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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肆·踏芳去焉·鸢飞花事罄 ...

  •   再一番路程,军队入京,兰鸣作为帝王亲自相迎。入朝堂时,又瞧见了程约。
      “喝!那程天师!新婚不久,倒是好大的脾气。”他忆起方回京时,有侍下的小厮这样道。原来就在半月前,程约从父遗言与他首席弟子结亲,老天师参过婚礼后便传位程约,卸下担子云游四海去了。
      这厢程约见他,冷冷淡淡转过身子,周身气温降至冰点。墨凌也不恼,未觉一般站在殿中,待兰鸣坐上位,开始汇报军情。兰鸣甚悦,正欲佳赏,忽被墨凌打断:“陛下且慢,臣有一事启奏。”
      兰鸣心情好,面对功臣也不觉恼怒,爽快答应:“说。”
      “启禀陛下,此番得以获胜,臣不敢居功,全凭一神秘之士相助。”
      “哦?”兰鸣挑眉,兴致微上。墨凌便将事情简要说明。
      “此等奇人,定要寻来大赏才是。”兰鸣面露兴奋之色。
      下面大臣开始交头相议:“谁呀这?”“莫不是公输家的传人?”“公输一族确实精于器械,可他们与咱姜然何干?”“你不知道?先太后便是公输族人。”……
      “不必寻了。”朝堂一侧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众人皆静,看过去,瞧见程约含霜的脸,忽然有了些什么令人不安的预感。“她已经死了。”程约寒声开口。瞬时,只听见众人僵硬的呼吸声。
      一大臣忽然轻抽一口凉气:“莫非……”余人显然也都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皆去看上位那人。方才笑得极爽朗的那人,此刻,面如滴墨。
      墨凌不知所然,却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目猛睁,看向程约。只见程约冷冷扫视一周,未多瞧他一眼,携一股低压寒气,拂袖便走。至殿门时,朗声开口,字字微顿:“正是襄明!”
      程约走了,朝堂上的气氛却并没有好上半分,甚至,愈凝愈僵。大臣们面面相觑,最后都低下头,谁也不敢说什么。许多先前因先皇宠女等一系杂事弹劾过兰鸢的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了龙威被拉去与公主殉葬。当年新皇即位,他们可没少明里暗里拿襄明受宠的事来给兰鸣使绊子,谁知倒是兰鸢自请进了深山。当时几日兰鸣便不愉得很,如今人直接没了……良久,诸臣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响,接着是兰鸣咬着牙的怒音:“退朝!”听着兰鸣走远,诸臣抬头,只看见太监们七手八脚地去扶那被兰鸣踹下阶的矮桌。
      “死了?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墨凌如何也想不到,为何当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功成凯旋,却再见不到那他想捧在手心的女孩?他甚至已准备好禀明父亲,向皇上求娶……
      “凌儿……”墨思杵见儿子状态不对,方欲唤,就见墨凌飞身奔了出去。叹口气,想说什么,终又作罢。
      墨凌骑上马,一路疾驰。向着记忆中的那座山。
      风声呼啸,山色渐近,迎面是回忆如潮。那年他们还小,趁宫人不意偷跑出宫。他们上了一座山,小姑娘看着千万好光景开心的大叫,说:“等我长大了,我要把我的公主府建在这山上,你们可都要来陪我玩。”兰鸣和他就只是笑,应“好”,又去捉弄她。
      画面转,公输氏皇后刚刚去世,兰鸢哭得话都说不出。大抵伤痛过度,又受了寒凉,六岁的小娃娃次日一早便生了大病,高热昏迷。再醒时看着兰奭兰鸣和他,呆呆地,又哭起来,哭着哭着,又笑起来。流着泪,哽咽着,却笑着安抚身边的人。想,净是心疼。后来病好了,兰奭即改年号“元和”,可从此,兰鸢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
      又一幕,正是公输氏逝世那年兰鸢的生辰。满宫的人都找不见她,谁知她自己一人躲在先皇后宫里呢?兰鸣与他找进栖梧宫时,她就穿着新制的碧色夹袄坐在地上,摆弄着皇后曾做给她的小玩意儿。见着他们,囔囔开口:“往年节日生辰,母后都会给我做的……”兰鸣红了眼,他也怔住了。那天,兰奭放了全国贵妇小姐的鸽子,叫新册的弦妃去招应。那以后,她便开始研究机关术了。墨凌想着,笑,原以为她就只是做着纪念先母,那曾想真能做出门道来呢。
      想着想着,又是满心的苦涩了。她许诺的都做到了,他呢?挥着马鞭,他甚至想抽在自己身上。
      马蹄踏在石板山路,竹林随风甩下雨花。她是什么时候去的呢?究竟又发生了什么?这几日夜寒露重,可是为了她?他慢慢减下速来,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木屋,极简。
      他下马上前,面对那小屋陡生了几分胆怯。她生为公主,自小娇生惯养,竟吃得了这个苦吗?
      他迟疑片刻,推开门。里面家具简陋,倒是一应俱全,整洁温馨得很,叫他心里倏地一暖。
      “你倒真的来了。”女子淡漠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他看过去,是程约。她就站在窗前,也不看他。
      墨凌走过去,看着她,兀然拜下身:“程姑娘,可否,让我再见阿鸢一面?”
      程约这才瞧他一眼,盯一会儿,似是审视,而后又移开视线:“你回来得不巧,她,刚刚入葬。”声音依旧凉,但没了厉气。
      墨凌僵住了,居然连这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吗?这时耳畔传来程约的声音:“这是她给你的。”他抬头,看见程约递来那一纸书信,接来,脑中一片嗡鸣。又听她说:“这,是我给你的。”她推来一个箱匣,屈起手指在箱顶轻敲一下,声音倒很实。接着她看他一眼,将他轻轻推到一边,空出道路,轻轻地,走了。
      墨凌捏着信的双手发颤,却终究没有把它打开。
      他怕。
      他终究还是怕了面对她。
      他将那信揣进怀中,抚上那甸甸的一匣,打开,里面是满箱的信和图纸,码得整整齐齐,就摆在那里。他就窗边坐下,拆开最上那封信……
      当日,人们看见墨小将军冲出大殿,又见他扬鞭策马疾驰入宫。他一定是疯了,皇宫策马可是重罪。然而墨凌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冲进宫中兰鸢的庭院,他要找阿葵,他想知道兰鸢究竟葬在何处。
      阿葵果然是在里面。她一面擦眼泪,一面抹着桌子,看清来者是谁,嘴巴一撇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执起抹布就砸过去,喊起来:“你怎么还敢来!你怎么敢……你知道公主是怎么没的吗?她是累死的!因为你!”一股鲜血直冲头顶,墨凌怔住了,任凭阿葵骂着打着抹布扫帚往他身上招呼。他张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因为我……”阿葵闻言哭得更凶:“你还敢……你还敢问!”她上前一步撕开墨凌的前襟,揪着里面那件软甲哭吼:“你以为你这件救命的宝贝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整整四箱器械是怎么出来的!”她一把甩开他,趔趄几步,“公主日日夜夜地熬,如今竟得你一声为什么?你说她为什么!就无意听闻你边境失利,她就不顾了身子,赶工赶得手上新伤压旧伤、眼睛见不得光摸不清黑,亲身试验弄得自己没一处好地方!她图什么呀!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混蛋!木头!禽兽不如的家伙!为了你积劳成疾,却常常咳血也不愿告诉别人!你!竟没有半分心虚吗!”阿葵发泄着,控诉着,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忽然她眼前一晃,门口被堵住的阳光倏地又射进来。
      墨凌生平第一次,跪了父母帝王师长之外的人。
      他面色惨白,哆嗦着唇,不断念着:“我有错……是我错了……”阿葵叫他跪得心怔,渐渐安静,哭腔中又带了笑,似是嘲讽,又似是苦涩:“你知道吗?公主去时交代我的最后一事,竟还是叫我不去怨你……你说你,何德何能啊……”
      “阿葵姑娘。”墨凌忽然抬头,“我求你,带我去见见她,可好?”
      阿葵抽噎着,看着他,良久,轻轻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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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凌没想到,兰鸢葬身之处,竟就在那座山。阿葵将他带到一面山壁之前:“我只知在此附近,别的,公主从未透与我半分。”
      墨凌怔怔看过四周,面对阿葵,怅然道谢,便眼瞧着阿葵离开。
      他没走。
      对,他留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肆·踏芳去焉·鸢飞花事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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