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心意相通 ...
-
夜色已然降临在了大地之上，安静的黑夜中，一辆宽敞的马车沿着大路平平稳稳地向前行着。赶车的是一个朴素衣服俊俏的年轻人，一双墨色的眸子如同在黑夜里的星星
一般闪亮，他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地平线，仿佛一丝困意也没有。
此时已经行了整整一日，杜琅掐指算到，约莫早已出了潾州地界。那长髯老人还是没有醒来，杜琅也不敢去惊扰他，只能全心全意的为这睡梦中的老人和昏厥的伽蓝，尽量将马车赶得平稳一些。
正在这时，听得车厢内一声痛苦的呻吟，声音虽轻，杜琅却听得真真切切。想来定是伽蓝醒了过来！他迟疑一下，想停下车进入车厢查看。却转念一想，纵然见到他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于是杜琅苦笑着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虽然不知道伽蓝突然昏厥究竟为何，但终究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还是先不去看莫要再让他气昏过去吧。想到此处，他扬手挥鞭，那本意有些倦意的马吃疼，又打起精神向前奔去了。
却在这时听得车内长髯老仙道，“你醒了。”这句话自然是对伽蓝说的。
杜琅立刻集中精力听去，却是一片安静，听不见伽蓝回答的声音。
伽蓝醒来，第一眼看到漆黑而狭窄的空间，以为自己是回到自己金城的房间，那个窄小，什么东西也没有，终日只有黑暗的房间。再定睛一看，一张长着长胡子的大圆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下的马车也有节奏的颠簸着。
“你醒啦。”长髯老仙感觉到伽蓝气息变强，便知道他已经醒来。
伽蓝张开眼睛看他，记得他是早上林中的老者，却不肯答话。伽蓝看看长髯老仙，目光紧接着向周围扫去，搜索着什么，却终极不见杜琅的身影。此时听得长髯老仙忽然道，“是找那的小兄弟吧，他此时正在外面赶车呢。”
车外杜琅听的这话，精神一振，伽蓝果然醒了，再寻思道，他果然还记得我还在寻我。也顾不得去追想原因，只觉得心头大喜，竟然想停下马车在这夜晚的大地上翻上几个跟头。当下又扬起手中鞭子抽打马匹，清脆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余音回荡。
伽蓝听的那一声响，也忘记了昏厥前的迷惑，只觉得杜琅还在，便就觉得心中一阵说不出的舒服安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又听的长髯老仙道，“你的小兄弟真是好心肠，咱们现在时去我的药庐给你治病咧。”伽蓝心头一震，原来是这样吗，他三番五次救我，我还这样误会于他。
“小兄弟，停车，”长髯老仙再唤道，这一唤，却是在叫杜琅。
“是。”杜琅应道，轻轻一拉，果然停下了马车。
长髯老仙推开门，蹦跶一下就落在了地上，他身体圆胖，故而动作看来却是十分滑稽。他伸伸胳膊又蹬蹬腿，在地上溜达了一小圈，于是走道杜琅跟前。
杜琅早以从车上掠下，也兀自活动活动身子，才觉得身体各处已经传来酸疼之感。
长髯老仙道，“辛苦啦小兄弟，你且上车歇歇吧，我来赶些路吧。”
“这夜路不似白日，道路难辨。还是让晚辈在旁边陪伴吧。”杜琅道，再说他也想暗中记下长髯老人的居所的方向。
长髯老仙一瞪眼，“你这是瞧不起老夫的车技吗？”
杜琅笑道，“不敢不敢，只是……”
长髯老仙哈哈一笑，“放心去休息吧。”厚厚的手掌拍了怕杜琅的后背。
杜琅明白他执意不肯相告，也不再争辩，道“多谢老前辈。”便纵身跃入的马车车厢，随手关上了车门。
杜琅已经敢了整整一天的马车，他路上处处留意红衣女子的踪影，到了此时，才真正松口气休息一下。他不曾怎么赶过车伺候过人家，只因杜家的二公子出门都是好车好马伺候，所以此时精神一松懈，全身的疲劳疼痛全数袭来。他再也抵御不住，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正要躺下，他突然注意到了车内还有一个人，一双明亮亮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不是伽蓝又是谁。杜琅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强打起精神笑了笑，问伽蓝“好些了吗？”
伽蓝望着他，望着他身上的粗布衣裳，看着他在黑暗里闪光的眼眸，他只觉得这眉目是这么善良让他心里这么安稳。再看看杜琅扶着酸疼的臂膀，又听得杜琅刚才的呻吟，伽蓝心想，他打扮成如此落魄，如此辛苦任那老人差遣，都是为了我啊。
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微微点了点头，张口道，“好些了。”这一点头，伽蓝的头发滑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孔。他的动作很小，声音很轻，可是杜琅看在眼里，却比旁人做了一千个动作，说了一千句言语，还要让他欣喜。
突然车窗外长髯老仙的声音，“原来你不是哑巴啊？”自然说的是伽蓝。
伽蓝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尽力地移动着脑袋想把头发甩到一旁去。
长髯老仙见伽蓝又不答他，愤愤地说道，“他问你就答，我问就不答，这却是何道理。”说这句话的时候，马车突然又动了起来。
一只手轻轻地拨开了伽蓝的发，露出了伽蓝本身苍白而瘦削的面容，伽蓝感受到那手指转瞬而逝的温度，张开自己褐色的瞳，就看见那如春风一般的微笑的脸，杜琅的脸，看见他墨色的瞳，烟色的眉毛，柔软的搭在额前的发。伽蓝突然恨自己手足不能动弹，不然他也真想伸出手去，在杜琅的眉眼上，轻轻的摸一摸。
可是他不能动，就只能一任杜琅的手指轻轻为他拨开额前的发。伽蓝就这样直视着杜琅，没有丝毫的尴尬和窘迫，他就这样看着，看着，就好像这样的凝视就能表达清楚他心里所有的波动，所有的变化，所有的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情愫。这世界上好像只有这一人，是自己可以完全相信，可以去倚靠的。
杜琅怎么会不明白，他看见伽蓝眼睛里的温和便明白的这一切，他心里也舒坦极了。他并不想要卷入这么多是是非非，并不似诸葛怀扬的经验老道，他也不会为了自己而牺牲了别人，此刻，他的心里只想着救下这个人，至于金城、白玉，他实在都无所谓了。
他们此时都有很多话相要对对方说，但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如何把这样的心意说给对方听，两人也都不愿意再给那长髯老仙听去一句，只是互相默默地对望着，互相微笑着。似乎这样地微笑就足够化解他们未知的前路上的一切凶险。
突然，杜琅伏下身去贴近伽蓝，他的呼吸很重，一下一下拂在伽蓝的脸上，伽蓝似乎也紧张了起来，全身都僵硬了，那效果不差于被笛声催魂激励的效果。心中扑腾扑腾的狂跳，暗暗想道，我是该躲开，还是就……想的时候，眼睛却已然闭了起来。
只听“咚”的一声，却是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啊”伽蓝几乎惊呼出口，他忙张开眼，转头看去，杜琅已然倒在自己身旁，他温暖的身体紧紧地挨着自己，但却是他倒下也丝毫没压到自己。
再看杜琅的神情却是十分安稳，嘴角还带着一丝刚才的笑意。他鼻息是安安稳稳，原来是他太过疲倦，竟然在这个时候睡了过去。
杜琅将身体贴在伽蓝身旁，伽蓝衣衫上淡淡的槐花香就攒入他的鼻息，让他更加放松，一阵温暖从伽蓝的身上传来，杜琅就贪婪地感受着这温暖，又轻轻地往伽蓝身旁轻轻靠了靠。
伽蓝也感觉到了杜琅身体的温暖，这虽然是他们第二次相依而卧，但是却是第一次他不逃避不恐慌，因此，他就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类的温暖。
来自人类的温暖，不似炭火，不似木柴，有着世间最持久最柔和的温度与情感。
伽蓝突然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像第一次看到杜琅时的一样，像杜琅常常发出的那样的笑声，那笑声可以穿过大地，奔行在夜色中。
他看看窗外的夜色，原来夜晚也是有颜色的，夜晚并不像他的小房间漆黑无光，而是深蓝色的。如果你睁大眼睛去看，夜里总是有光的。看到天空，他的心里觉得很舒畅，舒畅得就像，就像，旁边熟睡人的呼吸。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心意相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