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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何人相负·同月不同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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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鸢儿还在折腾你的机关术?”程约不知何时进来,忽然开口。
“程姐姐!”兰鸢惊喜地站起身,倒丝毫不察伤感。“你来得正好。”她拉程约,拿起她才忙儿摆弄的物件,“看我做的蛛丝袖箭如何?”
程约接过来,粗看不过一条护腕。她瞧瞧兰鸢,戴上腕,举臂对向门外。再瞧一眼兰鸢,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眉轻挑,低头看那护腕,试探着拨过其中一纽,便见几根软针飞将出去。瞧见那窜出去的细小银蛇,程约睫毛一闪,待那软针没入了什么安顿下来,方看清从那护腕中抽出的几十根极细丝线。她拨回原先那纽儿,便见那细丝瞬间绷紧,只觉一股力道自腕上传来,软针飞收回来,带回一块撕扯下的木质。
“有倒钩?”程约面上露出一丝欣赏,“甚好。只是……”她看向兰鸢,竟带了些严肃气息,“你可能用此物,取了那嚼舌人的性命?”
“欸?”兰鸢有些奇怪,“可是又有什么奇怪的传言了?”
“嗯。说你凌哥哥始乱终弃。”
“什么?”兰鸢一愣,忽然就沉寂下来,“凌哥哥他,怎么可能……”
“正因不可能,将军夫人才入宫来闻详了。”
“入宫?”兰鸢异,倏而想起什么,张张嘴,却没问出口。忽闻下人来报:“荆宁夫人求见。”
程约看看他,安抚式的揉揉她的发。“别慌。”她说,“问什么,你且说就是。”话落,轻轻走出门,正遇上入院的将军夫人。
------一日后------
“公主,墨小将军求见。”小侍进来通报十数次了,每次都看着自家公主冷冷淡淡的,或端坐喝茶描景,或观书笔记,或研究她的小玩意儿。她从来都是冷冷淡淡地回一句话:“不见。”
这次她站在窗边看树看鸟儿,见人又来,无奈,轻轻开口:“不见,也不要再来通报了……如何、也不会见的。”
“喏。”小侍道,再去回绝墨凌。见他执意不走,觉他可怜,便也就任他在行宫门口守着。
墨凌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只是在得知母亲入宫时想到市井流言,便想来见见她,至少同她说一句不必挂怀。她不见他,想来定时母亲说了什么。他不忍她伤心难过,便是更要说明的。可是,等至深夜,等到朱红门开,出的,却不是她。
阿葵抱着一件大氅,道与他:“初秋天凉,更深露重,小将军千万保重身体,莫让我家公主再白白担上罪名。”
“果然如此吗?”墨凌苦笑一声,“我原只想同她解释,想来已是无用。却是如何也正不得名了。”
“还需解释哪般?小将军说的不已然清楚?”
墨凌抬头,看见阶上门口立着一道火红的身影,可不正是他想见之人?只是那整个人的感觉与平日不甚相同,听她语气,想是又误会了什么。他忙上前急唤:“阿鸢!”
兰鸢定定的站着,一双桃花眸儿淡淡的瞧着他:“墨小将军失态了。本宫今年已及笄,往日孩童嬉闹的称呼,不要再用了。”
墨凌一怔,看着她,她就站在那里,他却不敢再向前一步。自小一同学习嬉乐,她一味的软糯亲昵倒让他忘了,她本是万公之主,生而尊贵。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求与她解释的机会呢?
“恕臣鲁莽。”他退一步,拱手俯身。
“小将军免礼。”她瞧着他,“夜已深,将军请回吧。”
“喏。”他应,拜退转身,苦涩漫入身体的每一处角落。走几步,忽然听到她轻轻凉凉的声音:“墨凌,你的名声,我还给你。”
这声音,就着秋风,吹进心里,震得心生疼,连带着,彻骨的寒凉。
-------几日后---姜然国京城-------
“哎,你们听说了没?不是墨小将军负了公主,是那襄明公主啊,不守闺贞,私派人绑了墨小将军。”
“不会吧,你看那日公主哭得那么伤心,不像是个多么强势的人……”
“切,还不是倒贴不成委屈上了。打小矫情关了呗。”
“可不是!据说这襄明公主啊,性行放荡得很。前几日你猜我瞧见什么?那劳什子公主的车架从醉烟楼拉走了几个小倌儿嘞。”
“有这等事?”
“哦!我也看见了!不过不是在醉烟楼,是东城的梦花阁嘞!”
……
人们一个一个高谈阔论,先前为襄明声问的那人被打断后早已被埋没,亦无力再说什么,只默默垂下了眼帘,呆坐片刻,怅然离座,没入了人群深处。
楼上雅间,一女子指尖轻磨木栏,静静站着,淡淡的看着、听着。帷帽遮面,不掩她周身清冷。
“公主。”身旁有人唤,是阿葵。
“嗯。”兰鸢轻轻一声,算是回应。看楼下愈发热闹,她才转身,悄然离去。
另一雅间,又一女子一身浅灰白的道修纱袍,坐着,喝茶,看楼下光景,正是程约。她不说话,也瞧不出表情,整个房间的气氛极凝。
看了良久,一旁白衣女子开口:“主子,可需着人处理?”
“不必。”程约幽幽地看着人群中不知哪处,“这是小鸢儿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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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兰鸢出来转了一圈又回宫,突然就想去瞧瞧她的亲亲父皇。想着要给兰奭一个惊喜,便阻了侍卫太监的通报。人家也都知道襄明公主得宠,便随了她,谁知兰鸢方入殿门,迎面便飞来一本奏折。殿内传出来兰奭中气十足的怒声:“反了!真是反了!弹劾都弹劾到朕的心尖肉上了?他墨思杵是真量朕不敢动他不是!” 大公公忙劝起来。
门口那小太监吓得发抖,瞧见兰鸢,忙哭丧着脸使眼神求助。兰鸢轻点下头,上前拾起那奏折,打开一看,果然是墨将军说她的。“唉。”她叹口气,整理表情,甜笑上前:“父皇~又跟哪个置气呢?怎的连奏章都丢了?”
兰奭闻言抬头,见是她,当即缓下来,却还含着怨:“无甚,只是又有苍蝇瞎哼哼罢了。”
兰鸢闻言心中暗笑:“能把靖国大将军说成是只苍蝇,父皇这怕不是第一人。”嘴上却道:“苍蝇啊,那确是需收拾。只是父皇也别太气,初秋时节,有几只不也正常?”
兰奭叫她扶着坐回几案前,听她说话:“你呀!”他看她偎在她的腿边,如儿时一般仰头看他的模样,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叹口气:“我们家鸢儿如此之好,竟无人识得……你瞧那偌大皇城里都把你说成什么了!哼!都怪墨家那臭小子!他爹居然还敢上奏弹劾?看我不差人剁了那臭小子去!”兰奭越说越激动,最后竟都直接拍起了桌子。
“父皇!别……”兰鸢脱口而出,最后声又渐弱,“本也是我的错……”她低着头,像小孩子一样认错,却未感到兰奭的回应。良久,她头顶上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傻丫头,你姑娘家的名声呦。”
兰鸢闻言,抬起头,扬起笑:“无妨,鸢儿有父皇和皇兄,有弦妃娘娘照应,连小莺儿都向着我,福分足了。”
兰奭宠溺地微微摇头“你也不必如此安我。墨家那小子,几日前就与我请令,出征去了。”他叹,“你们呀……都是傻孩子,什么也不懂……可惜我一把老骨,有心怜我鸢儿,也护不得你多久了……”
“怎么会,父皇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兰鸢如是回道,笑着,心里却是猛地一抽。
“唉……”兰奭抚抚她的肩,“好,便如鸢儿所言。”
又聊了一番家长里短,兰鸢见他神颓,便请辞回了自己的寝宫,修了几张机关图纸,也早早歇下了。
而此时的边疆,天寒暮早降。军营驻扎,一片肃穆。
火光熊熊,营后有练武的将士,营前有巡守的士兵。许多帐篷已熄了灯,从中传出深深浅浅的鼾声,只有一顶帐篷,灯亮如昼。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壮汉端着一碗,撩帘而入:“将军怎么还不歇息?”他将那碗放在帐内那人的几案上,道。
“我再看一会儿。”伏案那人专注于眼前的地图,在笔记上圈圈点点。瘦削的脸上泛着与边将不同的白,隐隐还带些病态,剑眉微凝,自一副英挺风流。却道是谁?正是墨凌。
“那成。”大胡子应,“将军别忘了喝汤药,我先去睡了哈。”
“嗯。多谢卢将军。”墨凌闻此言方抬起头,看他笑笑。瞧着大胡子卢将军出了帐,低下头,却是盯着那药碗出了神。
是啊,病了。他一个自幼习武的人,怎么就轻易地染了风寒呢?身上披的大氅还是那夜自宫中带出来的……至今犹记那夜寒凉,怕正是那次落了病吧。那夜她也出了来,现下身子可还好?她自小身子弱……算了。
他自嘲笑笑,那夜她的话冷冷地在耳畔响起,戳的他心里阵阵钝痛。回家就听闻母亲欲张亲事之举,心下横生烦闷抵触,索性便面圣请兵,自己上了这边疆来。
“罢了。”他想,端来那碗药引进。“近来敌我双方一直僵持不动,明日相约,势必一场恶战。还是早些休养好来的妥帖。”思罢,灯熄,营中最后一顶亮灯的帐篷灭了光。值岗的士兵或定点把守,或四处巡逻,火把光点轻移,穿梭在营地各帐之间。帐篷绕着营中空地那团篝火,火光映月,月照……
帐中,墨凌已入眠,发间闪着点点光斑,是从帐篷缝隙透进来的。京城,月光探入兰鸢的小阁,吻上她的眉、她的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