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配》浅颜熙

30、建庙

　　傍晚时分，炎热随着烈日消退而逐渐削弱，百姓们开始活跃起来，街上行人越来越多，道路两旁的小商贩也不再犯困，叫卖声此起彼伏。
　　叶幸来到西街，看起来很是漫无目的，长街远眺始望尽头，这里依旧热闹着，充满人间烟火气，有些小摊的位置变了，有些生意变了，有些则是人变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瞧不见，所以在他看见面瘫老板那张笑脸时，莫名亲切。
　　面瘫老板离老远便看见了叶幸，挥手招呼道：“哎呦这位公子，可真真好久没瞧见您了，看来您这是刚从外地回来呀，快坐快坐。”
　　叶幸点头回应，坐于桌前，他转头左右望了望：“看来您生意做的不错。”
　　一听这话老板乐的开心又得意，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缝：“托您的福，近几年可真是挺好的，您别看我这小摊不大，但回头客还真不少，这周围的小商小贩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家了，我就一做面的，能保持如今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是您的面有特色。”叶幸微微一笑。
　　“那是，独家秘方，亲爹传授，可是要做成百年老字号的，嘿嘿嘿。”面瘫老板笑的憨傻，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端到叶幸面前。
　　叶幸无甚食欲，拿起筷子冲着面碗愣了半天神，直至临近桌有议论声响起，才将他从虚无空白中拉了回来。
　　“哎哎，你看看那桌的那位公子，可真是……好看。”
　　“可不是，他刚落座我就注意到了，你瞧瞧，连背影都这般迷人，也不知是哪家的，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没见过，哎~你说咱们怎么就出身普通呢，我若是出生在大富大贵人家，定然要身穿锦缎、手摇玉扇，走过去问问那位公子，可愿……同我回家！”
　　“我说你脸红什么？你，你一个大男人，要把男人带回家？我告诉你啊，可别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当心你老娘刮了你。”
　　“男人怎么了？这美人凝脂画皮、美玉画骨，哪里分男女，难道你忘了当年的汴衡世子？那可是痛失美人一怒拭父啊，原来我可是对那般禽兽的行径痛恨至极啊，但现下，竟有那么一两分理解了。”
　　“提他做什么，当心遭人唾弃，爱美之心是人都有，但万万做不得那种猪狗不如的事，到头来可是要落得个凄惨收场、遗臭万年的结局啊。”
　　两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盯着叶幸后背，声音不大不小的讨论着，面前剩下的小半碗面已坨的不像样，。
　　正说的欢，突然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低头一瞧，面碗裂成了四五瓣，面坨安安静静躺在桌面，而乳白色面汤顺桌沿而下，一滴一滴落在他们下半身的长衫上，看起来像是尿了裤子，很是尴尬。
　　面瘫老板反应很快，见状立马端了两碗面过去，将桌上的乱七八糟收拾干净，笑嘻嘻的赔罪道：“二位客观真是对不住了，我这小本生意，碗用了好多年了，可能是不中用了，弄了您二位一身，这两碗面算赔罪，不要钱。”
　　说完他又瞥了叶幸一眼，转头对那两个男子连连躬身道：“还有，麻烦二位讲话小声些，会打扰到其他顾客，感谢感谢！”
　　两个男子虽然看起来很不乐意，但看了一眼始终没有动筷的叶幸，也没多说什么，擦了擦下身汤水，面也没再吃，起身付账离开了。
　　“怎么不吃啊，多浪费，没事儿，等收摊了拿回去给我家婆娘和闺女吃。”老板自言自语的收起了重新上来的两碗面。
　　“公子，您的面也坨了，我给您换一碗吧。”他对叶幸说。
　　叶幸摇摇头，放下筷子，将银两搁在桌上：“方才那两碗面算我这里。”
　　“嗨，哪轮得上让您付呢，反倒是刚刚扰了您的清净，怪不好意思的。”老板盯着叶幸欲言又止，最后小心翼翼坐在叶幸身边，极低声音问了句：“公子，您就是叶美人吧？”
　　叶幸抬头，有些意外的眯了下眼：“为何这么说？”
　　“我见过世子，那日他凯旋而归，整个汴北的百姓都去迎接，我虽站的远但也瞧真切了，他穿着一身金粼粼的铠甲，可是真英气，就是没个笑模样儿，跟您一起来吃面的时候很不一样。”老板边说边回想，在提到汴衡时脸上并无厌恶的表情。
　　“那您又怎么断定那个叶美人就是我？”叶幸问。
　　“您模样长得俊啊，看起来像神仙似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第三个像您和世子这么好看的人呢，还有……”他看着叶幸，笑得很有内容，“每次来吃面，世子更多时候只盯着您看，我可是斜眼观察着呢，其实他并不多爱吃我的面，总是会剩下很多，他根本不是来吃面的，而是来陪人的，所以我想这‘叶美人’除了您也不会有别人了。”
　　想到老板描述的场面，叶幸勾起了嘴角，心中温暖又酸涩。
　　“既然猜到了，为何还愿招待我，不厌恶世子、不讨厌我吗？”
　　“哎呀，说什么厌恶讨厌的，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您二位是我的常客，可让我没少挣银子，世子出手大方啊，哈哈……”老板无甚在意，乐呵呵的说道。
　　乐着乐着他嘴角的弧度就没了，叹了口道：“出事前我就认识您二位了，世子那孩子，真的不像……王爷走后不久，有一晚他来我这吃面，当时我已经准备收摊了，特意为他重新开了火，他要了两碗面，一碗自己吃，一碗放在对面，碗上摆了一副筷子，我问他是不是一会儿有人要来，他说他在等，但不知道会不会等来。哎，世子那晚脸色是真的差，结账走的时候身子晃了好几晃，明显身子不舒服，怎么看都不像是毫不在意、贪图享乐的样子。但他那晚的面吃的却比任何一次都多，我知道他是心中有事，却也没敢多问，后来没过几日就传出了他被赐死的消息……”
　　叶幸喉咙发紧，口中不断泛着苦味，好像在舌根处化开一大朵黄连。
　　夕阳隐去，汴北西街通明的灯火撑起了温暖的温度，方才还晴朗炎热，可转眼就变了天，乌云遮星辰，凉风袭人面，减了人们心上与身上的几分燥热。
　　“风雨欲来，老板准备收摊吧。”叶幸抬头望天，对老板说了句便离开了。
　　栖迟心里苦，接到一位上仙指令，顶风冒雨奔赴一处早已被废弃的破庙，待踏进庙门内，他擦了擦额头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呼吸不匀。
　　未得神仙道，却赴神仙令，哎～
　　“上仙，有何吩咐？”栖迟在离叶幸不远处位置稳稳当当站好，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毕恭毕敬的向叶幸躬身拱手行礼。
　　叶幸负手而立没有回头，外头的风雨更甚，雷电轰鸣，闪电时不时撕裂无边黑暗，照亮庙内陈旧摆设。
　　他稍稍仰头，望着面前供台上仅剩下半身的石像，眼神晦暗阴沉。
　　“人们总是虔诚许愿，但若心愿未达成，还愿时多半是要心生怨怼的，时日久了，当初再信奉也总是要弃了的，有求于你时你是神，一旦不再需要你，你便魑魅魍魉都不如……如今眼前的，不知又是哪位仙友。”
　　栖迟未起身，认真回想了下回道:“这里荒废多年，在下来时便已如此，神像已毁，牌匾已摘，并不知这位身份为何，除了些老鼠蜘蛛，平时嫌少有活物到此。”
　　“三日后，我要这里焕然一新，能做到吗？”叶幸突然转头盯着栖迟。
　　虽然这是栖迟第二次见叶幸，但带着这般压人气势的叶幸还是让他心中陡然一紧，生出些恐惧感，上仙之心真是难测啊！
　　“不、不知上仙有何要求？”栖迟小心询问。
　　“翻新庙宇，重塑神像，前摆炉鼎，挂上牌匾，提字:世子庙～我要他受万家香火，留人世芳名。”叶幸那一身的气势收的一干二净，又恢复到往常一副儒雅清冷的样子，“此事不易，还需仙友从中周旋一二，有劳。”
　　栖迟意外，脸上明显的困惑与为难:“您说的可是，汴衡世子？可他……若要受百姓香火，几乎不可能。”
　　栖迟连连摇头，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仙友无需担心，我会解决，只是要委屈你装个神弄个鬼。此为行善积德、还人清白之大事，功德一件，相信对你的修行大有裨益，事成之后，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早日飞升。”
　　栖迟听明白了叶幸的话，心中大喜，不再迟疑，当即单膝跪地，郑重答道:“承蒙上仙瞧得起，在下自当竭尽全力，全凭吩咐。”
　　再一抬头，破庙中人影全无，外间天地仍然电闪雷鸣，仅剩一扇的残门左摇右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被风吹进来的冷雨打湿了栖迟素青色衣衫。
　　“可随意来去天地间，岂止是快哉～我今晚就在这呆上一夜吧，全当苦修，苦修，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