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欢》三枝桃花

2、折欢（2）

　　“走了，金生，今日的帕子我还没交予林大娘呢。”
　　金生真是个不争气的，虽然他秀秀气气的，却总归是个男人，他呆愣的站在那里不动，也不知是傻了还是傻了还是傻了。我却是拽不动他，我很生气，松了他的袖子，自己走了。
　　我正待要走出人堆，有一人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用力一甩，没甩掉，再一甩，你猜怎么着，还是没甩掉。
　　我转过身吼道：“你做甚抓着我！我还要去交帕子呢！”
　　那人被我吼得一愣，我感到手上的力松了不少，再用力一甩，终于甩开了。
　　金生后知后觉的跟上来，我瞪了他一眼，数落道：“要你有何用？哪天我被土匪抓去做压寨夫人了你也只能被吓得呆在原地。”
　　我气冲冲的进了女儿楼，找到林姨。其实林姨哪里是林姨，而是这青楼里的老鸨，平日里为了方便称呼才称为林姨。这里女儿多，自然需要的帕子也多，嫂嫂这几日里做的帕子都是供的女儿楼。
　　林姨一身花红柳绿，年纪确实大了些，但我需得唤她一声林姐姐，这样人家才喜欢听。
　　“林姐姐，这是上次你托嫂嫂赶制的帕子，一共二十条。”
　　“呦，棠儿来了，”林姨甩着一块桃红色手帕扭着腰过来，“你嫂嫂的女工真是不错，我楼里的姑娘都喜欢得紧，要是她也在我这女儿楼就好了，就近，方便。”
　　“林姐姐说笑了，嫂嫂家里还有幼儿要照看。”
　　林姨又堆了一脸笑：“我也知道你们生活不容易，也劝你很多次，知道你不愿意，但你放心，我这女儿楼永远向你们敞开大门。”
　　“谢谢林姐姐啦。您先忙着，我去看看静思。”
　　静思是我在这楼里认识的一位，嗯，不是奇女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儿罢了，虽卖艺不卖身，也算不上头牌，平日里只管陪陪酒，唱唱歌。但是我很喜欢她，因她温温柔柔的，也很会讲笑话。
　　果不其然，静思又是一个人，她这里平日冷清，甚少有客人。
　　“静思呀，我来找你玩了。”
　　静思见着我就笑了，我见到她也很开心。她给我倒了一杯茶，笑问道：“金生呢？”
　　“我打发他去茶馆歇着了。一个大男人总跟我进青楼算什么。”
　　“你许久没来了。”
　　“最近太忙了，之前余下的银两很快就花光了，挣得又赶不上吃的，哪里有空闲时间。”
　　“今日怎么有空了？”
　　我实在觉得今日之事没什么好提的，随便说道：“想你了呗。”
　　今日静思不像往常那样活泼，她突然压低声音道：“阿棠，我想赎身。”
　　我很是震惊，她又没钱拿什么赎？我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有了相好吧？”
　　她脸上泛起红晕，头都压低了些，双手绞着帕子，低声道：“嗯。”
　　“可靠吗？”
　　我见她眼中有些许迷茫，便知此事还需历些艰辛。
　　“罢，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打探打探。”
　　且说我正要得知那个夺了我温柔美丽的静思的男人的姓名，这门突然就被一脚踢开了。
　　我大概也知道是谁，面无表情的看过去，果然是那个白眼狼。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拦我的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李怀橖是也。
　　我见他表情由阴转半阴，似是松了口气般放松下来。
　　真真是可笑，他真的以为我会沦落到青楼营生？我闾丘棠还没这么可怜。
　　我拿起一个蜜枣放进嘴里，甜甜的，然后对他说道：“来玩吗？坐啊。”
　　他果然厚颜无耻的进来并寻了凳子坐下，我瞟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心累，他何必要来呢？
　　静思见状识趣地想要出去留我们两个在一处，我赶忙留住了她：“静思，你别走呀，公子来玩的，你走了像什么话。”
　　我拉了拉她的衣摆，还不忘赞叹道：“你今儿这裙子真好看。”
　　静思依我坐下了，却一句话也不说。我瞧着没意思，拍拍手就想走了。临走前我偷偷问静思那男人是谁，静思飞快的告诉我那人的名字，我心下了然，向她道了别。
　　“走吧，李公子，别打扰人家休息了。”
　　李怀橖跟在我后面，到现在为止，他一句话也没说过。我猜他心里就在酝酿，是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还是说：你最近好吗？或者是假惺惺地来一句客套话：真巧，这都能遇见。
　　好罢！我都没猜中。
　　他说：“阿棠，京城的杏子熟了，回去吧。”
　　回去吧。
　　我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滋味，酸甜苦辣一股脑地涌上来，心脏那个地方皱皱巴巴的，就像第二天起床时我衣服上的褶子。我打小喜欢吃杏子，尤其喜欢未全熟的杏子，甜中还略微带点酸，炸开我味蕾的感觉我很喜欢。可自从我来南方以后就没吃过杏子了，南方不适合杏子生长，这里有荔枝，柑橘，梨子，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我努力想了想，我该怎么回他呢？结果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他。于是我只好保持沉默。
　　他一直跟到我找到金生，我招呼金生收拾东西回家了，金生这次手脚倒是麻利，我拿上锣，有一只手伸过来，想要接过锣去，我“啪”的一掌打开。
　　“你回去罢，我要回家了，你别跟着我了。”
　　李怀橖面色有些僵硬，我也不想管他，对金生说道：“走了金生，回家了。”
　　他又拦我，又抓住我的腕子。我太太太生气了，红着眼咬上他的胳膊，直到我觉得嘴里渗了血腥味，我才松口，吼道：“滚！”
　　好在，他终于松手了。不然，我会拿锣拍死他。
　　我走得飞快，金生一路跟着我不敢说话。
　　我得走得快一点，也许风是可以吹干我那不由自主不受控制不争气的要死的眼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