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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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妙所在的正和律所是红圈所之一，也是柳城最好的律所。客户向来是五百强企业和公司高管。普通人想代理也可以，只要付得起代理费，一切都好说。
除却这些民事上的恩怨纠缠，正和律所最出名的，在于汇集了一群业务能力突出的刑事诉讼律师。和对手同样是平等律师的民事诉讼律师不同，刑事诉讼律师，往往是和以公安为代表的正义势力唱反调。
人人喊打的□□犯，逞凶极恶的连环杀手，一年贪千万的官员等等，外人眼中死不足惜的人，都是刑诉律师辩护的对象。死刑争取无期徒刑，无期争取有期，有时候即便律师知道这个人有罪，却能为其辩护到无罪释放。
本事在内，名声在外。
凡是贪污的或者惹上事儿了的官员，从容整理一下西装，临走前温声吩咐亲属致电正和律所，之后只管乖乖配合即可。
正和律位于柳城第一高楼三十二层，我到达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却也恰逢午休时间，穿着各式职业套装的人从大楼鱼贯而出，分散向四周的咖啡厅，以解饥肠辘辘之苦。
男士衣冠革履，腹肌也好，肚腩也好统统藏在紧扎入西装裤的衬衫下，无论高矮胖瘦，走过都是一阵香水味儿。女士们化着淡妆，脚踩高跟鞋走路带风，仿佛下一秒就要指挥千军万马上阵杀敌。
确认过会面许可后，我在前台小姐的带领下前往林妙妙的办公室。看见沿途的秃脑门儿和满室的方便食品，我不禁再次庆幸改行做记者，即便风餐露宿被雨淋，做乞丐，好歹保住了我稀疏可怜为数不多的头毛。心下却也暗暗担忧，几年未见，林妙妙是否安好？
林妙妙当然没秃，发量依旧感人。
我进入办公室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他们二人一坐一立，林妙妙皱着眉头看着电脑，右手把鼠标滑的唰唰响。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左手撑桌，半弯着腰，时不时叫停林妙妙的动作，记录着什么。
我认识他，聂俊杰。
事实上，他和另外几人的大头照至今还挂在法辩队的荣誉墙上，之前百年校庆，校友重聚时，他们中一人还抱怨挂着挂着人就挂了，不吉利。
我有些奇怪，聂俊杰大三时因为父亲重病休学一年，后来听说直接去了国外攻读法学博士学位，从此再未听闻过他的消息，如今却出现在林妙妙的办公室。
虽然疑惑，但好奇心很多时候不是一件好事，况且，我与他仅点头之交的关系，这样的疑问由我问出口，未免太过不合时宜。
在客套寒暄一番后，聂俊杰转身走向门口，我在他擦肩而过时，瞥见他口袋中露出的橙白色一角。
“凯星瑞？！”
聂俊杰骤然回头凝视我良久，在和林妙妙对视一眼后，几步上前将办公室门上锁，然后从口袋中拿出那盒橙白色长方形包装，上面赫然印着“凯星瑞”三个字
“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口袋太浅，这些小东西放进去根本无法完全掩藏，只要你坐下再站起身，他们就会滑出来。当然，最主要的是，你露出了我熟悉的马脚”
我指指他的口袋，空气中的气氛霎时变得凝重，我却颇有些自得其乐。
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冯勇若想要获得清白，除了法律再无二路，因此胜诉是他的最终目的。
凯星瑞的制造厂看似在莲城，实际公司思美乐药业总部却是在柳城。因此冯勇一旦提起上诉，案件一定会受理给柳城的地方法院，思美乐的法务团队正是外包给正和律所。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尚且不说那些明里暗里的弯弯绕绕，仅是默认的地方保护主义，都足够让冯勇再进监狱喝几壶了。我此次前来，不过是想看看能否从林妙妙这里得知思美乐法务团队的具体律师构成以及相关资料。
如今凯星瑞的包装盒出现在这里，聂俊杰的父亲五年前因肾衰竭过世，林妙妙和聂俊杰在午休时会面……
所有的种种串联起来，这一次，林妙妙会站在原告方了。
一路上的烦心事得以解决，我不由得松口气，正欲张口将冯勇一事全盘托出，便见林妙妙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起身穿上西装外套向办公室外走去。
“走吧，楼下圣安娜家的烟熏三文鱼三明治味道不错，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老同学还能叙叙旧。”
我会意，随即跟上。聂俊杰将药盒放入西装内衬口袋后，附和着林妙妙的话步出办公室。
我带着他们回到了我的车上。
幽暗的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湿的霉味，车顶昏黄的小灯勉强照亮林妙妙的半张脸，聂俊杰隐藏在后座的阴暗处，驾驶座的坐垫里似乎被人藏了一千根银针，刺得我坐立难安，三个人静默无言。
仿若过了一个世纪，我叹口气，率先妥协，从包的内侧拉链处拿出录音笔，播放录音。冯勇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聂俊杰不知何时打开了手机，似乎在查阅着什么，林妙妙的右手有节奏的敲击着车面板，偶尔停下动作凝神思索。
冯勇的笑声响起时，我感到手臂上的汗毛乍然起立。笑声凄厉癫狂，此时在车内回响，后视镜里印着被手机屏幕照亮一块的聂俊杰的脸，左耳是不断的笑声，右耳是林妙妙手指敲击的声音，我叫苦不迭，后悔和这两人故弄玄虚。
聂俊杰的声音紧随冯勇其后响起，“网络上删的很干净，论坛里的帖子已经没有了。我查到了冯勇说的其中一个人，用房屋拆迁的赔款开了一家饭馆，刚好在冯勇败诉那一年。”
“这也太巧了，但不可能啊……”
确定房屋拆迁前一年，房屋的产权会自动锁定，不可能会有人得以趁虚而入，况且拆迁项目在公布前属于机密，这件事情是几乎没有可操作的余地。
林妙妙曲起食指敲了敲，车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勾起嘴角，看向我。
“柳城郊区山体滑坡是怎么回事？”
“垮塌体为人工堆土，原有山体没有滑动。人工堆土垮塌的地点属于淤泥渣土受纳场，主要堆放渣土和建筑垃圾”
“为什么会塌？”
“土堆的把山都挡住了，还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怎么可能不塌？”
“土为什么能堆在那里？”
“管理局原局长收受贿赂3200多万，你说呢？”
“死了多少人？”
“91”
“判了谁的罪？”
“相关公司的法定代表，几个局长，主任，最高的被罚二十年有期徒刑。”
我不明白林妙妙为什么要问我这件事，我说的这些都已经被官方通报，审判书，赔偿金等等都向社会公布了，况且这个案子还是正和律所代理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林妙妙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用手在车玻璃上写下一个数字，92。
我实在不懂她想表达什么，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等她开口解释。
“92，事故死亡人数达到92及以上，区级领导就要被判刑。”
“柳城郊区山体滑坡官方通报里写不是山体滑坡，不属于自然地质灾害，是一起生产安全事故。但是所有的媒体，依然称之为柳城郊区山体滑坡，为什么？”
“现在，你还认为那件事情是巧合，在其中没有任何可操作的余地吗？”
林妙妙的眼睛在昏黄色的灯光下宛若兽瞳，像一只紧盯猎物的黑豹，伺机而动，等待一击毙命的时候。
“冯勇只告诉了你，他的那盒凯星瑞会导致人的肾功能逐渐衰竭，并且序列号无法追踪，但他没有告诉你的是，现在市面上其他的凯星瑞，检测结果都是符合要求的。”
我有些茫然，我想我现在的表情想必不忍直视，否则林妙妙也不会像打量一只即将进屠宰场的猪崽那般，对我投来怜爱的目光。
“别哭啊，每一个法学生出来都要经受这样的磨难，当事人不一定会说实话，你看，冯勇最起码没骗你。”
“他只是有所隐瞒而已。”
聂俊杰在后排非常严谨地补充道。
“今天师姐再教你一句话，当事人，当事人，当时是人，事后不是人。”
我强迫自己无视林妙妙的目光，气沉丹田，尽量有气势地质问她。
“那么，聂师兄手上的那盒药呢？”
“和冯勇的一样，从医院拿的，不可追踪，长期服用会使人肾功能衰竭。”
聂俊杰挥挥手中的药盒，神情严肃。
“所以当年有一批凯星瑞没有通过检测流入了市场，并且进入了医院等等地方？”
林妙妙摇头否认。
“不是当年。我们对比了思美乐公布的年生产和销售数据，凯星瑞是一款新药，冯勇不出意外和俊杰的父亲一样，是第一批使用者。那一年的生产量远大于销售数据，而且研发金额投入超过2.8亿元。之后的每一年，凯星瑞的生产量都在增长，思美乐甚至又开了两条生产线给它。”
“那么，”我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脸上打转，“剩下的凯星瑞，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