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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凛冽雪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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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前一后两个人,在晃得头疼的闪光灯和妖魔鬼怪中寻找着安全通道。走出明月大门的一瞬间,骤然下降的温度让涂蓓蓓拉紧了衣服,她跟着陈芯屁股后面追,在她背后骂:“老子就算在外面冻死,也绝对不会再进去了!”
陈芯跑前面出了门,打了个哆嗦,她没穿外套就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来,还好没撞到外面路过的人。在酒吧里面她就给自己定了目的地为外面的马路边上,一边发着抖一边径自朝路边跑,东倒西歪地途中锁定了一棵漂亮的老树,树干很粗,足以撑着她给她呕吐的力量,让她一泻千里,落在有积雪的泥土上,美其名曰回馈大自然。
涂蓓蓓跟着她,她又不敢像陈芯一样不管不顾地冲太快,怕摔,地上全是积雪这时候还没融化。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抓住陈芯的衣裳让她停下来别跑。
“你慢点!”说完她就整个人朝前面扑,“呀呀呀卧槽泥马啊啊啊躲开躲开躲开躲开————!!!”
涂蓓蓓整个人悬空飞起,陈芯的衣摆和她擦手而过,她一瞬间之内失去了重心,就在她即将要倒在陈芯背上连带着陈芯要和她一起趴地上啃泥的时候,她狠狠把陈芯推开,后者安全,没了享受和大自然亲吻的福利,顺着力量往右边滑了出去。
摔下去之前她在想,是给自己评个尴尬精还是倒霉批。
她听到咚一声,随后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全部断了又接,接骨以后又断,反反复复来了个百八十次,看着路上全是雪,其实都他妈是表面货,砖头石子全往她身上贴!
好不容易,涂蓓蓓咬着牙才爬起来,坐在地上。
她有些懵,对这个傻逼的世界她不知道还应该再来骂点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吐槽框功德圆满,但她还是想吼一句,哪个傻逼他妈的为了占车位在人行道上摆块板砖!!草泥马!!
“你他妈没事吧!是不是蹲着在吐啊!”她冲陈芯方向喊。
没得到回应。涂蓓蓓扶着擦破皮的手慢慢站起来,才看见你他妈本人正趴在一辆大众前盖上,摸不清楚状况。
黑色大众,不起眼,但车身线条设计感十足,再加上一个醉酒的美女此时此刻勉为其难算半个车模,趴在车上,对车本身,对路人和涂蓓蓓,进行着一场自我行为艺术表演。
被迫和美女进行行为艺术的大众,还不是N城本城自己的车牌,涂蓓蓓眯着眼看清开头第一个字,沪。上海的车。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快,滚起来……不然来人了!”涂蓓蓓抽气,说一句话就费好大劲,她弓着背冲趴车上的陈芯低吼,自己现在全身上下就像陶瓷一样碎了被黏上,哪哪都疼。缓慢呼吸着,她一步一步朝陈芯挪过去。
“……”陈芯趴在车上茫然低着头,手肘撑着前盖,置若罔闻。
“你……不起来,是要碰……瓷吗。”她咬牙。
涂蓓蓓本来预想的很简单,陈芯穿的是防滑靴,不会和她一样摔成狗吃屎,最多不过就是跪在地上;但她在之前已经把她推开了,于是陈芯就有了一线安全的生机,顺便陈芯还可以顺着惯性,去扶着路旁的树一泻千里。
只有她跌成狗,人家醉鬼屁事没有,这说明喝醉酒的人就是个大傻逼,越傻逼的人越有福气。
而现实是,涂蓓蓓摔在地上并没有发出任何外界音响。
有福气的傻逼陈芯被她推向路边,她脚上的防滑靴在遍地积雪和冰渣子的路上就是弟弟;好在她没跪土上,只是单纯的想用手臂拦住树干借力让自己停下来,可惜没拦住,与身旁的树瞬息间擦肩而过。
像涂蓓蓓预想那样,大傻逼有福气,的确没摔成像她一样狗吃屎,做到了惯性,打算去拦树。
是涂蓓蓓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常识,喝醉酒的人,根本没骨头。
陈芯错过树,“咚”一声趴下,倒在停靠在无花果树下的一辆黑色轿车发动机盖上。
涂蓓蓓好不容易踱到她身后,陈芯用手撑起身体,还没转身,就想张开嘴和她对话。
她看着陈芯想扭头往回看,却只听见前面发出,“呕”。
随后涂蓓蓓就听到现场传来的音响效果。
不明液体啪啪啪一摊不计其数地砸在被陈芯挡住的汽车前盖上,带着各种酒混杂到一块的浓烈气体,纪念着今晚陈芯行为艺术表演的征程,再次上了一个质的里程碑。
涂蓓蓓觉得这声音像耳机左右孔自带双声道的3D现场环绕,也像她每晚睡觉之前必会听的狂风雷鸣暴雨天版拟声纯音乐。
陈芯吐满了整个汽车前盖,做到了她们开始共同所想的一泻千里。
“......”衡远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他在去明月的路上又给衡柠打了几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到了福州路,代驾带着他在酒吧周围找车位,十一点过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转了四五圈回来才看见明月门口一个停在路边的车正打算起步,赶紧排到后面插缝停了进去。
师傅把车停好说到了,他刚想下车进去找人,代驾先他一步推开驾驶位车门,震耳欲聋的DJ音乐带着尖叫传到车厢内。
“大哥,”他对着代驾喊,“把车门拉上!”
回到安静。
他捏捏眉心,在车里坐了几分钟,给自己做好好几层心理建设,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离把耳朵可以震破的音乐越来越近,衡远叹气,思考里面得乱成什么样。
在群魔乱舞中找人如同到海里面捞针,他实在不想进去。衡远站在明月门口,掏出手机又给衡柠发了几条微信,然后,等。
没站几分钟,他就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的卫衣裙,喝的醉醺醺的女孩从里边跑出来和他擦肩而过,衡远闻到女孩身上让他厌烦的浓烈酒气,皱着眉往旁边又走了几步;出于习惯,他把脸埋在围巾里,隔绝外界的气味,又伸出手,拍了拍刚刚醉酒的女孩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块衣裳。
在女孩身后又追出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从他身旁穿过去,边走边骂:“老子就算在外面冻死,也绝对不会再进去了!”
衡远挑眉。
也是个女孩,她背着个米色帆布包,上面有一只用黑色线条笔勾勒出来的兔子图案,头发上还别着个珍珠小兔子。
“熟人啊。”衡远看着她头发上的兔子发笑。
不爱卫生的偷窥小女孩出现在酒吧,同一天就遇见两次外加有些霸气的语气让他惊讶;他联想到几个小时之前的第一次碰面,这女孩还是畏畏缩缩的语气和眼神。衡远失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
他收回思绪,望着这位兔子小姐。
兔子小姐喝醉酒的朋友下了楼梯就歪歪扭扭地冲向路边,兔子小姐追着她,想伸手抓住她衣裳,结果没发现脚底下有块板砖,直接绊了她的脚。
衡远伴着明月里边叮叮当当的音乐,看着她飞起来,看着她把闺蜜推到一辆车跟前,看着她倒在地上。
......
衡远本来想笑,结果看着那辆车,按了按眉心。
没多久,兔子小姐爬了起来,她坐在地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才慢慢站起来。
衡远站在高处开着上帝视角,见她慢慢往她闺蜜方向走过去,而她闺蜜依旧趴在车上没动,估计醉得不轻。
衡远发现兔子小姐走到了她闺蜜身后,几乎同时,她闺蜜站起身,兔子小姐想去拉她,她却吐了起来。
毫无保留的,全部吐在了她身前的车上。
涂蓓蓓站在车前,正面目睹这场可以称之为惨不忍睹的史诗级行为艺术。
一泻千里的演出尚未告一段落,原先陈芯吐出来的酒,被紧跟其后嘴里憋不住的饭菜蓄势待发逼上绝路。顺着车辆线条直线向下,哪特别漂亮还偏要落在哪,车灯,标志,轮胎,整个车牌到处布满,滴滴答答。到最后少部分流入地下,很快一滩聚拢。
“老子日了你血妈。”涂蓓蓓冲过去,赶紧把酒未醒还处于懵逼状态的陈芯挪到树子底下坐好,然后也不知道这时候是应该先找纸,还是拿水,或者帮始作俑者先擦干净嘴。她脑子里此刻如同电线杆上一簇簇的线,其中几根不小心断电拧成了死结,结果带动其余一块儿整个密密麻麻全部搅乱,短暂丧失思考能力。
短路涂蓓蓓大脑一片空白,不过怂人有怂胆,她急中生智,冒出个想叫辆吊车过来把这辆无法直视不能叫车的东西给吊起来翻个面就可以让脏东西全部掉下来的想法。这个伟大的想法一直在她脑海播放幻灯片循环,让她笑出声,不知道该不该佩服自己乱中取静的心态和神经病一样的脑洞。
她决定还是先拿纸来擦。涂蓓蓓翻开包,拿出一盒从酒吧里带出来的免费抽纸,这纸是她放包里打算留着自用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陆陆续续抽出来十几张,涂蓓蓓依次叠在车上放好。
“干得漂亮。”有人说话。
涂蓓蓓往声音方向别过头斜一眼,顿时傻了。
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左边路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树下站了个人。
这人说完这四个字,望着她,向她走了过来。
要是平时这种看热闹的,涂蓓蓓不是上去直接舌战雌雄就是装聋子哑巴在心里对着自己默念100遍我听不见我瞎了。
但今天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她把被水浸掉的纸扔地上,装没看见这人,捂着肚子低头想溜。
来人伸出手,抓住她肩膀。
“擦干净。”他说了一句。
涂蓓蓓愣了愣。
这种语气,这种捉摸不透的态度,傍晚她才刚刚经历过。
凛冽雪莲。
涂蓓蓓无语问苍天,草泥马!太尴尬了!
涂蓓蓓抬头,装作特别惊讶地样子望着他微笑:“哇,好巧啊,你也在这边玩?”
后者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才问:“你谁?”
“......”
凛冽雪莲的态度让她有些失望,但并没有打击到她,毕竟也就见了一次面,换了别人也可能是这样。
涂蓓蓓决定说我认错了人了,还没来得及张嘴,凛冽雪莲后面说的话,让她想立刻甩掉陈芯,自己遁地哪凉快待哪儿去。
“擦干净吧,”凛冽雪莲看着她,“这是我的车。”
衡远迅速走下明月前面的楼梯,冷风冲脸上脑袋上一通乱拍,似乎在骂他为什么不及时出手。
醉酒女还在吐着,她朋友脑子可能也被冲击到乱路了,走下去在车正前方看了半天,才骂骂咧咧地冲上去把醉酒女拉开安置在地上坐好。
衡远走到路边,在车前面的树下停住脚步,调整了一下可能冲出去就会杀人的心情,才从树背后慢慢走出来。
发现醉酒女的朋友,不爱卫生偷窥狂魔小女孩,这位兔子小姐,从包里拿出偌大一盒抽纸,规规矩矩地抽出一大叠,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车上准备擦。
鬼使神差的,衡远又不那么气了。
甚至想逗逗她。
“干得漂亮。”他说。
兔子小姐朝他看过来,认出了他,于是在风中凌乱了。
衡远朝她慢慢走过去,看着她把浸了水的一叠纸丢在了地上,装没看见他这个活人,别过头捂着肚子想开溜,他在心里嘲讽又发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衡远伸出手,抓住她肩膀。
“擦干净。”他说了一句。
兔子小姐抬头,很惊讶地微笑:“哇,好巧啊,你也在这边玩?”
衡远装模做样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才问道:“你谁?”
兔子小姐的脸都快绿了。
衡远用余光瞄了一圈自己车此时此刻的造型,又看了看被他抓在手底下瑟瑟发抖的人。
“擦干净吧,”他想了半天也没能做出来既愤怒又严肃的表情,衡远无力的看着面前这位拿纸给他擦车的人,“这是我的车。”
涂蓓蓓脑子里从乱七八糟的电线变成一锅正咕噜咕噜冒白烟的浆糊,周围的喧嚣她早已听不清,只能感觉到风的呼啸和男人投射过来的凛冽眼神。
诡异的一阵沉默过后,涂蓓蓓慌张地鞠躬道歉:“真是......真是对不起!”
凛冽雪莲这才松开手,让她不至于继续压抑。
她鞠完躬以后站起来,又赶紧从包里拿出纸,怕凛冽雪莲骂她和陈芯,抢在他前面说:“放心放心!我肯定给您弄干净,那个什么......洗车的话,洗车钱和误工费,我给您出!”
男人没理她,独自转到后备箱去,打开。
然后关闭后备箱后又转回来,手里提着一个挺大的白色塑料袋。
涂蓓蓓看着他走过来,把袋子递给她,她打开往里面看了看,发现里面有抽纸,毛巾,清洁剂,小刷子,还有一个折叠型的儿童粉色小水桶。
“您车上还随时备这些东西啊......”涂蓓蓓讶然,这人果然有洁癖。
男人揣着手,瞄她一眼,随后脸又埋回白色围脖下面,“你提着桶去找水,我先拿纸擦。”
涂蓓蓓看着他不再是穿着晚上便利店见面的那件黑色羽绒服,而是一件迷彩冲锋衣,他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打算伸手进口袋拿纸,让涂蓓蓓有点尴尬。
“不不不,”她攥紧了袋子口,“这我们跟您弄上的,怎么好意思让您擦,我来就行了,您先找个地方休息,等我朋友一会酒醒了也会给您道歉的。”
男人皱眉,他抢过袋子,直接拿出纸。“我擦的更快。”
涂蓓蓓不可置否,接过袋子拿出桶,把桶拉开,心底默默吐槽,肯定就是怕她擦不干净。
她走到陈芯跟前,把袋子放她怀里,在男人看不见的暗处轻轻踹了她一脚,让她赶紧清醒;又忽然想到,到现在了都还不知道这个凛冽雪莲大好人的名字,转过身又折回来。
“那个......”涂蓓蓓提着桶有些局促,看着他,“您那个,贵姓啊?怎么称呼?”
涂蓓蓓觉得都见了两次面了,要是还不知道名字,真的就对不起涂狗屁自带尴尬体的两次猿粪,而且,男人看上去压根就不记得之前还见过她,涂蓓蓓觉得这样更好,免得男人想起来她满手的油和偷窥,让她又想再一次原地自杀。
“衡远。”男人扯出一大堆纸,像她那样依次叠好放到车上擦,回答的倒是迅速。
“远哥,”她晃了晃水桶,“那我去了。”
没得到衡远回应,涂蓓蓓疾步提着个桶往明月里面走。
她这次聪明了,避开走前门,直接绕到后边员工通道奔向厕所,接了水又原路返回。
陈芯吐完过后就困了,涂蓓蓓把她扶到树底下坐好,她坐在路边靠着树就睡了过去。
涂蓓蓓打水之前踢了她一脚,没过多久,她就自己浑浑噩噩地站起来,盯着擦车的衡远,再看看手里提着的袋子,脸上画满问号,开始回忆自己做了些啥。
一分钟不到,她跑到衡远面前,和涂蓓蓓一样鞠躬道歉:“啊啊啊啊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还真是朋友,道歉风格都一样的。”衡远抬起头。
“啊啊啊啊那个我来擦!”陈芯看着他手里的纸,想抢过来,另一只手拿出手机,“那什么,先简单给你弄干净,然后给你洗车,洗车费误工费你看是支付宝还是微信......”
“不用,”衡远说完又强调一遍,“不用。”
衡远听着她一边尖叫一边说话胸口闷得慌,跟出车祸了似的,在她还要尖叫之前补上一句:“你应该去感谢你朋友。”
陈芯反应半天,脑子才转过来,“蓓蓓啊?”
衡远暗自揣测,这应该就是兔子小姐的名字了。
“我不知道她名字,总之,”他看着陈芯,“如果不是你朋友态度好,我想我应该会报警。”说完,衡远低下头继续擦车。
陈芯松了口气,她东看西看,没找着涂蓓蓓,问衡远,“帅哥,那现在我朋友去哪儿了你知道不?”
“接水去了。”
“哦,”陈芯从袋子里也拿出纸,和他一起擦,“帅哥你人真好,认识下吧!我叫陈芯,我朋友叫涂蓓蓓.....欸欸欸我来我来。”
“你还是先把手和嘴擦干净再来吧。”衡远摇头。
等涂蓓蓓提着水回到路边,就看着陈芯也跟衡远一块拿纸擦着车,应该是酒醒了。
涂蓓蓓放下桶,跟衡远打了招呼,又看着陈芯,“你终于醒了啊。”
陈芯特别不好意思:“我已经跟这位帅哥好好道过歉了。”
“赶紧给人家好好擦,换做别人你请人家吃十顿饭也解决不了今天这个问题。”她翻了个白眼,又问擦车的衡远,“远哥,这水我是直接冲上去还是先洗毛巾然后再擦?”
陈芯也跟着她喊:“远哥,你站旁边休息,剩下的我们来。”
“直接冲,”衡远停下来,“冲完再擦。”
涂蓓蓓提着桶,他往旁边走了些,以免自己被溅到。
涂蓓蓓泼水,陈芯在她耳畔悄悄说:“沪牌,上海开过来的。”
“我早就看到了。”涂蓓蓓放下桶。
陈芯望着衡远,“而且人也超帅,我估计就比我们大个两三岁吧?”陈芯瘪嘴,“可惜车不咋样,就是个大众,我爸最近刚换了辆宝马。”
“知道他谁么。”涂蓓蓓擦着车。
“谁?”陈芯思考半天,然后震惊,“不会是从上海开过来找你追债的吧我靠!”
“小点声,”涂蓓蓓叹口气,“不是那些人,是今天刚认识的,名字你也听过。”
“谁啊?我不认识啊。”陈芯狐疑。
涂蓓蓓一本正经:“凛冽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