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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折欢(16) ...

  •   今日他来得很早,我尚且堪堪洗漱完毕,连头都未梳,只好教他在外面等一等,他竟乖乖的听了我的话。

      我推开门,绕过彩绘花鸟鱼折屏,李怀橖正坐在圆桌旁等我,只是,眉梢眼角都带了明媚的笑意,我按压住心里的旖念,见我出来,他兴奋的站起来:“阿棠,今日我们去野游吧。”

      我很是惊喜:“你今日不忙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也许因为他不常对别人笑,只对我笑,他又弯了唇:“我们很久没有单独走一走了。”

      “我今日头又有些痛,对过去的事情记得越来越不清楚了。”我敲着头道。

      “那便不要想了,你只需记住我会一直保护你。”

      我点了点头,没头没脑地问道:“我们成亲了吗?”

      他撩起我散落的发丝掖在耳后,然后揉了揉我的头发,含笑道:“还没有,马上就成亲了。”

      他要带我去的是漓江的一处画舫,坐马车过长乐街的时候,我一路滔滔不绝的跟他讲我幼时在这里每一寸土地上发生过的故事,他一直安静的听着。一抹鲜艳的红色闯入我眼帘,我喊道:“停一停。”

      李怀橖闻言疑惑道:“怎么了?”

      我向他眨眨眼:“你等我一下。”

      我蹦下了车,跑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本来想全买下来,但想到自己不是小时候了,在大街上要被笑话的,于是只得买了两支。

      我欢喜的转身,面前却突兀的站了李怀橖。

      “你怎么下来了?”我问。

      “原是买糖葫芦,我以为怎么了呢。”

      我把一串糖葫芦塞进他的嘴里:“甜吗?我们小时候最爱吃了,你忘记了吗?”

      李怀橖本来张口欲出的“甜”生生咽了下去,喉结滚了滚,眼睛里晦暗不明:“我们走罢。”

      我却不依不饶道:“你是不是不记得了?好啊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们小时候买了一个稻草靶子呢,你也忘了?”

      李怀橖忽然拉了我的手腕,几乎是把我扯进了马车里。

      他的脸色分明变得很不好,忽然开口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李怀祺,我们去宫里那一年,你送了他一串糖葫芦。”

      我有些不开心,皱眉道:“为什么要提他,他很不好,我很不喜欢。”

      “……为什么?”

      我缠上他的脖子:“不要提他了好不好,我讨厌他。”

      他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将我从他脖子上扒下来,我不知他为何生气,也不再理他,于是这一路沉默着,直到到了目的地,我们之间的气氛才稍有缓和。

      那是一艘很大的画舫,共有二层,楼阁装扮与岸上别无二致,时而有轻悠的琵琶声传来。夏日清晨江面上四处起雾,画舫于烟雾中朦朦胧胧,华丽都削浅了几分。

      登船时台阶略高了些,我没站稳险些摔倒,一只手从背后搂住我,我扭头冲李怀橖吐了吐舌头:“不要生气了。”

      画舫上的女孩儿都身着罗衣,以半纱掩面,从她们中间走过,总有一股子似有若无的香气。我用力吸一口香气,对李怀橖说:“好香啊。”

      我握住一个女孩儿的手,那女孩儿很是胆小,向后瑟缩了下,我问:“你用的是什么香啊?”

      “民女,民女也不知道,船上有专门梳妆的人。”

      我看向李怀橖,他终于看上去不那么生气了,松开那女孩儿的手,我转身握上他:“走吧,我们去里边吧。”

      一楼较为宽敞,琵琶和丝竹管弦的乐声入耳不绝,有穿着红裙霓裳的舞女跳着软舞《绿腰》,我们坐到中间的八仙圆桌上,我调笑道:“不是说野游么,怎么来看美人?”

      我以为我们要投身大自然呢,结果还是来了烟火气甚浓的地方。是他肤浅了还是我过于优越了,以至于他这等凡夫俗子完全跟不上我的节奏,好罢,我觉得是第二种。

      “野游太危险,临时改了地方。”李怀橖答道。

      他倒也不看那跳舞的仙女,只是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这地方是不是不太适合我,虽然我不舞刀弄枪,可弹琴跳舞我亦不会。”

      他眉眼弯起,眸子里似装了星辰大海:“叫你学一学,日后好跳给我看。”

      我装作生气道:“你果然是这个心思!你嫌弃我不会跳舞了是不是?”

      他微微摇头,戏谑道:“会跳自然更好,不会也没关系。只是带你来玩一玩,整日待在宫里不闷吗?”

      好罢,确实很闷,闷到我以为自己已经腐烂去做花肥了。

      一曲罢,除了领舞的仙女其他人都退了下去,那仙女身姿窈窕,我看了都忍不住动心,诚然,我是一个十分怜香惜玉的人。她迈着轻巧的小步子过来亲自为李怀橖斟了一杯茶,虽然李怀橖没有喝,但我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允许仙女尴尬,虽然她不是给我的,可还是接过来并且颇有涵养的道了谢。

      若不是那仙女眼波流转几次落在李怀橖身上,我也是断断不会拉一个无辜的人下水的,譬如刚刚那位胆小的女孩儿。

      我善解人意道:“皇上,我很喜欢这个舞女,能不能带回宫啊?”

      李怀橖这才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喜欢她哪里?”

      “长得好看呀,皇上。”

      李怀橖眉头皱了皱:“你不必一直叫我皇上。”

      牛头不对马嘴。我心想。

      我即刻甜甜地说道:“好的,李怀橖。那,人我带回去了?”

      李怀橖眉头舒展开:“随你吧。”

      “待会儿还有什么节目吗?”我问。这舞蹈实在太无聊了。

      他一本正经:“待会儿还有一个舞蹈,还有一首琴箫合奏曲,晚上赏烟火。”

      真的是无聊得不能在无聊了。

      “我想下船。”我忽然说。

      他又略微的紧张:“怎么了,不好玩吗?”

      我如实道:“不好玩。我带你玩好不好?”

      我成功将他诓下了船。这处河岸对着的永宁街我竟没来过,今日街上看上去颇有些热闹,原来竟是到了上元节。

      他一路跟着我,其实我也不晓得要去哪里,就一直街上四处乱跑,左右不过乱买些东西,反正有人掏钱。

      “好无聊啊。”

      他却不见丝毫怠意,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我又说:“如今我不用夹着尾巴做人了,你说是不是?”

      “自然不需要。”他答。

      “我教你的上街必收敛理论也无用了,怪没意思的。”

      他疑问道:“你何时教过我?”

      我偏头看了看他,忽而笑道:“傻子,你不记得了。”

      他便沉默了,我笑他真的忘了,实在可恶。

      走着走着,便到了一个老爷爷的小摊前,上面摆满了竹编制品,除了篮子筐子,还有小鸟小鸡,还有,蚂蚱。

      我兴冲冲地对老伯说道:“老伯,您能卖给我们几根竹子吗?”

      老伯正在编制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我:“小姑娘,你是编不成的呦。”

      我凑上前去:“老伯,我会编的,不止我会,他也会。”我指了指李怀橖。

      老伯道:“那就送你们几根吧。”

      “不妥不妥,您也不容易,钱还是要给的。”我到李怀橖怀里的钱袋里翻出一些碎银,“不用找了老伯。”

      我唤了李怀橖过来,他的步子略有些僵硬。

      我说:“你来呀,你还记不记得,我教过你编蚂蚱的,你再给我编一个好不好?”我拉着他的袖子兴奋道。

      他不伸手,我把几片细丝一样的竹子硬塞给他:“你也许记不大清了,没关系,我指挥你。”

      他摆弄了几下,完全不得章法,脸色却越来越黑。

      “不对不对,这里要先绕过去然后再穿回来……这里也不对,要先打一个小结,然后就不会散了。”

      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笨拙,如此急切的想要做好一个东西,可惜,不会就是不会。

      他的额头甚至急出了细微的汗珠,我突然按住他的手,接过来灵巧的编了一个蚂蚱,放在他手心里,轻声道:“忘了就忘了,我给你做。”

      他的脸色依旧发青,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忽然站起来的动作吓了我一跳,他一言不发径直走了。

      走了……

      我心道,至于么?如此经不起失败,不可取,不可取。

      我追上他,轻声哄着:“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步子迈的很大,周遭该是被他带起了一阵风,我很费力的追着他:“停一停,你走的太快了。”

      我向来说有耐心也有,说没耐心也无,他仍是不肯停下来,我当即停了脚步。

      一,二,三,停。

      李怀橖站在原地,仍是背对着我,我没有追上去,一直看着他,周遭人流涌动,与我们都无关。

      他迈开步子向我的方向走来,只是要忽略他仍是很不善的脸,再好看,也禁不住他这种表情啊。

      他停在我面前,不说话。

      我道:“还生气吗?你不要每次生气都只会这一个方法好不好,偶尔也换一换,让我有点新鲜感。”

      他声音略微发哑:“我不生气。”

      我笑了,当我看不出来?

      我牵了他的手:“好罢,现在带你去看真正好玩的东西。”

      我说的好玩儿的东西,是民间的一种陀螺,我酷爱这种民间的玩意儿,私以为这也为我表演胸口碎大石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基础。

      这种陀螺是小孩子很喜欢玩的一种游戏,这时拉着李怀橖在旁边兴奋不已的我便显得与这大街上的人格格不入,不时有路过的人打量我们,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可万一李怀橖觉得不好意思怎么办。

      “李怀橖,要不你站远一点看着我。”我提议道。

      “不必,挺好玩的。”他回道。

      “姐姐,”忽然一个小男孩叫我,“姐姐,你想玩一玩吗?”

      我讪讪的摸了摸鼻头:“你们玩你们玩,我看着就行了,这次你可不能输给那个小胖子了。”

      我是叶公好龙,我一个这么大的名门闺秀,呸,黄花大闺女,再呸,唔,总之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只适合看一看,这种游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看得累了,肚子就饿,听闻这里有一家酒楼名叫谢语楼,非常不错,我又拉了李怀橖跟我一起去做钱袋子。

      “小二,把你们这里好吃的都上一遍。”我喊道。

      “唉,来喽,”店伙计把肩上的白色毛巾拽下来灵巧的擦了我们落座的桌子,热情的说道:“小姐,我们店里个个名菜,您这桌子怕是摆不下。”

      “你嘴皮子倒是伶俐,不去说书可惜了。”

      小二嘿嘿笑了两声:“客官要酒吗?”

      我看了一眼李怀橖:“暂且不要罢。”

      “好嘞,这就给您安排。”

      “嘿,李怀橖,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他。

      李怀橖笑了笑:“都让你说了,我怎么说?”

      “那我不说了,你说。”

      他的声音突然有几分寂寥:“阿棠,你若是一直都这样便好了,你一直开心就很好。”

      我疑惑道:“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突然哪里来的这么多感慨?”

      我从怀里里掏了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小的黑瓷做的燕尾哨子,我伸手递过去:“送给你。”

      李怀橖接过仔细瞅了瞅,我接着道:“趁你不注意我偷偷买的,是不是很独特,全黑的,第一次见到。”

      李怀橖摩挲几下,放进怀里,低声道:“我很喜欢。”

      小二陆续上了菜,还好我及时叫了停,不然今天一定会撑死在这里。大部分是由我吃光的,我觉得李怀橖是故意的,他也许是想让我长胖。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天边一层一层的轻纱相互映衬笼罩,呈现出各种不同的颜色。

      中元节,放莲花灯,纪念先人。

      我说:“我们也去放几只莲花灯吧。”

      李怀橖只买了一盏,而我买了两盏,我说出这个数字时,李怀橖眼神一暗,却并没有说什么。

      他先点燃了他的莲花灯,轻放进水里,看着他们徐徐流走,我也陆续点燃了我的,一盏一盏虔诚的送走,惟愿他们下辈子能够安康无忧。

      突然江面中央上空绽放朵朵璀璨的烟花,噼啪声不绝于耳,那么夺目耀眼的光芒却是一瞬即逝,“好美啊。”我喃喃道。

      李怀橖突然掰过我的身子,强迫我正对着他,我看见他分明说了一句很短的话,奈何太吵太吵,我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但是那三个字我多么熟悉呀,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说:“阿棠,我爱你。”

      我也动了动嘴唇:“结束了。”

      这一场梦就陪你做到这里吧,我想狠心伤你,可又忍不住心疼你,从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从前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懂我在说什么,总之他忽然狠狠抱紧了我,我猜,也许他并没有看懂,亦或是不想懂,便装作未曾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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