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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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言的死让皇后崩溃，而皇后的薨逝则无疑是压垮皇帝的最后一根稻草。皇后走后，皇帝彻底受了打击，恍如当年失去那个孩子，一时间像是失去了活着的全部意味。
皇帝之前随着皇后一齐病倒，现在皇后一走，皇帝病得愈发厉害，身体江河日下，已然熬不了多久。
众人的心里清楚，要不了多久，皇帝就会同皇后一样撒手人寰。
皇帝病重的这些日子，皇子公主们的侍疾全部被他免了回去。这种时候，几个皇子，尤其是二皇子赵珝，都想在皇帝病床前尽孝道，让皇帝看到他们的存在，为夺嫡争最后一分希望。可是皇帝一个人也没留在眼前，只不时召了谢泽在跟前侍奉，甚至在紫宸殿侧殿专门辟了一处留给谢泽，好让谢泽能随时留在皇宫里。
谢泽留在紫宸殿内侍奉，记着谢宜君的交代，想尽量劝慰皇帝，让皇帝多撑些时日。可是皇帝自己没有求医问药的心思。皇后与他相伴半生，如今斯人已去，他没了念想，自然也没了活下去的期盼。如今皇帝只想在谢泽的陪伴下尽兴度过最后的时间，有谢泽在，皇帝就会想到谢宜君，仿佛她也还在他身边。
因此，皇帝极不配合太医们的用药，人到尽头，反倒开始嫌弃药苦，埋怨针灸刺疼，整日耍着小孩子脾气，让太医们手足无措。
皇帝这段时间里状态时好时坏，精神好的时候，皇帝会拉着谢泽，同他细细地讲当年和谢宜君的点点滴滴。谢泽认真地充当倾听者的角色，从皇帝的口中去探知他所不知道的谢宜君的样子。
十年前，谢言也常常这样对谢泽讲他的母亲。谢泽对于母亲的所有认知，几乎全部来自于谢言的描述。那时，谢泽只觉得没有亲身体验母爱，享受母亲的陪伴与呵护，是他的不幸。如今，谢泽才意识到，当时还能有谢言给他说起母亲是什么样子，已经是他极大的幸运。
因而，此刻皇帝想说谢宜君，谢泽便虔诚地聆听着，弥补那些年他的生命里所无法参与的一切。
“那年上元节，朕拉住那匹受惊的马，才有了后来和宜君的种种际遇……”
二十六年前，上元节，京城街头，一匹受惊发狂的马在路上狂奔，险些踩踏到道旁一个小孩儿，谢宜君奋不顾身冲上前抱起了孩子，那时还只是大皇子的皇帝正好在后面拉住了马。两人合力救下了一个孩子的性命，同时也种下了他们之间的缘。拥有京城无数人爱慕的谢宜君，就此一眼认定了皇帝，交付一世的陪伴和深情。
回忆对于一个回不去的人而言，是唯一的宽慰和良药。皇帝细细地叙说着往事，在回忆里把过去的那二十多年人生重新又走一遍。
除了谈皇后的旧事，间或，皇帝会敞明心思和谢泽谈大周的未来。
如今，皇帝唯一最放不下的事，便是这皇位。
夜深人静，紫宸殿内，皇帝和谢泽对手而坐。谢泽嗜茶，亲自为皇帝烫一壶龙井。
皇帝注视着谢泽沏茶换水的动作，在茶水倾泻的水流声里，皇帝忽然开口：“泽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年来姑父对你的希冀，你应当明白，姑父想问你一句实话，你为何不肯要这天下？”
谢泽抬头认真地看了皇帝一眼，心里清楚，他早晚会再提这件事，“皇帝姑父，泽儿本心未改，依旧是当年那句话，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泽儿不想独占。江山始终姓赵，泽儿只会做好自己的本分。”
皇帝对此并不满意，他从来没想要谢泽只做一个臣子，“做臣子的本分？你想要做的是谁的臣子？”
谢泽毫不迟疑地脱口答道：“三殿下甚好。”
皇帝不解，“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看好玹儿？你相信玹儿能坐稳这个位置？”
谢泽手上的动作未停，谈话间茶已滤过三回，谢泽将壶里的新茶倒出两杯，将其中一杯递至皇帝面前，缓缓说道，“三殿下配得上那个位置。泽儿知道，皇帝姑父介怀三殿下的血脉，但是姑父知道，这些年来，无论乌恒明里暗里动了多少心思，丽妃娘娘和三殿下都没有动摇过，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背叛大周的事。皇帝姑父应当相信，三殿下永远是您的儿子，是大周的三殿下。”
皇帝接过面前的茶杯，送到嘴边轻吹几下，“尽管如此，实话说，玹儿，不是朕最满意的儿子。”
皇帝对谢泽推心置腹，“这些年，朕看着你，总是在想，如果当年朕的璟儿能平安生下来，也该是像你一般天资过人，朕会放心地将大周交给他。如今，朕的这几个儿子……”
提到早夭的大皇子，皇帝满脸沧桑苦涩，谢泽知道，这是皇帝和皇后一生都放不下的心病。
“表兄的事，姑父和姑姑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也是在为难自己罢了，对以后又有何益呢？”
皇帝摇摇头，沉默不语，这桩憾事于他，无论如何也释怀不了。透过谢泽，皇帝就能想像出他没能出世的孩子。这些年，皇帝和皇后实则都在心里把谢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寄慰。如果那个孩子能像谢泽一样平安出生、平安长大，皇帝和皇后又何至于到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你想好了，要选玹儿？”
“除了皇帝姑父和三殿下，泽儿不愿意效忠其他任何人。”
谢泽信心十足地望着皇帝，“我会一直忠诚于三殿下，有我在，无人能撼动三殿下。”
皇帝轻抿一口稍稍降温的茶，深深地看着谢泽，道：“你待玹儿的心，的确不一般。”
谢泽抿唇微笑，柔声说道：“因为殿下很好，他值得。”
只喝了一口，皇帝放下茶杯，正声道：“你选择玹儿，相信玹儿，可朕不能放心。朕要你立誓，朕要你答应朕，你，包括整个谢家，要永远效忠你选择的新主。这是你父亲和你舅舅拼命守住的江山，朕要你守卫好它，保这江山百年无恙，用你毕生之力换大周兴盛长安。”
谢泽闻言也放下茶杯，起身在皇帝面前直直跪下，郑重顿首，“皇帝姑父放心，谢泽对天发誓，定当誓死效忠三殿下，与三殿下一体同心，保大周江山河清海晏。”
谢泽在宫里陪侍了二十多天，成了除太医和宫人外，皇帝见得最多的人。谢泽陪在紫宸殿的这期间，淑妃求见了多次，常常捧着熬好的药膳，候在宫门外，想要见皇帝一面。皇帝一概没理，除了谢泽，他谁也不见。
这日，趁着皇帝气色好，谢泽打算回出宫谢国公府一趟，照管一下许久没有过问的府中大小事情。
谢泽上午离宫前，皇帝的状态还很好，宛如两三个月前无病无痛的模样。等到谢泽回到府中，刚想将谢裴西交上来的账目过目一遍，皇宫就急急忙忙派了人来，要谢泽立刻回宫。
谢泽赶回宫，独自一人进了紫宸殿。
此刻躺在床上的皇帝和上午时判若两人。谢泽始料未及，虽然知道会有这样一天，还是没有想到会这样猝不及防，他只是出宫一趟，皇帝竟然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谢泽若知道皇帝早上那是回光返照，他该是要陪着他这最后一程的。
皇帝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看不出呼吸的气息。谢泽跪至床前，唤了皇帝一声。好半响，皇帝费力睁开眼，伸出手来，谢泽会心地握了上去，皇帝紧紧捏着谢泽的手，示意他看袖子里的东西，谢泽拿出来，是一封诏书。
皇帝一直撑着一口气等着谢泽来，就是为了亲手把诏书交给他。
皇帝抓着谢泽的手，谢泽的手抓着诏书，皇帝盯着谢泽，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交给你了……你帮着他，守好……大周……”
话音一落，皇帝的手骤然散了力气，轻飘飘地垂落在床边。
宣道二十三年，周历九月十一，皇帝崩逝，举国哀悼。
是日夜，后宫所有嫔妃、皇子公主、朝廷要臣，恭肃地跪在紫宸殿外，为宣道皇帝的崩逝而默哀。
淑妃首先带头哭了起来，皇子嫔妃们后知后觉，一个带一个地哭嚎起来，较量似的比着谁的声音大，谁的悲伤足。
谢泽站在众人人前面，漠然地审视着那些哭得最为响亮的人。这些哭丧的人只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内心却不见得真的有几分悲伤。
“各位节哀。”谢泽打断了他们聒噪的表演，拿出皇帝的遗诏。众人见状，屏气噤声。
谢泽手持遗诏，朗声宣读：“皇三子赵玹，天资粹美，秀外慧中，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