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配》浅颜熙

35、修仙

　　叶幸手肘抵在破旧木桌上，手掌托腮看着对面的韩怨，心中很是感慨：“真没想到，这话本中老套悲情的情节在你这上演的淋漓尽致，我说兄台，你究竟是得罪谁了，命格竟这般差？”
　　韩怨自是没听懂，盯了会儿叶幸，起身将手递给他道：“走吧。”
　　进门后韩怨的第一句话。
　　“这就走了？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叶幸慵慵懒懒的站起，顺手捞住韩怨伸过来的手，嘟嘟囔囔地朝门外走去。
　　“当年之事，我自认并无算错。”刘半仙有些沧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如今这般病榻缠身、老态龙钟，并非因撒谎遭了报应，而是泄露天机遭了惩罚，万物皆有定数，我悔不该一时气盛逞了口舌之快，以至之后的年岁都活在懊悔与自责中……孩子，终归是我对不起你，无论日后还要再承受什么我都绝无怨言，但村人无辜，他们并非奸恶，只是忌惮而已，望你不要怪罪他们。”
　　刘半仙说完对着那个瘦小模糊的身影重重行一跪拜礼，韩怨几乎是在他下跪的一瞬间闪开的，没有受下这一拜，然后开口道了进屋后的第二句话：“不会再见”，重新扯住叶幸的手离开了。
　　刘半仙似是等到了想要的答案，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消失才缓缓吐了一口气，揉了揉发抖的手脚，够着手边木椅勉强支撑站立。

　　韩怨的家还算干净，推开门后虽然满鼻子充斥着久不见光而潮湿发霉的味道，但桌椅板凳上倒是无甚灰尘的，可见韩怨会经常打扫。
　　房间不大，跨过门槛走四五步便是一张略有瘸腿的破旧四方木桌，正中央堆着几个陶瓷碗碟、三双竹木筷、一个烛台，木桌两旁放置了两张配套的木椅，这是客厅里所有的摆设。进门向左拐有内室，横放一张勉强躺得下两人的小床，对面有张简易梳妆台，旁边紧挨着便的便是高脚木架与发乌的铜制脸盆，中间仅留了个人能下脚、路过的空间。
　　叶幸几乎在进门那刻便参观完了韩怨的家。
　　“你是客人，睡床上吧。”韩怨说完直接动手铺床，动作干净利索。
　　叶幸就站在旁边看着韩怨动作，待他铺好后一把将人抓过，帮他脱去脏兮兮的外衣，直接扔到了被子里。
　　“你是小孩，睡床上吧。”他笑着说，“这里条件有限，明日一早带你出去买些新衣裳，都是要见世面的人了，不能太寒酸。”
　　韩怨慢慢将盖在头上青灰有些发亮的被子拉下，未挣扎推脱，算是默认了叶幸的建议。
　　“你睡哪儿？”韩怨问。
　　“地上打坐。”叶幸答。
　　“地上很凉。”
　　“你忘了，我是神仙，不怕。”
　　“地上有虫。”
　　“我是神仙，不怕。”
　　“地上有老鼠。”
　　“我是神仙，不怕。”
　　“床够大。”
　　“我是神仙，不……得有分寸。”
　　韩怨闻言低头敲了敲自己有些发黄的里衣，微微皱眉：“你嫌弃我？”
　　“不是，我怕忍不住欺负你。”毕竟多年来的愿望一直是打佩暝池一顿。
　　“……”韩怨给了正在专心打坐的叶某神仙一个嫌弃的白眼，这人真是神仙？
　　一时静默，阴冷的房间里无半点儿声响，安静得让人发慌，韩怨盯着稳坐在狭小空间的挺直背影，眼神有些怔愣，不知在想什么，就在他以为叶幸早已睡着时，对方却轻声打破了一屋子的安静。
　　“韩怨，你睡哪里？”
　　“什么？”韩怨看了看正躺在床上的自己，对叶幸的问话有些不解。
　　“你父母尚在时这床堪堪容得下他二人，那你睡哪里？”
　　“外间，角落里放一张小床，韩春泰给做的。”一张床，那是好听说辞，实则就是一块倒刺横生、未经任何修理的木板，韩春泰死后韩周氏做的第一件事便将它扔了。
　　“外间木椅有两把，你在哪吃饭？”叶幸又问。
　　“哪儿都能吃，拨好饭菜可以去找我家的鸡，边玩边吃，还能给他们分点。”韩怨无甚在意地回答着。
　　“睡吧，明日重新给你个家。”沉默半晌后叶幸道，自始至终不曾睁眼。
　　韩怨虽不解，可他喜欢这句话，没来由的安心。

　　手中糕点看起来很好吃，桃花色的颜色也很好看，韩怨望着那应该是被自己咬过的糕点有种想流口水的冲动，为什么口舌间体会不到半点这块糕留下的香味呢？他觉得气愤又遗憾。
　　面前有人走过来对他说了句“好久不见”，是那个好看的神仙，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把还没吃完的糕点仍在地上，滚了又滚，粘了泥沙，一阵心疼涌上心头。
　　这人再好看能当饭吃吗？他要去追那块糕点，掸掸灰还是可以吃的……奈何身体不受控制，一个劲傻乎乎的凝视着眼前人。
　　转而，韩怨坐在石桌前，面前放着几本书籍，他是不识字的，但好像看得很是认真，待见神仙向他走来时，平静的内心生出些说不出的变化，他向他抱怨，好像是因为这人爽约了。
　　彼时他唤他“叶先生”。
　　再一转，在一间很漂亮、很大的房间里，他与他挨得很近，他清楚的听到自己说：“我成年了。”
　　此时，他唤他“叶幸”。
　　后来，在漫天烟火与落花的夜晚，他咬了他、抱了他，小心翼翼的问话，希望他可以等他。
　　再然后，所有的画面都是他一个人长长久久的等待，从此再无了那人的身影，他好像被丢弃了。
　　睁眼时韩怨的脑袋有一瞬间空白，不清楚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谁，这种感觉有些新奇，缓了一会儿，他伸手揉了揉干涩发疼的双眼，转头望向床边。
　　空的，那个人不在。
　　刚坐起身，那个人便缓步走了进来，天青色长纱青衫纤尘不染，气质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那张确为神仙才配拥有的脸与梦境中重合，莫名熟悉，也莫名难过。
　　“叶幸，你去哪儿了？”韩怨冷冷的问，语气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叶幸没注意到他的称呼，刚一进来便见到小孩子那张要把人冻死的脸，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本上仙看起来很像伺候人的丫鬟么？一副闹脾气小少爷的模样是要怎样？
　　“坐了一夜，还不容许我活动活动啊。”叶幸随意回了句。
　　“你不是神仙吗？”
　　“……我说你这死小孩怎么回事？就不能有个小孩的样子么，神仙怎么了，我想活动就活动，你管我。”
　　叶幸走过去将韩怨从被子里拎出来，为他换了件洗过的破洞衣衫，穿上鞋子，然后牵着他的手向外走去。
　　“走吧，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吗？”叶幸问。
　　韩怨摇头。
　　两人走之前去了韩春泰夫妇的坟头，虽为不大的小土包，但上头无杂草，周围也被打理的很干净，韩怨跪在坟前对着画了两只鸟的墓碑拜了三拜，在雾水未消、初阳未升的清晨跟着叶幸离开了生活七年的秀山村。
　　“叶幸，我们要去哪里？”
　　“珑稽山。”
　　“去哪儿干嘛？”
　　“修仙。”
　　“什么是修仙？”
　　“嗯~~就是……可以让你通过修行成为神仙。”
　　“你不已经是神仙了吗？”
　　“自然是让你修。”
　　“嗯，他们会收我吗？”
　　“我带你回去，他们就必须会。”
　　“你说了算？你是那儿最大的？”
　　“当然，虽然位阶不是最大的，但我敢保证，我年纪一定是最大的，怎么着我也得是个……额，长老级别的吧。”
　　“……”韩怨突然觉得叶幸很不靠谱，“你是怎么当上长老的？”
　　“抢来的。”
　　“……”
　　果然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