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种种》程桃

6、玫瑰与刀

　　肖怀在露台上呆站了好久，久到他发现自己双手冰凉，冷到失去五感六觉。
　　然后他慢慢地迈开脚步，离开了这栋楼。
　　没有招呼，没有告别，他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就是这样一直走下去，漫无目的，不想思考。
　　失去棠觉的五年，他活得有条不紊，仍然金光闪闪，成绩斐然。他以为，棠觉离开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可是当棠觉冷冷地说“你最不配”，当她和迟家谭合唱《告白气球》，当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他感到了惊慌失措。他猛然地发现，他所谓的笃定，所谓的胜券在握，只不过是他的幼稚，他幼稚而偏执的潜意识认为，他和棠觉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只要他示个好，棠觉就会又一次奋不顾身地向他跑来。
　　这五年，他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然后回到G市，选择B大。在回G市的飞机上，他曾欢欣地期盼着和棠觉的重逢。
　　然而棠觉是五年后的棠觉，她仍美得动人，却落落大方，拒他于千里之外。她有新的朋友，不再需要他。
　　他和棠觉，是怎样走到如今的地步？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对棠觉，总是言不由衷。屡次投石问路、旁敲侧击，却从来没有想过把一颗心拿出来献给她。他犯下的每一个错，都暗藏着他和棠觉的结局。
　　夜风无情地灌进他的衣襟，冷得他眼眶发痛。路灯暗淡，夜晚昏暗得路人面目不清。他没来由想起了一句。
　　襄王有心，神女无意啊。
　　他忍了很久，但最终，一滴泪还是流了下来。

　　肖怀走了很久，走回了宿舍。他很想见到棠觉，一秒都不想等。他想去握她的手，把她拥在怀中。突如其来的思念像蛇一样缠绕他。
　　但是他没有资格联系她。他一直等，等得浑浑噩噩，等到了周一上课才看到了她。
　　棠觉穿了一件白色露肩上衣，配牛仔短裤，长发披散下来。今天不同往常，她戴了耳饰。
　　坐在右边的迟家谭看到棠觉和易汀舒就朝她们招手，示意她们已经占好了座位。
　　棠觉走在易汀舒前面，在迟家谭右边坐了下来。公选的教室很大，他们四人坐成了一排。
　　迟家谭似乎心情很好，看见棠觉就笑了：“你戴了。很衬你。”
　　顿了顿又说：“你喜欢，我很开心。”
　　棠觉不言语，轻轻歪了头微笑。
　　肖怀控制不住想跟棠觉说话，但在迟家谭和易汀舒面前，他觉得说什么都不恰当。
　　他沉默地听课，看到他们举止亲密。他们二人都在认真听课，只是有时候棠觉笔记来不及记全，她便会侧身去看迟家谭的笔记。肖怀只默不作声，专心听老师的话，克制自己不作它想。
　　等到下课时，棠觉和易汀舒正准备离开，肖怀忍不住叫住了她：“棠觉。”
　　棠觉回头看他。
　　“我有话跟你说。”
　　棠觉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又转头对剩下的二人说：“汀舒，家谭，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

　　棠觉和肖怀走到了教学楼附近的明心湖。
　　明心，使心思清明纯正也。人生于世有诸多迷障，心如明镜是难得。
　　肖怀一路无言，走到了明心湖，他终于开口：“觉觉……我们可以和好吗？”
　　棠觉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肖怀，五年前，我们就分手了。”
　　肖怀如鲠在喉，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他知道棠觉一定是这个答案，但仍然想问。他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跟她说，但看着她冷漠的表情，他感觉被人掐住了喉咙，喘不过气。
　　他挣扎着呼吸，千头万绪里不出来，伸手去摸棠觉的脸：“觉觉，你要跟家谭在一起吗？”
　　棠觉也不挣脱，任他纤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那双眼，天生含情脉脉，此刻低垂着温柔而心碎地看着她：“觉觉，是吗？”那只手轻轻地摩挲她的头发，又移到耳朵上，捏着她的耳垂。“这个耳饰……你很喜欢吗？”
　　这样的亲昵，让棠觉想起，曾经他们和喜欢呆在教学楼的天台。那里空无一人，肖怀喜欢在坐在那里搂着她，看夜空星光灿烂。他总是默默地用手梳她的头发，在他的头发上留下一个吻。
　　棠觉低下头，慢慢地说：“我们早就分手了。我和家谭的事情，也和你无关。”
　　肖怀还想争辩：“觉觉，我错了……我……不应该抛弃你。”
　　“我后悔了，你能原谅我吗？”
　　“够了。”棠觉突然抬起头，“你这个骗子。”
　　“还有，不再要叫我觉觉。”
　　肖怀不知道能再说什么。说出这些，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他没有勇气再去剖白。一颗心越剖白越坦白，越有可能被摔得越重。棠觉像一把握不住的流沙，他无助地看着它从手中消散。
　　“人总会犯错。”，这是用来安慰犯错的人的。但安慰只能消除人的负罪感，而对于犯错的后果，只能由当事人一肩担下，无法更改。
　　湖边柳条飘飘，湖水澄明。他却有心无力，有口难言。他捧着她的脸，苍白地说：“可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