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一梦三笙

5、（5）

　　这五年以来，阮绵绵和陆致都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有的事情，谁都心知肚明，可是谁都不去说破。
　　她有的时候粘人的要命，可是他如果不找她，她也可以连续一个星期不给自己消息。两个人也从没有去深究过两人之间的关系。
　　陆致是何等聪明的男人，他自然知道阮绵绵这样什么都不要地在他身边，是因为喜欢他。可是有的时候他都觉得她的喜欢来的莫名其妙，毫无根据，好像是空中楼阁，连带着他觉得她整个人都是非常的不切实际。
　　所以他好像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结束掉两个人这样莫名其妙的关系。
　　他是个很讲究效率的人，并不愿意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和阮绵绵维持的这五年莫名其妙又无法定义的关系，已经让他自己都非常惊讶。
　　更何况他这样家庭，是不会允许他和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在一起的。母亲近两年也开始旁敲侧击，希望他能结束掉和阮小姐的关系。但是似乎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她还是留了些余地，只是说“你要是喜欢可以继续留在身边，不过婚你还是得挑个正经媳妇去结”。
　　大概是见多了大家庭复杂又作戏的关系，母亲在这些事情上，简直是过分开明了。
　　这个时候结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的生活有没有阮绵绵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江弋在听说了之后，下巴都要掉桌子上去了，他一脸怀疑：“真断了？”
　　陆致点点头：“是的。”
　　“我靠，你可真狠心啊，八年哪，人家妹子跟了你五年呢，你怎么就说踹就给踹了？”
　　“踹？”陆致的眉头皱在一起，他很不喜欢这个词，听起来好像亏欠了阮绵绵很多，“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承诺。我也做出了补偿。”
　　江弋惋惜地摇摇头：“陆致，我真怀疑啊，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啊，如果你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的话，你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致面无表情：“作为一个一个月换了七个女朋友的人，你觉得你和我说这些合适吗？”
　　“我那是寻找真爱你懂吗？何况哪一个跟我分手的女孩子对我不是赞不绝口的？我是个绅士的浪子，你懂不？”
　　懒得去听江弋关于爱情奇怪的论调，陆致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会苏唯蔓要来，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去说一些有的没的。”
　　“陆致，”江弋也跟着站起来，“你说，你和绵绵这下是真的断了是吧？那我要是去追她，你应该没问题吧。”
　　陆致眉峰轻微地跳了一下，可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随便你。”

　　相比较陆致的淡定，阮绵绵过得就实在算不上好了。本来她就是个夜猫子，以前陆致常常半夜过来，拉着她运动，虽说累，好歹还能在晚上正常睡觉，陆致事事追求完美，时常也会约束些她的生活作息，逼着她吃饭运动什么的。现在没了陆致，阮绵绵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写稿子动辄就写到凌晨天微亮，然后倒头睡去，醒来的时候一般是下午三四点了，再叫一份外卖吃了继续写稿子改稿子，要么就是看书看电影。
　　她努力想把自己的生活排满。
　　排得满满当当，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念陆致了。
　　可是不行，陆致就跟个魔咒似的，无孔不入，在她走神的空隙，在她电脑开机的间隙，甚至刷牙、蹲马桶的时候都会冒出来。
　　阮绵绵真是恨透了陆致。
　　恨他把自己的生活变得这样的空洞。忙碌又空洞。

　　夜里三点多，阮绵绵赶好了四篇专栏的稿子，一股脑发给自己的责编，还留言了：“一个月的分量啊，未来一个月，要是再看到你的头像在我的□□里闪出来，我就冲到北京去把你刚做的鼻子打歪了。”
　　没想到责编小凤仙居然在线，她消息刚过去，小凤仙就立刻回复说：“好消息啊，小青青，你要红啦！”一连串巨大的感叹号后边还跟着一个小人发疯似的跳舞的表情。
　　“我不是一直都挺红的么？”
　　“不要脸！不过这个时候，允许你不要脸一回了，知道我为什么加班到现在么，因为刚才一直在开会啊。有个影视制作公司找我们，说要买你的小说版权拍成电影呢。”小凤仙说，“怎么样，是不是好消息？我们还打算明天告诉你这个消息呢。”
　　阮绵绵本来就是比较懒的人，很多事情能不去操心坚决不会多问一分。小说给出版社出版之后，所有的版权问题，她都懒得去关心，也从来不去过问，直接把所有的版权授权给小凤仙的出版社代为处理。所以这个时候听说小说要被翻拍成电影的消息，也不怎么惊讶，还说：“这么狗血的故事，还有人要拍？不怕血本无归么？”
　　“有你这么说自己的作品的嘛？”小凤仙还沉浸在自己带的作者将要大红大紫的喜悦中，喜滋滋地幻想着，“你说会让谁来拍你的作品啊，我看今天的几个主演候选人，还有最近很红的那个谁呢，真是帅死了。到时候我可不可以利用职务之便要个签名，求个裸照什么的？”
　　阮绵绵表示很无语，发了一个杀猪刀的表情之后，就下线了。
　　雷厉风行的小凤仙显然不满足于仅仅在网上聊天工具跟阮绵绵意淫她即将被翻拍的小说，没两天阮绵绵就收到了北京的出版公司发过来的电子飞机票。
　　“虽然青青大大你这么懒惰，把合作的事情全权交给公司来处理，可是有些事情毕竟还是要你亲自出面比较好嘛，难道你不想看看自己笔下的人出现在你的眼前吗？”小凤仙的洗脑功力显然是一流的，“更何况，现在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来帝都旅游散心也是不错的选择嘛，我带你去后海看外国帅哥去，绝对亮眼。”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阮绵绵，她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行李。

　　到达北京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小凤仙举着个夸张的大牌子在机场大厅，看到阮绵绵立刻兴奋地挥动着手里的牌子：“青大大，看这里，我在这里。”
　　阮绵绵非常庆幸自己现在带着超大的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不然她一定忍不住掐死她。
　　为了显示对于这个最近畅销作家的重视，小凤仙特意和公司申请了车和司机，阮绵绵看着停在机场门口低调奢华又炫酷拽的黑色跑车，心里默默后悔，也许来北京并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去酒店的路上阮绵绵就在翻看小凤仙带来的合同的草案，翻了几页之后，她问：“要翻拍我的书的是那一家公司啊？”
　　小凤仙在合同上一戳：“喏，不就是这个，上邪影视文化投资，据说他们的老板也是文艺青年，看中了你的小说，简直是爱不释手呢。看了两遍就说要拍下来，正好那老板和我们公司的老板是好基友，这才搭上线的。”
　　“你啊，先回去酒店好好睡一觉，睡好了之后，我再来接你，我们老板说了，这几天我都不用上班，专门负责伺候好你就好了呢。”
　　阮绵绵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小凤仙妖孽一般地凑了上来，妖娆地扭动着：“哎呀，我最爱的青大大，你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嘛？你难道不爱人家咩？”
　　阮绵绵被雷得虎躯一震，一口热血几乎就要涌出喉咙口。

　　出版公司安排的酒店很近，就在公司大楼对面，酒店很高档的样子，出版公司也毫不小气地定了一个豪华单人间安排给阮绵绵下榻休息。说实话，阮绵绵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而且她一贯宅惯了的人，这会忽然来到帝都，满目都是人，心里始终还是觉得有些空空落落的不自在。也不知道那股子不安全感是来自于哪里。
　　在酒店囫囵睡了两三个小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虽然小凤仙再三强调说晚上要带她去吃好吃的，顺便去酒吧嗨皮一下寻找艳遇，但是阮绵绵隐约感到小凤仙那样重口的人，她的艳遇自己肯定也消化不了，所以很明智地决定自己一个人去走走逛逛。
　　酒店的二楼就是自助餐厅。
　　阮绵绵肚子也饿了，就进去拿了盘子开始填肚子。其中一道水晶翡翠的小点心，看着翠绿诱人，吃到肚子里甚是绵软可口，深得软绵绵喜爱，她一口气吃了十多个，犹不过瘾。
　　“阮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阮绵绵抬起头，面前出现的齐俢桓那张清秀的脸来。真是见鬼，到这里来都能偶遇！她在心里腹诽，语气很冷淡：“你好。”
　　“来北京出差？”
　　“算是吧。”阮绵绵对于这个齐俢桓，并没有什么好感，她厌恶他脸上好似看透一切的笃定的笑容，她也厌恶他前面几次的出现都刚好目睹了自己最为狼狈的时刻。她把盘子里最后一个水晶翡翠咽下去，然后站起来说，“我吃好了。先走了。”
　　齐俢桓好像并不打算就此别过，大步跟上来：“你为什么总是对我充满敌意？”
　　“我没有要对你友好的理由吧。”
　　“我们萍水相逢过几次，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你也不需要对我这样剑拔弩张，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他耸耸肩，颇为无辜，本来就有些丹凤眼，这会睁大了眼睛，竟还有几分委屈的样子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来，其实我只是来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聚餐是在这里。没想到正好遇到你。”
　　阮绵绵刚好走到门口，看到门口竖着一块红色的牌子，上面写着2020年医学研讨会什么的字样，印证了他说的话。或许是她太杯弓蛇影？事实上，除了陆致，她几乎都不知道要拿什么样的面孔来对待身边的人，因而总是有些矫枉过正。
　　这么些年来，她身边的朋友不多，碧嘉算是个例外。
　　她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为我的语气道歉。”
　　齐俢桓面露喜色。
　　她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我并不是一个很擅长交朋友的人，也并不是很需要朋友。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我走太近，也不要试图和我套近乎。”
　　居然能有人把拒绝的话说得这样得真挚。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太过于单纯，以至于没有半点城府。要么就是真诚地过了头，所以不喜修饰。

　　齐俢桓觉得有趣极了，他在国外学习时，辅修的是心理学，遇到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好像是玩的游戏里出现的新BOSS，新关卡，因为未知，因为充满挑战，所以让他的血液都兴奋地燃烧起来。
　　从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阳光的，阴暗的，不管是哪一面，对于他来说，都好像是埋了宝石的矿井一样，充满了诱惑。
　　阮绵绵并不知道此刻面前的男人眼里的兴奋来自于何处。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恨不得化身成为管道工超级玛丽，而自己就是那被掳走的公主。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戒备？”齐俢桓说，“我们才见了不过几次，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不是吗？事实上，从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在帮你不是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
　　阮绵绵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接下来拒绝的话该从何说起。

　　“青大大！”
　　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从身后飞奔而来，一下子抱住阮绵绵。小凤仙苦着脸指控：“青大大，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找你半天。不是让你睡醒了之后给我打电话的嘛？”
　　阮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哦，我只是怕打扰你。”
　　“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凤仙义正词严，“能为青青大神你服务，是我的荣幸。说打扰，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小凤仙挽起阮绵绵的胳膊说，“走，我带你去逛逛。公司附近有个很有名的音乐酒吧，我们去开开眼界。”
　　齐俢桓说：“能不能带我也去看看？我对北京也不熟悉。”
　　小凤仙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阮绵绵，此男颜值较高，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认定了齐俢桓是阮绵绵的朋友，立刻捣蒜般点头：“当然可以啦。青大大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
　　阮绵绵在心里翻白眼，她本想保持距离，小凤仙倒好，直接就把俩人默认为一块的了。
　　况且他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也就骗骗小凤仙这样的无知少女了。明明对北京就是轻车熟路好像逛自己家后花园的模样，哪里像是对北京不熟悉了？
　　齐修桓笑得愈发意味深长。
　　阮绵绵只当看不到，心里默念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