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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逆流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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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身为新时代的“超能”青年要拥有四种技能:拉得下脸皮,开得起玩笑,耍得了无赖,把得住分寸。我从没想过自己非得以这种面目示人,然而形式所迫,非常时期自然要采取非常手段。
在派出所磨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只是回到车上的时候,一前一后两个人就跟机关枪似的噼噼啪啪问个不停。
耗子问,寒哥你进派出所做什么,你还有什么事值得麻烦警察叔叔。
“齐心”问,平寒你觉得警察管得了那档子事吗,别异想天开了。
尽管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但也肯定跟我也不是一个频道。求助警察?这个主意是不错,可不是现在。
“走,下一个目的地,南陡路二十号。”
总觉得我把沉默是金这句话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知道他们现在眼里的我是不是那么点杀手里昂的调调,毕竟我现在看起来沉默又孤独。
好吧,我只是想掩饰此刻头脑里到处乱窜的各种想法罢了。
南陡路二十号的位置是一根灰漆漆的路灯杆儿,路灯杆儿的前面又破又旧过时许多年的公共电话亭。“齐心”的双手紧抓在副驾驶的靠背上,全然不解地看着我。
“你想怎样?”
我甩甩头跳下了车:“五分钟后回来。”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挂了电话之后我也不急着出去,只靠在脏兮兮的电话亭里想起了许多事情,那种恍如穿越的感觉似曾相识。
那年和谈锐被校外的某群小混混追着打,我大义凌凛地把他推进一人高的电话亭里避险,结果被一群人围攻,手上无可避免地挨了一刀子。伤口不深不浅却红得刺眼,鲜血流出来的时候,我的手都麻木了,好在没伤到筋,最后也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事后,我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后悔,只觉那股子年轻气盛的旺气都能把痛感变成快感。如今,青春不再,时光积淀下来的只有颜色迥异的丑陋伤疤,看过了无数次也渐渐淹没了当年的热血冲动。
现在,此刻,又是怎么了。流淌在每条血管里的液体,从左胸口最贴近心脏的起点出发,幻化作千万匹脱开缰绳的骏马,气势汹汹地跨步奔腾而去,一切试图阻拦的障碍都不复存在,通畅到难以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
“喂,五分钟已经过了!”
“齐心”隔着透明的挡板朝我喊话,语气不再强硬无礼,眼神里也透着深深的担忧。
我握住落灰的把手拉开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知道,走吧。”
“我想知道你的计划。”她挡在门口不给我离开,“如果之前是因为碍着外人,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说了吧。”
“很简单,确定谈锐的位置,找到之后交到你手上。OK,解除警报。咱就挥手再见各回各家。”
本来是很艰难的事情,从我嘴里说出来变成了另一种腔调,再看看“齐心”,感觉我又说错了什么。
“这个计划……”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很好。我们走吧。”
我想,她已经能接受我这种古怪又别扭的性格了,不然怎么没有追问下去呢。又或者,她明白,就算现在问我也问不出什么结果,索性就随我去了。
等待是种煎熬。耗子把电台的声音调到最大,一副山雨欲来随风乱刮的表情。“齐心”坐在后座上,捣鼓着她包里的东西,时不时还发出瓶罐间碰撞的清脆声音。我呢,擦亮眼睛盯住左前方一百米处的拐角处,心里琢磨着来的人会是一个还是两个,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四个。
不出意料,果又是那辆银灰色商务车,转过路口时被昏黄的路灯照得车身锃锃发亮,光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的状况。
我赌他们不会耍花招,也赌电话里那个领头的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人。不然也不会三言两语就唬得他们这么快赶过来。
“耗子,看到那辆车了吗?”我别过耗子的脑袋,指了指前面的车,“跟它比速度,有问题吗?”
“你怎么老是质疑我的专业呢,你问的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专业。”
不是我不信任,只不过关键时刻必须启用双保险。嗨,我可真伟大,即将孤身涉险,还要为他俩的安全谨慎考虑。
“还是老样子,你俩车里等着,等我信号。如果我伸左手,表示安全。如果我伸右手,开车走人。”
“喂喂喂,寒哥,你拍美国大片儿呢,还搞暗号行动。我怎么突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你不会把我带进坑里吧?”
都什么时候了,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我真佩服他的神经大条。
“危险的气息你才闻出来啊?喊你耗子还真浪费了。听着,按我的计划行事,其他事儿以后再说。”
手刚搭到门把上,后面的“齐心”终于说话了:“不举手代表什么意思?”
我愣在原地,心想这女人想得真仔细。
“代表按兵不动,原地候着。”
“好,早去早回。”
她躲开后视镜所能看到的位置,给了句简短却有力的回应。
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还是懂我的。
——
被人跟踪甚至追踪是什么感觉?
摆脱不了的恼火感,惹祸上身的异样感,或是无处反击的无力感。
我不喜欢被人控制,仍不能跳脱困境的局促感。老周一早就说过,不打无准备的仗。上一次,我已经尝试过,并且擦着危险的边缘首战告捷。这次,则有了更大的把握,亦是对我非常有利的局面。
当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预见第一百步时,甚至于第两百步时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
在车流量并不多的马路边,银灰色的商务车异常突兀地停在那里。越靠近,脚步越加快;越靠近,手心越火热。
贴着防爆膜的后车窗缓缓降下,我看到了一颗又圆又大的光头,突来的视觉感官与铺垫已久的心理准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就在刹那间,所有的惴惴不安都烟消云散。
“来了呵。”低沉的嗓音衬托出了我成熟老练的一面,效果当然也是非常好。
就算光头带着墨镜,我也能察觉到他并非目不斜视。我甚至能看到那双贼溜溜的眼睛透过有色的镜片不断地朝这边来回扫望,当然他也一定会看到那辆打过交道的皮卡。
“别看了,说正事吧。”
在他作出判断前要速战速决,拖泥带水不是我的风格。
“你胆子还挺大,一个人过来不怕我们把你打趴下?”
这算什么问题,难道这文明社会非得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解决问题吗?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彼此的力量悬殊……大概都清楚吧。不过……”我停下来歪了歪嘴角,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关于头脑,还是我占上风。”
你要学会什么时候能进攻,什么时候要稳住,什么时候要退步。现在进攻没什么不妥,毕竟这个光头作为这个团体的领头人,脑子的确没那么灵光。
“你……指的是害我们哥几个出洋相的事?”
光头被我一激,抬手对着半开的车窗就是重重地一拍。我猜,他的手心现在一定又痛又麻,却又碍着面子不能示弱,只好死撑着不作声,可脸上的僵硬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我既然能找到你们,自然也有办法……所以如果有脑子的话,你该先听我把话说完。”
大概是我不卑不亢的语气起了作用,光头边降下另一半车窗边摘下墨镜,挤着一双肉眼上上下下打量起我。
“你想怎样?”
我反问道:“这个该我问吧。你们想怎么样。像甩不开的牛皮糖一样跟着我,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意思。”
光头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像被我戳中内伤似的,窘迫不已。
“什么叫牛皮糖,我这耍的是跟踪技巧,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专业!”
得,还碰上了位一根筋的主儿。看来,是我想得太严重,对付这种人一般更简单,用不上太复杂的手段。
“这样,大家都是男人,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你先从车里出来。”
光头听完我的话脸色有些发青,身体也不自觉地往里缩了缩。
“别,我不跟你打。再说,我早就没跟踪你们了。”
撇开打架的话题不说,光是这态度倒是奇怪得很。之前在闹市开着车紧追不舍的这伙人气焰可是高得很,只不过几日不见怎么变得低声下气。这其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你们是做什么的,我也心里清楚,只是我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你们。对了,难得进趟派出所,我觉得我的警察朋友没有好好招待你们。如果你再躲着不出来,我可不能保证我背后的朋友耐得住性子。”
“大哥,他带了条子!”前面的车厢里传来解保险带的声响,“让我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车里应该只有两个人,前面的人显然比光头更冲动。
“你先别动!”光头朝着前方低声斥责,“我跟他谈谈。”
算是我的话起了作用,光头终于被我的嘴皮子唬住,推开车门一脚迈出来。如此一来,我终于能看清他的全身了。
灰色的夹克衫下是一条磨得发白的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若是脖子上再加一条金链子,我真以为他是进城来的暴发户。
“小子,不是我怕你。看你混社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吧。我都说了不会再跟着你们了,还想怎么样!你能找到我,那应该也知道是谁要跟踪你们吧?”
这话细听起来还有那么点儿在理,所以他承认是受人指使才追踪“齐心”乃至我的咯?至于指使他的人……
“看你也爽快,那就敞开了说吧。那人是谁你可知道?”
光头靠在车门旁摇头:“这个没必要知道。‘金主’要是不愿意露面,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只对钱感兴趣,特别是这种按时打款不喜欢啰嗦的‘金主’。你懂的吧,不见面更好,以绝后患。比如现在,你问我,我只能回答’不知道‘,是真不知道。”
这老大倒也当的马马虎虎够格儿,只要懂得掌握事情的分寸,就算脑子转得慢也没关系啊。就是不知道这位被门夹过脑袋的老大还能透露多少东西给我。
“所以,这里就是你们的联络点,通过公共电话。跟我形容下吧,任何关于对方的情况。”
“小弟,虽然我很想跟你撇清关系,但是有生意我也是来者不拒的。喏,像你这样问问题是要收费的,怎样?”
我叉着手轻笑一声:“啧啧啧,你忘了我说的话?我们的交易从见面时就开始了。你们视之为专业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光亮的玩意儿吧,我可以保留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不过前提是你的回答符合我的要求。”
他耸着肩膀表现出一副无所谓:“随你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进局子了。”
这种出乎意料的回应令我觉得对方稍稍聪明了些。
“其实,你不该说收钱的问题。”
“啊?”光头斜仰着头不解地看着我。
“这样反而印证了你根本不知道‘金主’的信息。对吧?”
不知从何时起,我会下意识地分析对方的话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这一切来得顺其自然,又没法中断。
你看,刚开始用收费的借口来转移话题,当说到进局子的事儿,又一改之前的紧张情绪,表露出破罐破摔的意愿。种种迹象表明,他想避开“金主”的话题,而最大的可能则只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