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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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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六,皇城北郊,军营驻地。
主帐中汴衡正与庄将军庄貌、帝师胡知威围观布防图,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夕阳不知不觉间溜走,像孩童在玩跷跷板般,将皎洁柔和的月色一点点翘起。早已过了晚膳时间,帐内人聊的热火朝天,庄貌和胡知威之间因意见相左而生出些剑拔弩张的味道,无人敢进来叨扰。
但,冯锋是个特别的……
“我说你们拦什么拦,老子知道他们有正事,老子的也是正事,为啥不能进,躲开!”冯锋的嗓门穿透力很强,帐中三人停下动作,齐齐看向来人。
“世子,你别见怪啊,我真的有事禀报。”看见冯锋大摇大摆、眼中无他人的模样,汴衡皱了皱眉。
“帝师与将军尚在,先生不可失礼。”他并非斥责,只是善意提醒。
“哦,见过胡先生、庄将军,在下失礼了,二位莫见怪。”冯锋抱拳颔首。
“冯将士性格直率、快人快语,算不得失礼,是世子多虑了,请起吧。”胡知威长了一副私塾先生般的儒雅面相,身材矮小,形体消瘦,属于仍在人堆里都普通到难以被关注的样貌,可偏生长了一双锐利鹰眼,看人的时候仿佛能将身体穿透。
庄将军人高马大,几乎与所有人对话均需俯视,此刻他正与胡知威怄着气,不耐烦的一点头,挥手示意冯锋起身。
“先生有何事?”汴衡问。
“世子,外头有个女子找你,长得可好看了。”冯锋回答。
“……这是正事?”汴衡想把冯锋请出去。
胡知威没有表态,神情若有所思。
庄将军一听,脱口而出:“女子?荒郊野岭的哪个女子敢往这跑?莫不是细作?”
胡知威笑着接道:“而且这女子当真眼光不错,直接点名挑咱们这里长得最好的。”
“是吧,你也觉得有问题对不对?”庄将军想法被认可,转头有些高兴的对胡知威道,但视线一对上他便反应过来,两人方才口角还没和好呢,于是立马别别扭扭地把头扭开了。
“没错啊世子,她就是说有正事要见你啊,哦,她说你看了这个会见她的。”冯锋说着便递给汴衡一件信物,是一个挂着淡青色穗子的半块凤凰玉佩。
汴衡瞳孔震动,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过玉佩,紧紧握在掌心:“叶幸他,来了吗?”
“叶先生?”冯锋不明白世子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叶幸,“没有啊,叶先生啥时候说要过来的?”
“把人请到我帐中。”汴衡急急嘱咐冯锋一句,回身对胡知威、庄貌拱手道:“在下有急事处理,二位先吵着,吵完了我让伙房送些吃食过来。”
庄貌:……
胡知威:“看来确实与世子相熟,咱们这边的事并没有很急,世子自便即可,莫让佳人久等,我与庄将军均为孤家寡人,帐中无人在等,多吵一会儿也无妨。”
庄貌:……帝师当真是嚣张,孤家寡人?什么混账话都敢说。
叶荣被请入营帐休息,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一玄色身影一阵风般掀帐帘走入来,她急忙起身,望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不觉有些痴了,当真是隔世再见,这个人依旧那般好看。
汴衡也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微微颔首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叶荣,世子有礼。”叶荣脸颊绯红,仪态端方。
“敢问,叶幸是你……”
“家兄。”
难怪,眉眼间会有那么几分相似。
“他让你来找我?叶幸他,可是出事了?”汴衡试探着询问,心中没来由的惶恐。
“哦,家兄无事,只是家中有急事需要处理,走得匆忙,特嘱咐小女子前来转告世子,他安好无恙,您不必受谁威胁,想做什么便去做。”
从容转身,汴衡长出一口气,眼前好像有星星在移动闪烁,胸口压着的大石无声粉碎。
“世子?”叶荣探头,想知道汴衡现在的反应。
“无事,姑娘请坐。”
汴衡坐在叶荣对面,为她沏了杯茶,动作儒雅,嘴角噙笑,眉目温和,与九重天上见到的那次很是不同,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
叶荣心不在焉的喝着茶,眼睛从头到尾没离开过汴衡,连眼角都像带个钩子,恨不得立马将汴衡钩到她身边。
“姑娘可吃过了?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些吃的吧?不过我们这里伙食捡漏,定是比不得在自己家,希望你不介意。”说完汴衡向帐外士兵一挥手,嘱咐其下去准备。
“啊,这里吃的不好啊?这怎么能行呢,你身为世子,身份尊贵,哪能和其他人一样呢?”叶荣有些惊讶,从语气到眼神都满是关切。
汴衡抬眼瞥了下叶荣:“战场之上人人都一样,这里没有世子。”
叶荣一噎,“哦”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继续盯着汴衡看。
待堪称粗糙的饭菜端上来时,叶荣是真的苦了脸,拿起筷子左碰一下又碰一下,但就是下不了口,最后勉强夹起两粒不算白的米饭,费劲咽下。
“我不饿。”她放下碗筷,又扫了一眼饭菜,模样掩盖不住的嫌弃。
“那便收了吧。”汴衡不甚在意,复又让人将饭菜撤下去,“胡先生和庄将军还没吃,再加几个菜给他们送过去吧。”
叶荣急忙道:“这,我都动过了,怎么还能给别人吃?不应当倒掉吗?”
汴衡:“军中无讲究,更何况,君子当以俭德辟难。”
叶荣:“吃个饭有这么多道理?话是哪位名士说的?”
汴衡:“叶幸。”
叶荣:“……他倒是,活的随意又不讲究,一点身份地位不顾,和什么人都能厮混到一块,跑出去这么多年,不知道是不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给家族丢脸。”叶荣一撇嘴,有意无意的在汴衡面前抱怨着。
“身为妹妹,你似乎没学会尊重与慎言。”汴衡背对着她,正在煮一壶新茶,大抵是因为对叶荣什么都没吃这件事有些愧疚,想用茶水给她灌饱。
“对了,叶姑娘。”没理会叶荣的反应,汴衡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小时候家教甚严,别家孩子能玩的很多东西我都不能玩,那你呢,小时候可得到过什么好玩的东西?”
汴衡问的突然,叶荣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怎么样才算是好玩的东西?”
“比如,女子都喜欢的秋千,好看的首饰或衣裳,稀奇小物件之类的吧。”
“哦,当然有啊,我小时候可喜欢秋千了,所以就让叶幸给我做了一个,挂在最粗的那根树杈上,我坐在上面让他推我,谁想到没玩几次绳子便断了,差点摔着我,也不知道是叶幸做东西太过笨手笨脚,还是他故意的。”
“差点?所以后来你并未摔着?”汴衡虽未与叶荣面对面坐着,但他看起来很认真的在听。
“是啊。”叶荣以为汴衡在关心她,脊背挺了挺,坐姿更倾向他,“当时叶幸正好在我身下,我骑坐在他身上了,他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将功补过了。”
汴衡手拿茶壶的背影顿了顿,茶已煮好,他斟满两杯后起身走向叶荣,其中一杯推放到她面前,重新保持面对面坐姿:“还有吗?其他事情。”
再次见到这张脸,叶荣脸上又是一阵燥热,两根手指捏住杯边,小嘬一口茶水道:“嗯~~我有一阵子很喜欢叶幸的羽……一件衣裳,想要那上面的几个装饰,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可他特别抠,商量了好久都不理我,后来还是我搬出父亲母亲他才勉强答应的。”
“有一次叶幸的朋友送了他一个夜明……挺有意思的小物件,他玩了两天,不喜欢了才送给我,不过我很喜欢很珍惜,保存到现在呢。”
“还有……”
“时候不早了。”汴衡打断了叶荣的喋喋不休,“今日就委屈叶姑娘在我帐中休息,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护送你离开,自哪来回哪去吧,别乱走让你兄长担心,这一趟有劳你。”
放在茶杯,汴衡起身便走。
“世子怎么就走了,我们还没聊完呢,为什么这么突然?” 叶荣有些莫名其妙,被人这么晾了一下,心中顿时不悦。
“想知道我大概已经了解了。”汴衡一只脚已经踏出帐外,帐帘处挤进来的荧荧火光照亮了他半边身体,“叶幸是位好兄长,而你,并未珍惜他对你的好。”
说完他走向自己床头,拿起枕边的蹴鞠:“对了叶姑娘,身为亲妹妹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叶幸若喜欢什么东西,会很长久,与其说两日后给你的,倒不如说是两日后你抢走的。”
汴衡前脚刚走出帐篷,便听见里头有茶杯坠地的清响。
他拿着蹴鞠走向不远处的草丛中。蹴鞠是他小时候叶幸送他的那个,保存得很好,上头连灰尘都少有,他盯着蹴鞠上的纹路发了会呆,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小时候还算乖巧,不然叶幸连一丁点喜欢他的可能性都没了。
北郊空旷宁静的大地被皎洁的盘状圆月所包裹,一玄衣男子腰间垂半块凤凰玉佩,在一片稀疏草丛中踢着蹴鞠,他眉目俊朗,眼映星辰,嘴边挂着孩童般纯洁的笑容,三千墨发随一跳一落的动作不断摇摆,身姿翩然,明明看起来那般开心,却总让人觉得好似被月光洒上了一层落寞孤寂。
刚吵完的庄貌、胡知威两人此刻在营帐外并排而站,静默欣赏着夜色下的那道风景,均露出老了父亲般的慈祥笑容。
“世子当真是有绝世风姿,心思也干净,汴亲王这是哪辈子修来的服气。”胡知威双手交叠在身前,不住的点头赞叹。
“且不论他上阵杀敌本事如何,胡先生方才所言,本将军十分赞同。”庄貌附和道。
“哦?那于我来说也是难得,哈哈哈……”胡知威胡先生,无论与庄将军争辩到什么地步,始终都能保持言语风度,无半句压人之语、半点欺人之势。
冯锋不知何时凑到他俩旁边,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世子道:“老子咋感觉世子今晚有心事呢?哎,他是不是想谁了?那个球老子咋就觉得这么眼熟呢,是不是在哪见过?”
“连冯将士都看出来了?那世子一定就是想谁了。”胡知威惊讶一番后得出了很是肯定的结论。
冯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