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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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妙看向聂俊杰，后者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后，将手机递给我。
上面是美乐思五年前发布的更换产品包装声明。
“据我司所知，市面上现存在与我司自主研制的药物‘凯星瑞’外包装与名称相仿的产品，致使部分消费者产生误解，错误购买。现我司决定，分批召回市面现流通‘凯星瑞’，更换包装。感谢各位的理解。”
如果不是手上还拿着手机，我几乎都要为美乐思的大度宽容鼓掌叫好了。花费上千万分批召回产品，只为了将自己的包装设计拱手让给竞争对手，某凉茶但凡有一方拥有这样广阔胸襟，也不会纠缠五年之久。
“我们根据当年召回的那批药物序列号，发现一部分以新包装出现在了药管局的数据库里，还有一部分依旧是查无此药。所以我们猜测美乐思应该是借换包装为名将出问题的药物召回，一部分换个包装重新上市，一部分销毁。”
林妙妙调出另一个文件，指着两个数据图向我解释道。
“所以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因为服用凯星瑞，肾衰竭死亡的人集中在五年前了。哈，多亏了医生当初的一句‘这不应该啊’，否则我大概只会以为一切只是时候到了而已。”
聂俊杰捂着脸嗤笑出声，他的周身流露着和冯勇如出一辙的颓唐。原以为买到的是救命药，实际上却是自己一点一点将所爱推上绝路，摔下平衡木。整个人在日夜不断的自责和懊悔中度过，如果当初没有让她吃这个药，如果当初我能发现已经出现问题的人，他们本该活下来，他们可以活下来，全部因为自己……
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所有的语言在此时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左侧玻璃传来的敲击声让我惊醒，我连忙放下车窗，是一个举着手电筒的保安。他发现我的车停留时间已经超过了所付，需要另外补交超出的价格，否则会被门口自动识别拦截，造成不必要的堵塞。
我向他道谢，并且承诺会在离开前处理好一切，他这才满意地点头离开。
林妙妙拍了拍聂俊杰的肩，“我们会让他们接受法律制裁的。你已经很久没合眼了吧？黑眼圈可以媲美熊猫了。回去吧，有任何进展会通知你的。”
聂俊杰点头，向我们道别后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本应是剪裁良好的贴身西装此时却空荡荡地挂在一个行走的骨头架上，包裹在长袜下，随着行走露出的脚腕瘦的惊人。
上一次见他时，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讲台上致辞，谈理想，谈坚持，时不时地说几句玩笑话逗乐全场，举手抬足间尽是成熟男人的幽默风趣和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别感慨了，当事人。”
“啊？”
我本以为林妙妙会同聂俊杰一起离开，却发现她此时系上了安全带，稳坐在副驾驶座上。
“我接下你这单委托了，现在，搜集资料的时间到了。跟着导航走。”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导航的指挥左转右拐，本就不算好的方向感此时更是晕头转向。林妙妙却是一脸闲适地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也许是盘起的秀发让她感到不舒服，她随手扯下了皮筋，靠在椅背上。
时间几乎没有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痕迹，她的周身始终萦绕着处事不惊的从容感，无论局势如何紧迫，无论案子多么艰涩，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徐徐的姿态，有条不紊地处理一切。
我不禁想起当年幼儿园学生集体中毒一案，说是幼儿园，其实是市政府专为孤儿院设立的教育场所，所有的孩子都来自附近的一所孤儿院。正和律所每年都会派几名律师和实习生到社区做公益律师，那一年恰好是林妙妙和我。
几十个孩子在医院急诊科上吐下泻，走廊上满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地上，床上，遍布着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排泄物和呕吐物。医生护士像被鞭打的陀螺，忙的脚不沾地；幼儿园的负责人支支吾吾，大门紧闭，嚷嚷着除非由法院传票，否则别想从他口里得到一个字。
那是我的第一次实习，此前所有的实践不过是在学校的模拟法庭动动嘴皮子，听教授简述一个个案例罢了，我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整个人像个木头桩子立在原地，束手无策。
林妙妙却是当机立断，让我守在医院等孩子情况稳定，自己到派出所，绕过所有打哈哈的人，拽着所长和一个带着执法记录仪的民警，拿着社区的备用钥匙，直奔幼儿园。不见传票不开口的园长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交代了，尚未来得及处理的残羹冷炙被送往合作的检验室。
八年后再忆此事，我仍然由衷敬佩林妙妙的当机立断。做记者越久，越明白时机的重要性。如果当年那个民警没有带着执法记录仪，一切白费；如果林妙妙当年晚到了一步，剩饭菜被处理了，证据链缺少一环，一切白费。
导航提示我已到达了目的地——柳城最早的一处花园洋房，保安透过放下的车窗看见林妙妙后，我将车缓缓驶入。
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融古雅、简洁、富丽于一体。攀延墙壁而上的大片爬山虎与火红的杜鹃花，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阻挡外人刺探的目光。
我走出车门，看着仰头呼吸新鲜空气的林妙妙，调笑道：“这是美乐思哪个股东的老巢？”
“这是他们法律团队其中一个人的老巢。”
这个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我连忙追上径直走入一栋洋房的林妙妙，边走边追问，“谁？”
“我。”
“……”
林妙妙在指纹验证通过的声音中打开房门，弯腰从旁边米白色的鞋柜中拿出两双拖鞋，一双有着粉红色兔耳朵的毛绒拖鞋，一双酒店随处可见的一次性棉布拖鞋。
脱下的高跟鞋被放置在一旁的浅色木质鞋架上，紧挨着一双锃光发亮的男士皮鞋。
房子四面朝阳，整体色调以米白和淡蓝色为主，米白色沙发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茶几上散乱着几本杂志，开封却没来得及吃完的薯片。淡黄色的窗帘被微风吹拂，露出隐藏在墙角持续工作的香薰机，裹挟着海洋香的湿润空气源源不断地在房间氤氲。冰箱上贴满了粉色的备忘录和照片，在高空呲牙咧嘴的，在水中隔着氧气罩亲吻的，在沙滩上冲着镜头开怀大笑的……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流露着温馨的气氛，随处摆放，倚靠的物件透着爱人间的亲昵。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身着黑色衬衫的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手里拿着领带和公文包。他的五官端正，身姿挺拔，足有一米八五高，器宇轩昂。脚上却踩着一双棕色有着熊耳朵的毛绒拖鞋，熊耳朵还随着下楼的动作一抖一抖。
他看见林妙妙惊讶了一下，笑着迎上去，揽着她的腰，在唇上落下一个亲吻，一触即分。
林妙妙举起爱人偷偷塞入手中的领带，男人从善如流的半蹲下身，待领带系好后又将脸蹭过去，黏黏糊糊地讨了个吻，像只围在主人脚边打转的大金毛。
林妙妙顺着男人的力道半倚靠在他怀中，“这是我爱人邢昭。我的小师妹，也是我的当事人，回来拿点资料。”
我再次看了看面前这个笑成花，踩着毛绒拖鞋，衬衫有些褶皱的男人，联想到法庭上始终西装笔挺，三言两语就让检方哑口无言，总能逆风翻盘，正和律所顶尖的刑辩律师邢昭；面对记者狂轰乱炸半小时，回答滴水不漏，半点信息都不会透露，现在半搂着林妙妙，悄悄话就没停过。
我磨了磨后槽牙，不愧是林妙妙，爱情这杯酒，谁喝谁醉，妙不可言。
在目睹邢昭一步三回头地踏出房门后，我心如止水搬跟随林妙妙进入楼上书房，“你竟然在美乐思的法律团队里？”
“称不上在团队里，美乐思就像你一样，只是我们的委托方而已。他们遇见要打官司的案子时才会找我，平时内部的审合同，私下调解都是由本公司的法务负责。”
林妙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眨眨眼睛，表情无辜。
“我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不，你没有。”
“那你现在知道了，不算晚。”
我突然想起一事，“如果内部的事情不是由你负责，那么那一批召回药物的序列号，你是怎么得到的？”
林妙妙显然被我的提问惊讶到了，也许是没有想到我会注意到这一点。
但她只是摊开手，耸了下肩，然后转身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披散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律师有律师的方法，就像作为记者的你有你的方法一样。一般来说，收集资料是我们全权负责的事情，但是我想有一件事你会更加擅长。”
“什么？”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跟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