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光韵》双月玲珑

5、第4章 黑色生日光明纪

　　基因人总部桦城坐落在一个山明水秀的湖区中，桦城的西北方就是一湖粼粼的波光，每到清晨，盈盈一水之间，天鹅扑腾着翅膀，缓缓飞过，在天际划开一道优美的曲线，宛如一道绝美的风景。

　　湖水的西北方有一藤葡萄架，青翠的葡萄叶摇曳而下，带着欲说还羞的娇羞，清晨的朝阳透过葡萄花叶落在叶光韵的身上，形成翩翩斑驳的光影。

　　叶光韵，这个基因城未来的城主，正在葡萄架下进行作文考试。

　　她用黑色的水笔在白纸上如此写道。

　　“我名叫叶光韵，叶子的叶，光华的光，韵味的韵。我今年7岁，7年前的这一天，我来到这个世界。但是就在同一天，我的母亲被我的亲生父亲杀害，我的养父含辛茹苦地把我抚养长大。我喜欢我的养父，尊敬他，他才是我真正的父亲，我希望，我长大以后，可以让他以我为豪，这是我内心深处最热切的渴望，为此，我几年如一日的刻苦努力着……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别人的生日都会得到家人的祝福，但是我的生日，是个全民哀悼的日子，是整个基因城的耻辱日，是我父亲霍惟谭一年中最痛苦的日子，从来都没有人庆祝过我的生日，因为那是黑色的一天。父亲给我起名叫光韵，是希望我有一天，可以给黑暗带来光明，我希望总有一天，他在我的生日那天露出笑容，让喜悦第一次盖过悲痛，给这黑暗的一天送来一线光明。”

　　叶光韵写好以后，将她的作文交给她的基础学科导师程崔岚，程崔岚接过作业，自上而下地看了好几遍，然后笑着说：“总体来说感觉还是不错，光韵，你才7岁，能写成这样也不容易了……”

　　睁着蓝水晶般的大眼睛，叶光韵声音稚嫩而清晰：“程叔叔，客套话少说，你直接讲缺点好不好？”

　　程崔岚笑着摸摸叶光韵柔滑的黑发：“光韵，你还是孩子，对于孩子的教育，要用鼓励为主，再说，你的确写得……”

　　“爸爸教我的时候，从来都不鼓励我，他总是直接指出我不足的地方。弄得我现在听到你们说好话，都像是在唬弄我。”

　　程崔岚叹了一口气：“老大对你是琢玉之心，自然倍加严格要求。既然你这么说，光韵，你看你这句的用词，‘含辛茹苦’这四个字，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爸爸养育我不辛劳吗？我听特鲁迪叔叔说，我小时候哭起来，小型原子弹都比不上，非要人整夜整夜地哄我才行？”

　　“那这个‘苦’字又怎么解释？”

　　“我是爸爸毕生仇敌的骨血嘛，他天天看着我这双眼睛，还要事无巨细的照顾我，心里肯定非常苦涩。”

　　“光韵，你不觉得这样写你的自传，基调过于黑暗吗？要知道在文学创作中，积极向上的心态……”

　　“我可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类型，我所写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爸爸总是教导我，做人要实事求是，他说这是基本的治学严谨的态度。”

　　“光韵呀……” 程崔岚清冽而略带颤音的声线叫叶光韵的名称总是显得特别有韵味：“是不是对于我的意见，你都要反驳一番，如此不虚心，还怎么进步？”

　　“我抱有不同的观点，自然有反驳的权利，你不能说的我心服口服，也不能怪我不虚心嘛。”

　　“老大教你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这么斗嘴？” 程崔岚含笑问道。

　　“在生物学和基因学上没有，那个我们俩的段数差太多，我只有听话的份。但是在思想教育课上，我们经常斗嘴，不过我说什么，爸爸都不生气，大不了他不理我，让我自己看书，弄得我很无趣，我想和爸爸辩论嘛。”

　　“是这样……” 程崔岚沉思了一会，试探性地问道：“光韵，老大现在还总是给你灌输‘男人背叛论’吗？”

　　叶光韵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前一阵子还一直说，现在不了。”

　　“为什么不？”

　　“因为我向他表白，说他是我一生最重要的男人，我不可能像重视他一样重视别的男人，所以让他不用担心。他被我的话噎得愣了好半天，以后就从来没有提过‘男人背叛论’了。”

　　“光韵，你这话是说真的，还是对老大那套理论不胜其扰以后的应对之策？” 程崔岚颇为严肃地问道。

　　“当然是应对之策，你以为我恋父？” 叶光韵扑腾扑腾着她的蓝色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

　　“你难道没有吗？一点都没有吗？” 程崔岚板起脸问她，他可不会为她“天使”般的面容所迷惑，对于叶光韵的“恶魔”本质，他了解的很清楚。

　　“普通的小女孩都是有些恋父情结的吧，这可是源自古希腊就有的光荣传统。”叶光韵有些不好意思地摆弄着裙角：“何况爸爸那么有男性魅力……”

　　唉，老大，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用你的男性魅力来让小光韵不要轻易爱上别的男人？

　　程崔岚不由地在心中哀叹。

　　“光韵，光韵……”这时，特鲁迪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拉住光韵的手就想溜：“光韵，你快跟我来，我要给你补人际交流学的课。”

　　“干什么呀你。”叶光韵不肯跟他走：“上次就是你，竟敢放我鸽子，作为导师竟然跷课，害我等了你半小时，现在知道着急啦？”

　　特鲁迪跺跺脚：“我上次临时有急事嘛，又不是去逍遥，后来不知道谁透露了口风，我逃课的事情被老大知道了，他今天突然说要考考你的人际交流学的课程，怎么办？”

　　叶光韵嘟起她樱桃般的小嘴：“怎么办？凉拌！我如果出丑的话，你关禁闭喽。”

　　“呵呵……”程崔岚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他正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两人的纠缠。

　　“叶光韵，对于我这样的人，你怎么判别我说话的真假。” 特鲁迪突然很严肃地问道。

　　“对于惯会见风使舵的人来说，没有利益关系的时候，他们的话八成是真的，有切身利益关系的时候，他们的话根据各自利益的不同时真时假。所以话的真假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你怎么控制这种人的利益根本。”

　　“……说的不错。”叶光韵的话让特鲁迪刮目相看：“说不定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做我的老师了。”

　　“政治学、管理学可是我的强项……”叶光韵笑着说道，这时，她听见一个略微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好听声音：“光韵，到我这边来。”

　　远远就看见霍惟谭那高大而挺拔的身影，叶光韵顿时笑得面如春花，乳燕投林般地飞了过去：“爸爸……”

　　程崔岚拍拍特鲁迪的肩膀，安慰他：“放心吧，光韵这么机灵，你不会被关禁闭的。”

　　“崔岚，光韵年纪还这么小，就成为了一个人精，这样好吗？这时候的女孩，应该最是天真无邪的……”

　　“你可不要和老大提什么天真无邪，免得刺激他，他现在是情愿将光韵培养成魔鬼，也不要她当天使的。”

　　“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那可真要矫枉过正了。”

　　“你看看光韵今天的作文吧，” 程崔岚将叶光韵的作文交给了特鲁迪。

　　特鲁迪粗粗浏览了一下：“挺好的，文采不错，就是用辞稍微贫乏了一点，不过他还小嘛……”

　　“我不是让你看这个，再有几天就是3月21日了，光韵的生日，她生下来已经7年了，但是从来都没有人为他庆祝生日。你可以理解这样一个小女孩的感受吗？”

　　“你的意思是说……”

　　“我准备瞒着老大，在3月21日那天，悄悄给光韵过个小生日，你也要一起来。” 程崔岚正色道，表情很严肃。

　　“崔岚，那天是国难日，我作为宣传本部的部长，可是忙得双脚都不沾地呀。”

　　“在你的心目中，光韵的快乐就那么不重要？还是你怕万一给老大发现了，会连累你？” 程崔岚的话，颇不留情面。

　　“……我加入。”

　　“那就行了，到时候，你去准备生日蛋糕。”

　　基因城877年3月21日，叶天珊死后第七个国难日，这一日一如往昔，基因城里万众致哀，全民着黑，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色星期五。

　　这天晚上10点半，程崔岚、拉杰尔、罗伯塔、穆特、特鲁迪等基因城本部部长，在叶光韵的小房间里面为她庆祝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唱完生日歌以后，拉杰尔就说：“小光韵，你快吹蜡烛吧，别忘了许愿哦。”

　　叶光韵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望，然后一口气吹灭了七根蜡烛，众人跟着鼓掌。

　　特鲁迪接着说：“光韵你今天是小寿星，可以要求一个人表演哦。”边说边向叶光韵眨眨眼睛，原来特鲁迪在暗地里使坏，挑唆叶光韵趁生日的时候让程崔岚跳艳舞。

　　“很好，那我要指名喽，以未来城主的名义！” 叶光韵一副卯足了干劲的样子，用手一指：“特鲁迪，我要你跳脱衣舞给我看！”

　　“啊，怎么是我？” 特鲁迪张大着嘴，一副被无辜陷害的样子，四周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局是其他本部长共同设的，为的就是要看喜欢拖人下水的特鲁迪被设计的一天。

　　叶光韵笑得双眼弯弯如新月：“就是你，除了你还有谁？”

　　特鲁迪突然抓住衣领，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你们这么多人，人家会害羞的。”

　　看他这副样子，众人更是笑得厉害，在本部长中，就数文艺部的部长暗涯最为多才多艺，第二个就是特鲁迪，他的性格活跃，是众人的开心果，虽然有的时候乖滑一点，但是众人都不会和他计较，眼见他今日已经进入“表演状态”，想来是要献丑一番。

　　眼见特鲁迪慢慢解开白色衬衣的钮扣，露出他半边精致的锁骨，叶光韵突然叫到：“停，爸爸在哪里，我要爸爸一起来看。”

　　特鲁迪张开了嘴，差点吓晕过去：小祖宗，今天可是国难日。我们这些本部长偷偷为你办生日已经冒着关禁闭的危险，你还让老大看我来跳脱衣舞，是不是嫌我活得太长了？

　　无视众人的沉默，叶光韵依旧不依不饶：“怎么，爸爸不来吗？即使他很忙，吃一块生日蛋糕的时间总有吧。”

　　这个时候，程崔岚只好责无旁贷地出来做“恶人”：“光韵，我们给你办生日的事，老大并不知道……”

　　“为什么你们不告诉他？”

　　“今天是老大一年中最痛苦的日子，我们……”

　　“他都痛苦了整整7年了，不管有什么样的痛苦，总要有解脱的一天吧。”

　　叶光韵虽然这么说，其他众人皆默然，霍惟谭的痛苦，不是他们可以解脱的。

　　叶光韵自己切下一块蛋糕，用碟子装好：“我去找爸爸去，让他吃我的生日蛋糕。”

　　自从叶天珊死后，每到3月21日这一天，霍惟谭就坐在窗台上，借酒消愁，经常是十几瓶特醇威士忌之后，酩酊大醉，躺在床上好几天人事不醒，以此来度过他一年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今年，也不例外。

　　霍惟谭依旧坐在窗台上，手边已经有两个瓶子是空的，另外一边还有十个瓶子是满的。

　　但是今年，还是有了一些例外。

　　轻轻的敲门声，叶光韵在门外。

　　“爸爸，是我。”

　　“光韵，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霍惟谭的声音，在酒精的熏陶下，格外低沉。

　　“爸爸，你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带来了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

　　霍惟谭手指中的一段烟灰落在了烟灰缸里，对了，今天是光韵的生日，她今年应该7岁了吧？

　　“爸爸现在不饿，你自己吃吧。”

　　“爸爸，我带蛋糕来，不是让你填肚子的，我是想让你开心的。”

　　“光韵，你……”

　　“爸爸，如果你觉得我出生的那天，你的生活真的是一片黑暗的话，当初我生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我一手掐死在襁褓里呢？”

　　“……光韵，你进来吧。”

　　叶光韵一手托着蛋糕，一手拿着香槟，笑嘻嘻地走进来：“吃生日蛋糕喽，这可是头一块哦。”她把蛋糕和香槟放在桌面上，然后将上面的威士忌全部搬到一旁：“威士忌我不要，这种酒，最伤身体了。”

　　霍惟谭看着叶光韵快乐的样子，就说：“崔岚他们今天给你过生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还不是爸爸你，每到这个日子就过得如丧考妣似的，吓得他们都没有这个胆子。我觉得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生命继续着，希望就在身边。爸爸，妈妈走了，你不还有我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妈妈上辈子欠你的，我这辈子加倍补给你。”

　　“光韵，你……” 霍惟谭有些惊讶叶光韵会说出这么一段话，他看着她浓密的黑发，清丽的脸蛋，精致的五官和迷人的蓝眼睛，不由地笑道：“光韵，你长大了，现在已经是个小美人了。”

　　“当个大美人可不是我的目标，我要做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所有的基因人都是可爱的小鸟，你们飞累了，就可以到我的身边来休息，晴天的时候你们可以在我身上沐浴阳光，雨天的时候我可以为你们挡风遮雨……”

　　叶光韵的话在霍惟谭的心目中激起不小的涟漪，这个女孩，真是与众不同，颇有“基因之母”叶琳的风范。

　　“光韵，你和你的母亲真是不一样，你比她坚强多了。”

　　“这还不是你的教育有功吗？”叶光韵笑着递给霍惟谭一块蛋糕：“来，爸爸，吃蛋糕。”

　　霍惟谭用叉子舀了一小片蛋糕放在嘴里，蛋糕的香甜慢慢弥漫在嘴中，抵消了威士忌的苦涩，霍惟谭心中，也在苦涩中，感觉到了一丝甜蜜。

　　霍惟谭将脖颈中的项链取了下来，那是叶天珊亲自送给他的白金项链，下面有一颗水晶吊坠，不怎么名贵，但是多年来，霍惟谭一直珍视着。

　　“来，光韵，爸爸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它象征着你的守护星，北极星。” 霍惟谭微笑着给叶光韵带上项链。

　　叶光韵也笑了，极其开心，不是为了那串项链，而是为了那个生日愿望：她希望霍惟谭可以在她生日的那天笑一次，那个愿望，已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