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配》浅颜熙

6、赐字

　　之后的日子叶幸确实清闲了不少，汴衡除每日坚持让他看着读书写字外几乎不再缠着他。
　　在汴亲王的亲自教导下，汴衡进步飞快，王爷每每在他表现优异时心情大好，不管他想要怎样的奖励都会答应。
　　所以每隔一段时日汴衡便会跑来找叶幸带他出府玩儿，但他极有分寸，时间上掌握的很好，根本无需叶幸提醒，没有再像上次那样不顾时辰，什么事都不会耽误。
　　每次出门都会带上足够的银两，买一两件精致的小玩意儿，再没让叶幸花过钱。
　　寒来暑往，叶幸屋前那颗高大挺拔的槐树始终静立，鉴证四季，花开花落。
　　转眼间，汴衡已及弱冠之年。
　　行弱冠礼那一日，赞宾满堂。汴亲王亲自主持冠礼，而本已商定由王爷朝堂挚友为汴衡进行三次加冠，但汴衡却临时变了卦，径直走到叶幸面前躬身行一大礼。
　　“还请先生为学生加冠。”
　　四下皆静，继而开始交头接耳，汴亲王怒气直冲头顶，但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先向脸色发白、尴尬不已的好友频频致歉。
　　叶幸本是站在一旁角落看戏，感慨人间礼节繁琐，哪想到汴衡来了这么一出，他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心中有些抓狂。
　　做什么？怎么弄？他~不~会！！！
　　然后，一个就那么颔首看着，一个便这样躬身拜着。
　　最终还是叶幸受不住周围的灼灼目光，伸手虚扶了一个汴衡，然后小声问：“额，我要做什么？”
　　汴亲王身旁的老者此时已缓和了脸色，已然是看出叶幸的为难，走到他二人身旁道：“汴衡小侄倒是十分懂得尊师重道，老夫很是欣赏，但这位先生看起来可并未比你大几岁，想来是对这些礼节不太懂，不如这样吧，老夫从旁指点，以确保不会出什么岔子，怎么样？”
　　未大几岁？就算汴衡家的祖宗尊称叶幸一声前辈他也是十分受得起的。
　　“那就多谢老先生。”叶幸行礼道谢。
　　在那位老者的指导下，弱冠礼进行的十分顺利，完成礼宾后汴衡便进入内堂拜见汴亲王妃，王妃很是欣慰，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满含热泪，填满柔情。
　　在王妃的见证下，汴衡请叶幸赐字。
　　叶幸默不作声。
　　王妃以为叶幸不愿，转头看了看汴衡，微微屈膝向叶幸行礼道：“先生于犬子有救命之恩，于我夫妻二人有新生之恩，理应由先生赐字，还请先生赏脸，自当不胜荣幸。”
　　汴亲王似对王妃的行礼之举很是不满，但未做声，对赐字的提议也未表示反对。
　　“王妃无需如此，能为世子取字怎么说也当是在下的荣幸。”叶幸淡淡开口，转而看向汴衡。
　　“暝池。”叶幸唤他。
　　汴衡心中一悸，然后他听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莫名其妙。
　　叶幸也觉着有些恍惚，熟悉的名字与熟悉的脸重合，竟生出些从未有过的亲切感。
　　“敢问叶先生，此字何解？”汴亲王没想出什么，于是直接请教。
　　“哦，不知道，随便想的。”叶幸答的痛快。
　　“……这”汴亲王不痛快了，眉头皱的颇深，在两眉间挤出了个小山丘。
　　“多谢先生。”汴衡很是高兴，眼中映着叶幸的身影，连眼角都挂上了笑意。
　　嘿，这傻儿子……
　　汴亲王挚友，之前指导叶幸为汴衡行加冠礼的那位老者，始终笑意盈盈的望着叶幸。
　　“衡儿，你已及弱冠之年，行毕弱冠之礼，就有了参加各种祭祀的资格，拥有了治人的权利。从今日起，你要有一颗为国效力的赤子之心，肩负起身为世子的重任，知道吗？”汴亲王对汴衡正色道。
　　“孩儿谨记。”汴衡恭敬回话。
　　“还有，自古男儿先成家后立业，如今你已可考虑成家事宜，依为父看……”
　　“孩儿心中已有数，日后自会向父亲母亲告知，二老放心。”汴衡打断汴亲王。
　　汴亲王与王妃互看一眼，认为意思已传达，剩下的事可慢慢商榷，无需操之过急，于是便未再说什么。
　　加冠礼完成已过午时，叶幸虽然没做什么但仍有头晕脑胀之感，觉着这种习俗除了折腾人之外着实没什么实在意义。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叶幸撞上了教汴衡拳脚功夫的那位先生，姓冯名锋，身手极佳，本是汴亲王贴身护卫，后多了一项教导世子练武的任务。冯锋早年间从过军，但因性格过于直率，又有些目中无人，几乎将军中上下得罪了个干净，最后被随便安个罪名剔出了军营。
　　那边一堆汴府亲兵围着冯锋领教切磋，时不时传来一片叫好声，叶幸本想装作没见到，悄声走过，但却被眼神不错的冯锋留意到了。
　　“呦，这不是教咱家世子练字的叶先生嘛，见到人都不打招呼的？”冯锋擦了擦顺额头滴下的汗水，直接抹在胸前的衣襟上，叉腰冲叶幸喊道。
　　其他亲兵循声齐齐转头盯住叶幸。
　　叶幸很无语，他今日怎么就这般引人注目了？
　　“冯先生兴致正好，这不是怕打扰到您么。”叶幸回答得体，但气质却有些清冷。
　　“什么玩意儿？你说话能不能大点儿声，娘们唧唧的，谁能听见？”冯锋一脸不耐烦。
　　娘们儿？这位还真是天上地下这样形容叶幸的第一人，不过叶幸觉得，在这位仁兄眼里估计全天下的文人墨客中也就只有皇帝不“娘们儿”了，还得是天子动怒时。
　　叶幸走进人群，站在冯锋跟前，然后突然凑近他耳边，高声吼道：“呦，原来冯先生耳朵不好啊，那刚才实在是对~不~住~啦！！！”
　　冯锋右耳环绕着蚊子般的细小鸣叫声，好半天才消失，他闭上眼睛故作镇定地站了一会。
　　“老子听得见，那么大声做什么？”冯锋轻咳了一声，“叶先生好清闲了，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既要看家护院又要保护主子，风吹日晒、累死累活的还挣不到几个子儿，哪像叶先生，每日教教世子练字、看看课业就什么都有了，还能为世子赐字，享受座上宾待遇，简直名利双收啊。”
　　冯锋这话已然是引战，他身为王爷的贴身护卫、世子的陪练先生，完全享受不到“风吹日晒、累死累活”的，但府中其他亲兵侍卫却是，两相比较，这些围观亲兵的心中自会不觉生出些其他酸涩情绪，连着看叶幸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在下也是纳闷了，读书写字这种事懂点儿墨水的人都会，随便叫个府中下人都能胜任，叶先生是怎么单凭这点本事陪在世子身边这么多年的呢？不会是靠这张长得不错的小脸儿吧？哎呦，我看叶先生这身段也是相当真不错啊，哈哈哈……”冯锋话中讽刺意味十足，笑得嚣张。
　　在场其他人跟着哄笑成一团。
　　叶幸叹了口气，在心中将冯锋打了一顿。
　　凡人就是这样，不能自己活自己的，总要以各种形式参与一下别人的生活才甘心、围观一下别人的不幸才开心，越讽刺别人活着才越有劲头，真如话本中所讲，奇也怪也。
　　“冯先生也无需替我担忧，反倒是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您虽功夫上佳，但也非无人能敌，这一山还比一山高的浅显道理相信您这个‘粗人’还是听说过的，况且您既无脸蛋又无身段，万一哪一日王爷反应过来，不再需要您，您不就没有任何能保住饭碗的资本了？”叶幸不想多做纠缠，说完转身便走。
　　身后一阵疾风袭来，叶幸不疾不徐的侧头躲过，转身与冯锋对了几招。
　　他在府中是个具有江湖术士隐藏身份的文弱书生，哪能是冯锋的对手，于是看似笨拙的还了几下手，确保挨打也要自然。
　　冯锋拳头再挥过来时，叶幸要“反应不过来”，于是硬生生接下了。
　　这位冯先生估计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下手极重，这要普通人恐怕免不了要断骨头了。
　　叶幸在“被迫”后退的过程中，脑中飞快估量了一下应当受伤程度：这应该挺严重的吧，要不要吐个血？
　　身后一双手稳稳的托住叶幸，将他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咚咚的心跳声溢出。
　　叶幸转头看见汴衡，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小子竟然已经比他高了。
　　但当叶幸撞上他的眼神时，心头猛然一震，他状态很不对。
　　汴衡搂的自然，但却没有看叶幸，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冯锋，眼中满是杀气，瞳孔微泛红光，吓得冯锋一干人等齐齐下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汴衡。”叶幸狠狠握住汴衡手腕拉了一下，故作痛苦的唤他，眼中的焦急之色半分不假。
　　这招很管用，汴衡闻声迅速低头，在看到叶幸苍白的脸色时有些无措，之前那副恐怖模样荡然无存。
　　“你，你伤哪了？”汴衡用眼神在叶幸身上打量一翻，看上去有些急躁。
　　“不自量力找冯先生切磋，挨了一拳已经是冯先生手下留情了，世子您行行好先扶我回去成不成？就别在这丢人了。”叶幸故意把声音放低了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虚弱。
　　他正对自己的这一套装腔作势的自然表现暗自得意，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汴衡打横抱了起来疾步走出挺远了。
　　叶幸：……
　　汴衡抱他，这王爷家的大傻子居然敢抱他？他佩暝池以前粘在叶幸身边时也没说敢抱他一下，如今做了凡人胆子倒是给撑破了？
　　叶幸：想赏他一掌。
　　叶幸：想和他打一架。
　　叶幸：得，这回靠脸吃饭的猜测要被坐实了。
　　叶幸：哎~方才一着急，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那口老血给咽回去了。
　　叶幸：佩暝池一定是我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