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攻》风骨萧然

6、第 6 章

　　因着夏日午后的炎热，人越发惫懒了。书房里置了冰块，要比外面凉快许多。萧灵均侧躺在竹榻上，枕着菀柔的大腿，舒服地环着美人的腰。
　　菀柔一手拿书，一手替这躺在怀里的小东西打扇。目光自然的从书上移到萧灵均的脸上，这一世十七岁时的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连睡着了嘴角都带着俏皮的笑，不像上一世。上一世，都怪自己太恶劣了。明知她一颗真心全捧来给她，还三五不时虐一虐她，同别人亲近，
　　同她疏远，为着提醒自己不要入戏太深，也为着更好控制她。想来真是自责，上一世那么恶劣对她，欺瞒、玩弄，而她到亡国身死的境地还费尽心思保全自己，
　　怨不得连自己的亲侄子都看不下去。机缘巧合得了这一世，若是早一些，大可离她远远的，不亲近便不伤害，远远地看着她，护着她便好了。可偏偏已经有了
　　这些牵绊，她还是跟上一世一样全心全意地待自己，自己呢？能护着她，能帮着她，可是偏偏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回应她同样的一颗真心。上一世的此时，她
　　与她都是她的算计，带着国恨家仇，又藏着青梅竹马，肯定是不爱的。被景修远关在禁宫的十年，她也在想，自己有没有爱过萧灵均，大概也是没有爱过的吧，
　　有愧疚、有感激，但大概是从未真的爱过同为女子的她的。
　　“菀儿是不是累了？怎么眉头一直皱着？”坐起身，抬起手要替她舒展眉头。
　　“你醒了？要不要用些茶水？”收起悲伤的神色，换上温柔面孔。
　　“你是不是不高兴？”牵住她的手，拇指轻轻蹭着手心。
　　“哪里的话。只是担心你。”
　　盘起腿坐在榻上，眉梢一挑，语气得意“菀儿大可宽心。我猜，阿兄已经去找父皇了，最早今日晚膳后父皇一定会宣我，到时我只要装作小女儿状，抓着他的衣
　　角痛苦便是。横竖他也只想看我服个软，原本也不会真的让我嫁。”
　　“这便是我忧心之处。你我都能明了之事，皇上会不明了吗？若是在他眼里，公主已然明了君父对太子、对镇国公、对自己的忌惮，却还操纵太子，以弱示人。
　　那么公主在皇上心里，是一个心机深重却算不得有城府的人，皇上会更忌惮公主。”
　　“可今日已然为了让兄长不去找外公，大张旗鼓让他去找父皇了，这个背后操纵，我横竖是躲不了了。不要波及到旁人便好。”
　　“所以要借着这机会，让皇上心里舒服些。”菀柔提灵均倒了一杯花茶，递给她。
　　对上菀柔深深的目光，灵均心中一动。
　　“公主要记住，不要让皇上知道你猜懂了他，但要让他知道你想的跟他想的能到一处去。”

　　灵均猜的没错，刚用了晚膳，皇帝的宣召就到了。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等在门外，等公主整理了仪容便要带往枢密阁。
　　仲夏的夜晚闷热，御座上的皇帝低头不语盘着手钏，显得更加阴沉不定。萧伯庸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正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志得意满的年纪。他统治着这天下最强
　　大的国家，他是天授之子，是天下的王，容不得任何人挑衅，更容不得任何人算计。
　　“皇上，公主在殿外了。”
　　“让她进来。”皇帝像一只蛰伏的猛兽，等待时机，一击扑杀。
　　向皇帝行了礼，皇帝并未让她起身，太监便呈给她一个托盘，正是她让温良带给太子的断簪。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父皇，儿臣不愿嫁。”
　　“荒唐。你是我大燕的公主，与外邦交好是你的使命，是你生来便享受锦衣玉食的代价，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还撺掇太子跟你胡闹，若朕不允准，镇国公府是
　　不是也得为你一搏？”
　　“儿臣不敢。”
　　“你们哪里还有不敢，朕这边还未定主意，太子得了消息马上就去通风报信。你们是不是料定了朕会买镇国公的面子，又用断簪来向朕哭诉。何况你不管嫁给哪国的太
　　子，都是将来的皇后，哪里委屈你了，对太子将来的江山稳固，不也是大大的好处，不知道你们闹什么妖！”
　　“阿爹！”萧灵均见父亲通过这件事，已然把对外公跟兄长的不满写在脸上，看来是想借题发挥，菀柔果然是料事如神。
　　“阿爹。儿知道儿让父亲动气了。儿这么做，并非是不懂皇室公主的使命，并非是要以命相胁。阿爹是君也是父，儿是儿也是臣，这个道理儿臣怎么会忘。”
　　皇帝看了看跪在地下的女儿，沉声道，“说下去。”
　　“一则，儿若允了婚，嫁去梁，便是与秦交恶。若是嫁了秦，便是得罪了梁。我大燕国力强盛，自然不惧这些小国，但两国如今相互牵制，相互掣肘对我大燕最有利。亲近一方
　　让其做大而开罪另一方怕不是万佳之选。二则，虽如今四海太平，父皇春秋鼎盛，但镇国公府尚在，不管儿嫁入哪国，不免朝中有些宵小之辈搬弄是非，恐留言不利父兄。
　　阿兄宽厚耿直，未必能想到人心腌臜，时日长了，怕是会被算计所伤。三则，儿知阿爹不愿让儿远嫁，送女和亲，骨肉离散是弱国所为，我大燕强盛，何须如此。但婚聘在前，阿
　　爹如何好推脱，儿只好出此下策，利用阿兄关爱之心，做出以命胁父的假象，只当是大燕有个刁蛮任性的公主，阿爹有个不成器的女儿。”
　　“你倒是坦白。”萧伯庸早已从御座上站起来，走到萧灵均身边，扶起她。
　　“阿爹圣明，儿知道糊弄不过去的。”
　　“一个女儿家，妄议朝政，算计储君，萧灵均，你知罪吗？”
　　萧灵均分不出皇帝这平淡语气里到底是什么情绪，作势就要跪下，被皇帝扶住了。
　　“才以为你骨头硬，就要下跪。普通的女儿家这么做当然是死罪，可你是我的女儿。”
　　“你倒是说到阿爹心里去了。唉，若是伯祚也有你的分寸，阿爹不知道省心多少。”
　　“阿兄忠厚耿直，灵均不过是小聪明多些，上不了台面。”
　　“说到底，你还是帮着你阿兄，跟他更亲些。”嘴上这么说，皇帝还是拉着萧灵均坐在茶桌旁，父女两难得坐下来谈天用茶。
　　“阿兄跟阿七是儿的同胞兄弟，自然比其他兄弟更亲近些。但阿爹是儿的亲阿爹，当然是比兄弟更近。儿知阿爹对阿兄期望大，难免有些地方不如意，给些时间，阿兄不是愚鲁之人。”
　　“哼！说到这个朕更生气了。你知道前些日子，他说仲祺身体虚，要带去太子府调养，简直没有把朕这个父皇放在眼里。这不是打朕的脸，指着朕的鼻子骂，说朕苛待幼子，连亲儿
　　子都看不下去了，要管一管朕！”皇帝一拳锤在桌面上。
　　“阿爹息怒。阿兄这事做的确实有失分寸。仲祺生下来阿娘便去了，儿尚幼，抚育教养都是阿爹跟阿兄费心，偏偏你们又都是要承担天下之责的人。儿知道仲祺没有像萧福那样指派
　　养母，是他嫡子的身份，也是阿爹对阿娘的怀念，不忍她用命换来的孩子被别人教养了。但仲祺年幼，身边只有奶娘是不行的，长嫂生养过两个，照顾仲祺应是没有问题，但名不正
　　言不顺，容易惹人非议。”
　　“那你的意思是？”
　　“咱们还是得找个日子将仲祺接回来，在这后宫中指定一个位份足够的妃子照看他。这样，父皇跟兄长都不用担心被非议，仲祺也有人照顾。照看皇子是一种殊荣，即使没有被指定
　　为养母。”
　　“宫里的两位贵妃，还有贤妃、良妃、淑妃都有自己的孩子或者样子，让谁照看仲祺，都怕要委屈他。”
　　“还有一位贵妃，柔贵妃。”萧灵均说到菀柔的时候，心脏剧烈的跳动。没有预想到父皇会跟他提仲祺的事情，她想将计就计，一方面让幼弟有个稳妥的去处，让兄长跟父皇的关系缓和。
　　一方面，也为着将来父皇百年之后，菀柔可以以亲王养母的身份出宫被奉养，她们便可以双宿双飞，不用困死宫闱。
　　“不行！”皇帝一口回绝。
　　“听闻你跟她走得很近，可千万不可被挑唆利用。”
　　“阿爹，儿哪有那么傻。柔贵妃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一来，柔贵妃身份尊贵位列贵妃又饱读诗书，不会委屈仲祺。二来，柔贵妃是为和亲而来，更是为了交换楚国在京城的质子，父皇
　　不喜欢她，但也不想太委屈她免得落人口实，那么指派她照看仲祺便是。”
　　“你可知，阿爹为何冷落她？”
　　“可是因为楚国？”
　　“不全是。有位高人算了她的生辰八字，若亲近此女，大燕要遭横祸。”
　　“阿爹不需亲近她，给她一些恩荣便是为了安抚楚国。”
　　“也罢，你让阿爹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