一探究竟。不想这气味却看看勾出我的饥饿感，怎么赶都赶不走。

　　“好啊，我们在上面忙活，你在下面倒吃起喝起了！”

　　我严厉地“教训”着耗子，心想着这小子真会见缝插针。

　　“哦？寒哥，你们在上面忙活什么呢，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呢嘻嘻嘻。”

　　耗子不怀好意的笑声不得不令我浑身不适，这小子满脑子想什么呢，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吃饱撑着呢吧。

　　“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我指着自己，再指着“齐心”咬牙切齿地说，“和她，卷进的可不是普通的事情，你脑子也灵光，不用我说太多吧。以后，你跟我都得叫她‘嫂子’。对，叫嫂子，懂吗？”

　　“懂，好吃不过饺子……”

　　我真是被他的猥琐给打败了，多解释无益，还是不把他当人的好。

　　“嗯，忙活累了，给我们也来两桶面，‘齐心’……”

　　“齐心”顺着我说下去:“我随意。”

　　“嗯，一样，赶紧用你的脑子想点儿有用的事，给你三分钟端过来，快点儿去！”

　　我一脚把他从驾驶位上踹下去，心里这才舒服了许多，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肚子问题比较实际。还好“齐心”坐在后面对我们的低俗玩笑没有表示出任何厌恶，不然真觉得自己的形象彻底废了。

　　“你别偷偷看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还发现我透过后视镜偷瞄她，真的觉得自己异常悲惨。

　　是啊，我还从没有在异性面前这么被嘲笑过，这次全拜耗子所赐啊。这件事一定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不然我的脸都丢尽了。

　　我厚着脸皮从“齐心”那里要来了那张只有数学的纸条，夹进了谈锐留下的黄皮手记本里。这本该就属于谈锐吧，我这样想，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和“齐心”交还给他，让他好好看看我是怎样完成他的嘱托，更重要的是，我要当面告诉他，一个人去犯险是多么愚蠢的做法。

　　几经波折再踏上路途，大家又是状态各异。此去南乔湾巷有四十分钟的路程，我和“齐心”自然没有休息的理由，反倒是开车的耗子比较不动脑子。这一点，我突然很羡慕。

　　在楼上的时候“齐心”告诉我，南乔湾巷二十八号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原因是在她小时候曾无数次看到过这个地址，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印象深刻。

　　我本以为这会是戴录城的某个住处，可“齐心”告诉我，那个地方曾经是她的父亲，也就是齐呈廷工作过的研究院旧址。但是它早就不复存在了，因为自齐呈廷失踪以后，那地方已经几次异主，如今变成什么样子，她早就不关心了。

　　也是，一个旧址，一个跟最亲密的家人相关的地方，跟眼下最紧要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实在不知该朝那个方向想象。唯有亲身去证实才行。

　　本打算假设每一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但没过多久就决定放弃，我还没有那么好的脑子能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在内。

　　行进间的运动和思考时的静止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等我跳脱出头脑中的风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目的地。

　　看到“齐心”准备推门下车，我想也没想就转身伸长手臂拉扯住她的手腕。

　　“等等！”都这个时候了，脑子还是好乱，“给我三分钟！”

　　我俩以滑稽的姿势保持着静止，要不是耗子以第三人的身份在说话，我真的以为这时空就此凝固了。

　　“嫂子，这个地方早就废弃了吧，总感觉挺吓人的。”

　　“寒哥，你是不是怕了，没关系，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这还使上激将法了，他真以为我是因为怕？错错错，我只是在座位上坐得太久，腿麻了而已。嗯，腿麻。

　　“齐心”拍打着我的手，眼睛却瞟着耗子那方向:“你要是还没准备好也没关系，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不用担心，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我替谈锐谢谢你照顾我。还有这个——”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怀里，“你先替我保管，如果我取不回来，你就交给谈锐。”

　　这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的。就算再独立再要强的女人，我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让她一个人面对吧。还有啊，保管东西我最不擅长，万一丢了我可概不负责。

　　我满不在乎地拽紧她的手，以最快的速度把别在腰间的瑞士军刀取下来，连同她的东西一齐塞过去。撤回的时候，背起屁股下的肩包率先冲出了车门。

　　“平寒！”她也随即跳下车紧跟着我，“我不要这个，再说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叹着气继续往前走:“拿着，这东西我还有。从现在开始，我说了算。”

　　这东西是防身的，当然，能不用那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