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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抢魂 ...

  •   胡知威刚下朝回府便有下人上前禀报,说门外有客来访,自称故人之友。
      “哪位故人?”胡知威问道。
      “说是汴北方向而来。” 下人垂手颔首恭敬答道。
      胡知威颇感意外,眼珠一转急忙说:“快请进来,不要声张。”
      庄貌推开胡知威书房房门时愣了半晌,打断了正在谈话的两个人,他眼神在这二人之间反复徘徊打量,最后一本正经的丢了句“不知佳人有约,多有打扰”,然后小碎步退了出去,期间眼神还不住地往叶幸身上瞟,那叫一个猥琐。
      “回来!”胡知威吼道,转头对叶幸道:“公子无需客气,一来这是在下分内之事,二来我将世子看做知己至交,定是要竭尽所能的。”
      叶幸带着白蓝渐变色面纱,头上插着一根简单图案的发簪,墨发过腰,身形细长消瘦,也无怪乎被庄貌误认为女子。
      他朝着胡知威微微颔首,回头又向庄貌拱手见礼,不准备继续打扰,同刚进来的庄貌擦肩而过,跨出门槛时他又想起什么,转身对胡知威道:“胡先生,零露无辜,待这件事结束,还请您私下拟份和离书,让她另寻幸福吧。”
      庄貌一直目送叶幸,直至对方身影完全消失,他揉了揉酸涩发胀的双眼,问胡知威:“你哪淘弄来的大美人儿,怎么就让人家走了,也不说介绍我俩认识一下,不够意思啊!”
      胡知威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是瞎还是聋?看不出是个男子还听不出来吗?”
      庄貌咳嗽一声,对胡知威的挤兑并不在意:“当然看出来了,就是看那瘦弱不堪的身体,没个男人样儿。”
      胡知威嗤之以鼻:“瘦弱不堪?动起手来十个你都不够他杀的,若动脑子,一万个你都不够他玩的。”
      “动脑子就算了,但你居然会觉得我打不过他?你瞎吗,你是瞎了吗?”庄貌觉着自己被羞辱了,很想把叶幸找回来打一场给胡知威瞧瞧,以证明这个帝师真的眼瞎。
      “我眼瞎?陛下可是在下引以为傲的亲传弟子,难道庄将军不这样觉得?”胡知威斜眼瞄着庄貌,气势压人。
      “……不是,陛下当然,我,我没那意思……”庄貌没话了,又没话了,打嘴仗他就没赢过。
      “姓胡的,你就仗着我说不过你欺负我是吧,有本事动手,咱们武场见真章。”庄貌气的直瞪眼。
      “能说过你干嘛还要打,用汝之长攻吾之短,我有毛病么?”胡知威用看白痴的眼光瞅了一眼庄貌,“再说,你出入我府邸大院无人敢拦,进我书房前嚣张到连门都不敲,试问,到底谁更像被欺负的?”
      庄貌理亏,嘿嘿傻笑两声,此番话题算是掀过。
      “对了,刚才那位到底什么来历?我好像有听你们提到世子,哪位世子?难道是……汴衡?”庄貌问。
      “正是。”胡知威回答。
      “他是世子什么人?”
      “应当是……”胡知威考虑了一下,说道:“送世子蹴鞠之人,世子仰慕的那位先生,世子……心尖儿上的人。”
      “你方才不是说那是个男的吗?”前面的庄貌自然听懂了,只是这最后一句让他瞬间凌乱,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
      “是男子,还是个唯独配得上世子的男子。”胡知威盯着庄貌那与他糙汉气质十分不符的纯真小白兔表情觉着很好笑,嘴角上也就表现了出来。
      “这两人,一个要在名声狼藉时娶人家姑娘为妻,一个又要在释罪天下后让人家姑娘除名,可当真是只有彼此才配得上彼此了。”胡知威无奈摇摇头道。
      最近怪事不断,上至皇城下至汴北。
      先说汴北。汴北西南角一处无人荒山上的破庙不知被何人翻修,焕然一新,庙宇虽小,但却有着与整坐荒山气质不符的恢弘大气之感,最醒目的,当是大门正上方挂着的匾额:世子庙。
      这世子是谁?汴北百姓皆知,自然是汴亲王之子汴衡,汴北唯一的世子爷。
      一时间,百姓心中逐渐平息或淡忘的怒意再一次水涨船高,世子庙的门槛被人踏破,但却不是慕名而来的,而是毁人庙宇的。
      庙虽再一次残破狼藉,好在栩栩如生的世子石像几乎未有破损,始终屹立。
      除世子庙外,昔日王爷府也遭了殃,人们找不到宣泄对象,理所应当的认为此事同汴府中的汴俞氏有关,虽然吃了闭门羹,但他们仍旧在府门外闹了好一阵子才罢休。
      原说这也称不上什么怪事,直到两日后闹事的百姓在同一个晚上做了同一个梦,梦中世子石像自头顶散发出刺眼光芒,笑容慈祥,但若有人在梦中随手捡起什么东西打中石像,石像便会收起笑容,流下两行热泪。
      第二日那些梦中打了石像的百姓家,多多少少都会碰上些倒霉事,不会伤及性命,却也足够糟心。
      这便太让人犯嘀咕了,若仅一两家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大事,但家家如此就很邪乎了,难道那位汴衡世子当真这般神通广大?
      与此同时,皇城也有一则传说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皇帝也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四下无人的殿外雕龙石阶上,仰望霞光映衬下朝他飞来的一只极美冰蓝色凤凰,至离他不远处的上空停下,盘旋飞舞,与他倾诉心事。
      它说与汴衡世子缘定前世,今生本是可再续前缘的,如今却阴阳相隔,不仅如此,世子因罪孽傍身,死后留在地府无法投胎转世,它无法去下一世找他,皇上自是知晓世子有冤,所以它恳求皇上还其人间清白,送其奈何投胎。
      当然,世人听到的,一定是皇帝允许他们听到的:
      帝对师曰,一只蓝羽蓝身凤凰踏祥云入梦,诉世子冤屈,眼含悲恸,泪如明珠,凤乃神鸟,自朕出生起梦中便不得见,故汴北之世子,其罪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由此,汴衡拭父一案,经帝师胡知威着手重审,全权主导。
      胡知威的动作极快,似是早有准备,他快准狠的逮住魏全,当初汴亲王薨逝时他便趁机狠狠打压了魏全一把,虽不能伤及其地位之根本,但也让他好长一段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为了避嫌,连汴亲王的葬礼都不曾前去吊唁。
      之后胡知威也没闲着,私下里翻出魏全自年轻时做的无数“趣事”,掌握在手中的东西着实不少,再加上如今一朝得令,更是将魏全带祖坟的老底都掀了出来。
      种种证据在手,魏全百口莫辩,在被打入大理寺受了一阵皮肉之苦后,主动招认同汴亲王密谋造反之事,至于世子是否因知晓亲王谋反,为忠君救民而大义灭亲,既无证据支撑,又不能让皇帝和帝师背锅,所以这个锅只能由魏全来背了。
      白纸黑字,画押定论,公诸于世。
      汴衡因汴亲王谋反而将其手刃,这样的真相让汴北许多百姓沉默,心中五味杂陈。
      冯锋见终于有了说话的权利,于是说出了当年汴王妃的死亡真相,也讲出了世子致死都无法说出口的委屈。
      哪有什么秋雨楼快意笙歌,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搜集证据,稳住亲王同党,并找到军队所在,将虎符上交皇帝,当然,关于军队虎符,冯锋不能说的。
      默默抗下所有罪责,最后还心甘情愿赴了死,如此大忠大义,风向自然是要变了的。
      人们自发去了世子庙,将砸歪的匾额重新摆正,撕烂的布帘换下,打翻在地的香炉擦干净放好,有妇女带着自家闺女来为石像、桌案擦灰,让不大的庙宇看起来很是干净无垢。
      第一个来上香的,是一位着淡青色衣衫、作道士打扮的男子,他说未曾见过世子其人,却在不久前梦到世子石像,想来也是缘分,所以特来看望。
      这与许多百姓的梦不谋而合,人们更加相信世子有灵,即便死后也会无怨悔的守着汴北,感动不已,庙里的香火逐渐鼎盛起来。
      有些百姓是挎着篮子来的,里面装着新鲜的蔬菜、水果或是鸡蛋,上香时脸上带着愧色。
      “世子啊,我当时扔的东西弄脏了您的棺材,现在带的都是新鲜的,来给您赔罪了。”
      “世子,我以后一定多带水果来看您,不知者不罪,您可千万别怪罪我,我全家老小过日子不容易,您可不能让我倒霉呀!”
      “汴衡世子,当年差点一把火烧了您的棺材,如今既知做错了我也不求原谅,一个做事一人当,您要降罪就降我的罪吧,我家人无辜。”
      ……
      叶幸与栖迟隐身站在世子庙不远处望着里面的景象。
      “做得很好,辛苦你了。”叶幸盯着面无表情的汴衡石像,对栖迟感激道。
      “手段虽不光明,但做的也并非坏事,一开始在下确实犹豫,可看到如今这幅景象,心下顿时开阔。”栖迟笑着答道。
      “我还要去趟地府,回来自会兑诺。”话音刚落,栖迟还未来得及回应叶幸便消失了。
      许苏扬带二女儿、小儿子过来时已至傍晚十分,庙中已无人,仅剩燃到一半的高香冒着缕缕青烟直冲屋顶,模糊了后面的石像。
      许淑拉着小弟同许苏扬一同跪在蒲团上,对着石像拜了三拜,两人各上了三炷香。
      “世子,我许苏扬这辈子敬佩的人不多,您可是其中之最了,希望小儿将来能够成长为您这样,眼中明是非,心间有大义。”许苏扬说着伸手摸了摸年仅七岁儿子的头。
      那孩子长得很好,白嫩干净,睫毛密而长,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了石像好一会儿,最后双手“啪”地合十举过头顶,清清脆脆的喊了句:“我会乖乖听爹娘和姐姐的话,请保佑我将来娶一个和你一眼好看的媳妇儿。”
      许淑:……
      许苏扬顿感头大,气的直瞪眼:“不得对世子无礼,你个没出息的混账小儿。”
      许淑笑着将小弟拉到自己身侧,转头仰头望着那张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脸,柔声说道:“世子,我结识了一个男子,他……不完美,长得不算好看,是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呆子,哪哪都跟您比不了,可他待我很好很好,看我时的眼神总会让我想到您提起心上人的样子,很让人心动,我想这便是缘分吧。”她脸上因娇羞而挂上了一层红晕,“等我俩谈婚论嫁时,我定带着他穿喜服来让让您瞧瞧。”

      胡知威与庄貌早早便去了世子庙,并未同许苏扬他们碰上面,返程时直接拐至汴衡墓,遇上了汴俞氏、冯锋二人。
      打听后才知汴俞氏决定定居于此,守着汴衡,不远处的小木屋便是冯锋建的,他们说这里风景好视线好,比那阴寒森冷的汴府不知强多少,而且这里离世子庙更近,可以两头照看。
      至于零露,在得知魏全被凌迟的消息后疲累一笑,总算为自己母亲报了仇,谈不上开心或难过,他那种人,本该如此下场。
      而在胡知威一纸休书递到她手上时,她漠然的神情崩塌,眼波流转,脸色白了又白,一口气憋了许久,最后才缓慢吐出。
      “从来就不属于我,还有什么可坚持的?也不知我这到底是在跟谁较劲。”
      打过招呼后汴俞氏、冯锋二人便朝小木屋走去,冯锋始终在汴俞氏身后两步距离跟着,一直用低沉浑厚的声音追问:“俞夫人,俞夫人,昨日便过了一月之期,你的答复呢?老子到底何时能得到你的答复啊?你是不是借着我读书少,欺负我傻呢,你是不是压根儿没打算回应我?啊?”
      “读书少和傻是两回事,你多读书也不耽误傻的事实。”
      “这倒是,那你到底何时才能给老子个答案?老子就问你,到底嫁不嫁?”
      “容我再想一个月。”
      “成,老子等得起,反正老子就在你跟前待着,别家也抢不走。”
      “姓冯的,你知道这是我说的第几次‘一个月’了吗?我可真是命苦,找的都是些什么?不是太奸诈就是太呆傻,能不能有个正常的,不用多优秀,正常点就成!”
      “哎呀,你别气别气啊,对身体不好,谁还没有个看走眼的时候,以前那些咱就不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你看看我,我是正常人,可正常了!”
      “……”妈的,智障!!!
      胡知威想笑,憋的有些难受,连庄貌都是一脸嫌弃的看着冯锋,他能讨到媳妇儿可纯是靠老天爷赏赐。
      汴衡墓已经不像最初那般荒凉了,因着常有百姓探望,这里多出来一条羊场小路,他的墓碑前堆满了各种瓜果、野花,还有一大碗早已不成样子、落满灰尘的面。
      “话说,当初你可是答应了世子让皇上不再追究汴亲王造反一事的,如今你要怎么跟世子交代?”庄貌问胡知威。
      “我并未违反约定啊,皇上确实未追究汴亲王之事,只是受了梦的指引查查世子之事是否另有内情,王爷只是不小心牵扯出来的,意外,纯属意外。”胡知威盯着墓碑说道,表情很是无辜,像是在告诉世子,在下可什么都没做。
      “果然狡猾,失敬失敬!”庄貌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胡知威回礼
      “听说最近陛下无心朝政亦无心美人,这无心朝政还可理解,怎么会无心美人呢?这太匪夷所思了,陛下病了?”庄貌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总算问出口了。
      “非也,陛下不是无心美人,而是太痴迷美人。”胡知威知道庄貌那大脑简单的肯定没听懂,但他也没打算多做解释。
      皇帝的梦中可不只有凤凰,还有化作人形的貌美男子,在同胡知威讲起时他双眼泛光,像是个饥饿了许久的野兽,很是可怕。
      梦里那只凤凰美人计用的成功,皇帝自此害了相思病,男人女人都提不起兴致,普天之下也再没了美人,不知救了多少人,也不知毁了多少梦。
      再说到地府走了一遭的叶幸,过程还算顺利,他并没有托人打点什么,去时汴衡已被送至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准备入轮回了。
      那个模糊的玄色背影看上去竟有些悲凉寂寞,露在袖外的手上似乎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叶幸突然想,为什么他脚下的路总是那么黑呢?于是下意识捻了个诀扔出去,照亮了他前方无尽的路。
      待他回头,叶幸已不见了踪影。
      不是他刻意躲着不见,而是在那一瞬间叶幸发现汴衡少了一魂,所以只能一边心中骂娘一边采取行动夺魂去了。
      佩暝池到底什么体质,怎么什么事到他这都这么不顺利?
      叶幸无暇追究其他,他返回人间找了块风水上好的空旷之地,用法术移来九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每棵树上燃着九盏灯,因时间来不及,仅召来栖迟一人护阵。
      他立于阵眼,口中念诀,然后用力一挥袖,一抹银色光点便冲破黑暗跑进了他掌心。
      “就这么点本事还敢跟我抢魂,他日相遇,叫你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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