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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小番外 ...

  •   汴衡两岁生辰时遇见了叶幸,他一身雪白素衣广袖长衫,仅袖口、衣襟处绣着简单的冰蓝色鸟纹,及腰墨发整齐披在身后,长得极好看,是让他这个两岁娃娃移不开眼的好看。
      他对他说“好久不见”,眼睛里带着温度、带着柔和,他便真的觉得他们好久未见,这个好看的人是来寻他的,心中欢喜,忘记了手中最爱的糕点,就这样呆傻的望着。
      他喜欢他,在不知何为喜欢之时。
      叶幸后来成了汴衡的先生,他喜欢让他看着,读书也好,练字也罢,只要叶幸能在身边陪着看着他就行,做什么都很起劲儿。
      汴亲王每日都会来检查他的课业,他会乖乖交上去,模样乖巧,眼神骐骥。
      但其实他对自己父亲的态度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站在父亲身后叶幸的表情,只要汴亲王夸赞,叶幸便会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喜欢那笑,希望总能看到,所以从来用功,不敢懈怠。
      五岁那年,汴衡在府中后花园假山处寻声而遇汴俞氏,她哭的伤心,他听的烦心,想着怎么也算自家姨娘,若真被人欺负了总要给讨个公道。
      两人不知怎么便说到“喜欢” 这个话题上了,他问她何为喜欢,她答的懵懂,但对一个五岁小孩来说已经够用了。
      时时刻刻想看到对方,愿同对方永远在一起。
      嗯,他在心中重复一遍,用一个五岁孩子的思想确认了一件事——喜欢叶幸。
      他想看到他,想黏着他;他想让他陪自己玩儿,后来发现叶幸更喜欢玩儿,于是他就陪着他玩儿;他喜欢喝酒,他便将酒量练得比他更好;他家底殷实,他好像很穷,但对有钱的他从不吝啬……
      他什么都好,就是太惹眼,好看又没脾气,很容易被他人惦记。
      零露曾委委屈屈的问汴衡,今后是否不再需要她,他认真回答“需要”。
      确实是需要的,叶幸希望生活中的许多小事他能够自己完成,所以他需要零露,需要跟她学习,慢慢学会打理自己、照顾自己。
      他最后也做到了,自学会束发时起他便再没将零露留在身边。
      虽然叶幸后来并没注意到这些,但他仍然满足,做到了叶幸所希望的。
      汴衡的三位姨娘不是吃素的,他坚持让叶幸行弱冠礼那日挨了家法,这件事情触动了那三位女人堪称强大的敏感神经,尤其是老早便有所察觉的汴俞氏。
      汴衡本也未想隐瞒什么,所以在她们气势汹汹上门逼问时,他云淡风轻的招了。
      然后,那三位眸中带揶揄,眼角带风情的美丽妇人,笑的花枝烂颤……
      为了让汴衡尽快将美人追到手,三位姨娘当真没少教他,什么美人计、苦肉计、连环计、空城计、反客为主、抛砖引玉、趁火打劫、顺手牵羊、釜底抽薪、欲擒故纵,最后连借尸还魂都用上了。
      汴衡实在耳边聒噪,只能默默收走了她们正照着读的《三十六计》……
      曲水流觞席那日,汴衡原本较难抽身,是三位姨娘帮的忙,走之前三姨娘还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不走做什么,看着零露堵心吗?我可告诉你,关于零露的事可千万不能同叶先生提起,懂吗?”
      另外两位姨娘则坐在旁边用力点头附和,一个劲儿冲他扭头、使眼色。
      上巳节那晚的西街,叶幸备受瞩目,他循着人群轻而易举找到了他,面具下的那张脸惊艳了他整个人生,他心跳快到有些呼吸困难。
      围观人群中那个女子用花砸中汴衡时他便想,若砸他的是叶幸就好了,他一定会厚着脸皮让他负责,再将大姨娘教的“生米煮成熟饭”付诸行动。
      可那晚坐在秋雨楼窗前变戏法的叶幸让他觉得不真实,好像随时都会化成一缕青烟消散人间,那种可能失去的恐惧感让汴衡浑身冰冷,双手不自觉打颤,于是他鬼迷心窍般抱了他、咬了他,心中冒出一股强大的执念:要他永远记住他。
      后来……
      后来他们分开了,此生没再见。
      他救下了许苏扬一家,用汴亲王和自己的命救下了两座城,没有多开心,也没有多绝望,只是觉得理所应当。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叶幸很怕他成为一个冷血的人,他也怕,怕叶幸对他失望。
      他始终觉着自己并没有多爱苍生,可叶幸爱,他只是爱叶幸。
      王爷王妃薨逝后汴衡的身体每况愈下,吃东西成为他很痛苦的一件事,但他会坚持做、坚持吃,一日三餐,从不落下,虽然最后留在胃中的少之又少。
      他不能在被皇帝处置前倒下,万一哪一日叶幸回来了他却失去意识了怎么办?
      最后那几日,他一个人走过了曾经同叶幸去过的所有地方,买了棉花糖和糖葫芦,在和一群小孩子踢蹴鞠时也没不曾撒手,直到糖水化了满手,脏的不像样方才扔掉。
      叶幸爱吃西街一家面瘫老板做的面,说实话他实在没觉着有多好吃,但觉得吃面时的叶幸很可口,他可以坐在对面看好久。
      他去的那晚老板已打算收摊,见来人是他便笑嘻嘻的迎坐,重新开了火,煮了两碗面,他吃了很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老板看起来挺高兴。
      奈何,他并未撑到回府,胃中仅存的这点东西也都吐了个干净。
      其实汴衡从小便不喜欢叶幸住的地方,偏僻又简陋,门口的空气中总透着股阴冷,但这里充满了他浓重的生活气息,即使走了那么久他还是能闻到叶幸独有的气味,所以他食在这里、宿在这里,即便夜里冷时伸手抱了空,至少紧紧被子还可以强迫自己入睡。
      他经常会做梦,梦到叶幸推开门走到床前望着他,又气又无奈掀开被子对他说:“汴衡,回你自己房间,睡在这里不合适。”
      他伸手想要抓叶幸的手撒个娇,诉个委屈,结果抓了个空。抬眼去瞧,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血水自发中流下,遮住了叶幸的整张脸。
      “汴衡,要不是你父亲算计我,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以为还能等到我?要不,你下来陪我吧,父债子偿。”他对他说,满是怨恨。
      睁眼时汗水已打湿整个枕面,喉间腥甜发痒,汴衡要坐起身咳嗽好久。脑中想起梦中叶幸的那句“下来陪我吧”,他会对着空气说了声“好”。
      临走那日胡知威问他后悔吗,他想了想说:“报国于少年,成名于少年,身死于少年,大底没有谁能做到如此这般了,谈何后悔?只是曾幻想过同一人白首之姿,如今不能如愿,遗憾罢了!”
      毒酒入喉穿肠,他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意识痛苦的有些模糊。
      听到那声清脆的鸣叫时他费力抬头望向苍穹,空中一只蓝色凤凰入眼,待落到他跟前时骤然化身,缓步走到他面前,栖身蹲下,抬头柔和的望着他。
      “我们,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见过?”汴衡问。
      叶幸没有回答,握住汴衡近乎无温度的手。
      “你妹妹待你不好,如今……还欺负你吗?”汴衡没有力气回握他,只能微笑看着他。
      “你说话,跟我说句话。”他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梦中的那个声音太冷,不是叶幸的,叶幸不会这样对他说话。
      “算了……你就仗着我舍不得……”
      然后那个身影被跑过来的人冲散了,她提起最后的力气嘱咐几句,便撒手人间。

      人死后,前世种种便成了镜花水月,虚空的很,除了执念什么都带不走。
      汴衡有执念,所以他死后在王府徘徊十日不肯离去,煞神是直接找上门的,他人面鸟身,苍青色羽毛,约五尺多高,是个唬人害命的主儿,阴阳两界的名声都不大好。
      可他在汴衡身边出奇的乖,似乎有些怕他,头几日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跟在他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汴衡在地府驯服了一只宠物。
      到第十日,他才弱弱的问了句:“您,到底有什么忘不了的执念?”
      “等人”汴衡眼中的世界灰暗,没有半分色彩,“我想再等等,他很厉害,说不定回来可以看到我。”
      “可是,今儿已经第十日了,不能再拖了,要不您看……”煞神飞在他身侧试探着问。
      “那走吧。”汴衡回答,示意煞神带路。
      煞神相当意外,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口舌斗争的准备,没想到竟这般容易,于是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引汴衡去了地府。
      不走能怎么办,留在人间时间越长记忆丢失的越快,他快要将叶幸的声音忘记了。
      地府的一众亡魂与大小官员似乎也很忌惮他,汴衡不知为什么,那些亡魂、官员也同样纳闷,,大抵是~长得好看,气质独特?
      汴衡的罪行明了,判刑、受罚流程也走的简单,最终被打入铜柱地狱,重复受刑,不知年岁。
      直到有一日,他突然被告知冤屈洗清,罪孽已还,可入轮回投胎重生。
      鬼差搀扶汴衡走下长阶时,汴亲王同他擦肩而过,怨毒的眼神似曾相识,但他没法开口说话,长满倒刺的荆藤锁链已刺穿了他的喉咙。
      汴衡转头问鬼叉:“他要到这里受刑?”
      知晓他们生前为父子,鬼叉眼珠一转道:“不会太久的,您无需忧心。”
      听到回答,汴衡皱眉又问了一句:“他只在这里受刑?”
      哦~~~明白了。
      “您无需忧心,他会在地府各层受刑,估计是无缘阳间了!”鬼叉立马改口道。
      汴衡满意的点了点头。
      鬼差:……
      该还的他还了,生前他尽到血亲应尽之责,死后便再无甚关系,既然真相大白于阳间,他汴亲王作的恶也应当自己受着,天道本如此。
      至奈何桥时汴衡身上烤熟的肉已恢复如初,满身血污也被玄色长衫挡得严实,仅露出的两只手看起来触目惊心。
      “能不喝吗?”他盯着碗中的孟婆汤问孟婆。
      “喝了便可忘却前尘烦忧,不好吗?”孟婆笑着反问。
      “不好。”汴衡果断摇头。
      孟婆亦摇头,态度坚决。
      汴衡未再坚持,一口饮下后便往前面的黑暗走去。
      其实在上奈何桥之前他便有些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此时脚下看不见一点光亮的黑暗让他突然烦躁,很想发火,掌心也不知觉微微泛着红光。
      然后便有一道光猛然照了过来,让亿万年来幽暗的地府光明如白昼。
      汴衡转头,眼前模糊的事物中他抓住了一道白色身影,只是很快便消失了。
      “我一定不能忘了你,否则就真的死了。”
      他在心中默念,转身迎光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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