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配》浅颜熙

7、变数

　　冯锋那双常年拿刀的双手有些发抖，在汴衡抱着叶幸离开后他勉强站起，双脚有些发麻，但身后那群亲兵弱了些，在原地跪了好一会。
　　今日之事他实在太过震惊。
　　冯锋与汴衡之间并不近亲，甚至不怎么熟络，但汴衡对他这个先生还是很恭敬的，平日练功时听话乖巧，让做什么便做什么，私底下也不少下功夫，能吃苦且不抱怨，与那些只知道骄奢淫逸的娇弱贵公子大有不同，所以冯锋还挺喜欢这小子。
　　而叶幸与他同作为汴衡世子的先生，本是地位相当，但他实在不愿意与那个啥啥不是的绣花枕头相提并论，一想到汴衡和府中其他人见到叶幸时也要尊称一声“先生”，冯锋便觉得自己的身价噌噌往下降，再加上零露曾向他抱怨过叶幸带坏世子怎样怎样，他就对这位叶先生更厌恶了几分。
　　所以今日见着了便忍不住打了个不甚友好的招呼，说了几句不甚友好的话，又一个没忍住动了几下手，但他高估了叶幸，忘了他是个弱鸡……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使被汴衡看到了也不会怎么样，打个哈哈过去就得了，最开始他这样想。
　　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汴衡的表情让他根本说不出来话，下跪都是不由自主的，冯锋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一瞬间的恐惧感是他这一生都未曾体会过的。
　　汴府西院，叶幸房间。
　　汴衡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一动不动盯着床上打坐的叶幸，表情严肃。
　　叶幸时不时将一只眼睛开启一条缝，偷偷瞄一眼汴衡，最后实在顶不住了，睁开双眼对汴衡道：“世子，我肯定不死，别盯着了，要不，您先回？”
　　汴衡不动。
　　“额，我拖着病残的身子送送您？”实际上是想一脚送出门的。
　　“我给你叫大夫。”汴衡开口。
　　“说了不用，不严重。”
　　“你不是大夫。”
　　“怎么不是，我怎么进府的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看的虚病。”
　　“实的也会，还挺厉害，曾经收过徒弟。”
　　“厉害。”
　　“何止，我还会变戏法呢。”
　　“……知道。”
　　“啊？你怎么知道？”
　　“那条小溪极清极浅，哪来那么大的鱼，小时候好骗。”
　　“……”
　　没小时候好玩儿了。
　　汴衡站起来走到床前，坐到叶幸身侧，伸手去拉他胸前的衣襟。
　　叶幸下意识侧身躲开：“干嘛。”
　　“看伤。”汴衡一副一所当然模样。
　　“不用看，换个方式验一下就知道了。”说完叶幸一拳朝汴衡鼻梁挥去。
　　汴衡轻易接下，将叶幸的拳头包在自己掌心，始终盯着他的脸，见确无甚痛苦之色，总算是放心下来。
　　“世子，奴婢刚听说冯先生惹怒了您，您怎……”
　　世子及弱冠年岁的第一日便被冯先生惹怒的事已传遍正座府邸，都知道好像与冯先生、叶先生发生争执有关，但那些见证争执全过程的亲兵闭口不谈，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所以具体怎么回事大家并不太知晓。
　　零露也是一样，在其他下人嘴里了解了个大概，又听说叶幸是世子匆忙抱回来的，赶紧过来看看，结果便撞见了方才那一幕。
　　然后她就定在那儿了，另一只脚还没迈进屋……
　　“您没事吧，那个，叶先生……可还好？”零露有些尴尬的开口。
　　“无事，我有事同叶先生说，你先出去。”汴衡声音有些冷。
　　看来世子确实是被惹生气了，而且定然与叶幸有关，这位叶先生当真好本事。
　　“世子您消消气，奴婢瞧着叶先生并无大碍，等下再找个大夫看看，相信很快先生便能痊愈，您今日也折腾累了，奴婢先扶您回去休息吧。”零露温声细语的哄着汴衡。
　　“对对，零露姑娘说的没错，世子请回吧”叶幸赶忙附和。
　　“出去。”汴衡终于赏了零露一个眼神，但零露在那里看到的只有疏离与不耐烦。
　　零露是落荒而逃的。
　　一日之内，冯锋、零露各自见到了不一样的汴衡，也是幸运。
　　“世子还有事？”叶幸问。
　　汴衡起身，在香炉中为叶幸点了一支安神香，望着升起的一缕青烟有些愣神。
　　“叶幸，我成年了。”
　　“我知道啊，我不是参加你的弱冠礼吗？”叶幸有些莫名其妙。
　　汴衡转身，默默盯着他，有些温柔。
　　“成年礼物是不是？哦对，是我疏忽了，应该准备的。”叶幸与汴衡对视一阵，终于明白过来。
　　汴衡：……
　　“叶幸，父亲说我可以成家了。”
　　“你想要女人啊？”
　　“……”
　　叶幸有些为难，他实在是对当媒婆不感兴趣，但汴衡好不容易张回嘴他这做先生的总要尽个力。
　　“看上哪家姑娘了？额，我去~~~~说个媒？”
　　当神仙的裝个人太难了，做什么都不能随性而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差事有朝一日会落到他头上。
　　汴衡仍然未作反应。
　　“啧，你这小孩说个话怎么那么费劲，到底有没有心上人啊？”叶幸耐心所剩无几。
　　“有。”
　　总算有反应了。
　　“谁家的？”叶幸一鼓作气。
　　“叶家的。”
　　“哪个叶？怎么写？跟我的一样吗？”
　　“一样。”
　　“叶家？哪里的叶家，我怎么没听说过？不应该是零露吗？叶家谁啊？”
　　“你。”
　　“你是谁？”叶幸着实反应了一会。
　　汴衡这会儿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叶幸：……
　　“你说谁？”叶幸觉得如果不是他耳朵出问题了，那就是汴衡的脑子出了问题。
　　“你，叶幸。”
　　“汴衡，你这臭小子长大了，学会调戏了我是吧。”叶幸表情严肃下来。
　　“认真的，需要发个誓吗？”虽是句问话，但汴衡的眼神就像在发誓。
　　叶幸皱眉，望着汴衡的眼睛想要从中解读出什么，然后很讽刺的一笑：“呵，是挺认真的，所以世子打算怎么安排我，情人？男宠？相信世子只要听从安排乖乖娶妻生子，王爷王妃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府中一干人等也自然会听话闭嘴，外人不知晓我是你先生的身份，只要金屋藏娇便不会落人口舌，是不是？”
　　“不是……”
　　“看来冯先生说的没错，我还真是个靠脸吃饭。”
　　九重天上初见，佩暝池一句“我要他”气的叶幸对他大打出手，转眼不过百年光景，他便又被这条傻龙调戏了一回，还以为做回凡人他正经了许多，原来都是装的。
　　叶幸袖中紧攥的拳头微微泛着蓝光，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不能动手。
　　然后，汴衡走过来轻而易举便掰开了那只攥拳的手，把那点儿仙气灭了个干净……
　　“没有，我没打算把你当男宠或是情人。”汴衡轻声叹息，柔声解释。
　　“是成家，和你成家，你这位叶家少爷。”汴衡声音有些抖，手也有些抖：“我知道我们在一起会遇到许多问题，但我想先知道你的答案，只要你应允了，后面的问题我自会解决。”
　　“若我不应允呢？”叶幸未曾见过这样有些……深情的汴衡，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佩暝池，心中流淌过一抹说不清的情绪。
　　“那我就先解决问题，然后再过来等你的答案。”
　　这话说的温温柔柔，可叶幸怎么就听出了威胁的味道呢……
　　“你，认真的？”
　　“叶幸，一开始我就说了，认真的。”
　　叶幸甩开汴衡的手，起身欲走。
　　“去哪里？”汴衡猝不及防，心中一阵慌乱。
　　“出去一趟。”
　　“现在？一定要现在吗？叶幸，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汴衡哭笑不得。
　　“嗯，我很认真的出门一趟。”说完叶幸便冲出房门，头也不回的对汴衡扔了一句：“在这等着。”
　　九重天上，最喜好八卦的司命星君坐在石桌前打了两个喷嚏，她一脸疑惑的盯了会儿命格册，复预下笔，发现笔尖一瞬间被冰块裹住，一旁的茶杯也被一道急速而来的仙气击中，震了个粉碎。
　　“司命，你怎么回事，能靠谱点么？”叶幸没跟司命客套，上来便气哄哄地质问。
　　“嘿，我这提神醒脑的助眠茶，真是可惜了……”司命一脸痛惜神色，“我说叶家少爷，咱能不能有话好好说，就您这脾气，除了佩暝池谁敢要你？”
　　“所以你便这么写的？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啊！”叶幸咬牙。
　　“冤枉，本星君以仙格起誓，真没。”司命伸三指指天。
　　“仙格？你有吗？”叶幸赏了司命一记白眼。
　　“唉唉唉，大家熟归熟，可不带仙身攻击的啊。”
　　司命知道叶幸此番前来因何，不再说笑，将命格册向前一推，对他道：“你先看看。”
　　叶幸扫了一眼，瞪着司命：“我不用复习一遍方才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我写的。”司命叹了口气道。
　　“什么意思？”叶幸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问司命道：“当初不是说好让他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无需大富大贵，只要平凡安稳过完一生就可以了吗，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当初担心的、现下证实了的，他佩暝池的命运，或者是说汴衡世子的命运，根本由不得本星君掌控。”
　　无意大富大贵，可他偏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让他娶妻生子，可他偏打小钟情叶幸。
　　这般任性的发展，他这一生真的能安稳平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