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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自讨苦吃 ...


  •   雨后槐树林中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后是一路拖着来的印迹,鞋已脏,他穿着的衫子还是洗的发旧的白色,已经有了泥尘,但是他的神色,却是那种干净仿佛让人相信他染不上世间半点风尘一般。他低着头,长发垂肩,默默不语。
      另一个水蓝的衫子,手里一把纸扇摇啊摇的,他的长发也被扇子的来风吹起,他脚下地上,清清浅浅两行脚印。
      杜琅似乎很满意,他墨色的瞳孔似乎已经发亮,仿佛品尝完美味一样点点头“好名字呵……”
      伽蓝却不再理会他,又侧身准备从杜琅左边过去。
      杜琅身形一动,又是挡下。
      伽蓝连头也没有抬,甚至连反应也没有,只是从他右侧闪身。
      杜琅于是举起扇子一拦,又封住了伽蓝的去路。
      几次如此,地上已是两人凌乱的足迹,划出一条一条的泥痕。
      “你要去哪?”杜琅问道。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拦下面前这个白衣男子,但是他并不是怀着戏耍猎物的心情。
      伽蓝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伽蓝于是抬头看着杜琅,他发现他的墨色的瞳孔很深,他脸部的棱角分明,很简单也很纯粹。他嘴角勾起的笑容也很简单很纯粹,让你相信,他是从心底在笑。
      可是有一个成语,叫做笑里藏刀。

      固然,面前的人要杀了自己,不过是抬手之举。
      就在伽蓝这么想的时候,发现杜琅的扇子已经举了起来。
      伽蓝只是低下头,长发又一次垂下来遮盖住他的面颊。
      确实,自己是金城的人,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自己走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杜琅叹了一口气,他说“算了,你走吧。”“啪啪”两声,杜琅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倒是伽蓝愣住了,虽然他一生都在被灌输不能问只要按照指令去做事,但此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杜琅已经转过身去,“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伽蓝于是没有再问,他只是转身走了。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他的心里就像一棵老槐树一样被挖空做成了树屋,莫名的空荡,还有一丝,失落。杜琅就像来到他树屋的第一个客人,才敲了敲门,就已然转身离去。
      虽然无处可去,自己却没有不离开的理由。伽蓝走的很慢,但是他没有停。
      这一次,杜琅果然没有再阻拦,非但没有阻拦,他连动也没有动一下。他只是仰头看着槐花,似乎伽蓝已经不存在了。

      槐树林中仿佛又剩下他一个人,伽蓝的身影已经消失。
      “看够了就下来吧。”杜琅突然道。
      “你怎么知道我看够了。”一条人影于是从树上溜了下来,双脚轻轻地触地。
      “我只知道你没戏看了,诸葛怀扬。”杜琅回过身,他的笑容已经收敛,眉目间是看不见的寒气。
      果然是诸葛怀扬仿佛一只大蝴蝶一样已经腾空落在杜琅身后。
      笑得很多的人,是真的不正经。可是整天都在笑的人,只能说明他不想正经。
      诸葛怀扬就是整天都在笑的人,但这次,他没有笑。他清楚自己和杜琅什么时候是需要恭敬的主子与手下,什么时候是耐心的师长与徒弟,什么时候是意气相投的朋友。
      他虽然爱笑,却不会在和主子办正事的时候笑。这件正事就是藏翡的白玉。
      那青色的杜家专属的信封,倒底是谁仿造了出去,还仿造的如此逼真。
      “查好了?”杜琅看着诸葛怀扬。
      “是。”诸葛怀扬自然知道杜二公子问的是什么,而他已经为他的主子查好。
      “谁?”杜琅问道。
      然后诸葛怀扬报出了那个名字,“海成大。”

      竟然是他。
      杜琅的眼睛似乎已经眯起,他侧头想着,也无怪,杜家玉器商行之前一直和这位号称“海爷”的□□把子有信件往来。
      但齐杜两家的份子从不曾少过他一个子儿,他们之间也一向和睦。海成大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听到诸葛怀扬说“他的目的还不知道,不过想必是和藏翡白玉有关。我想去会会他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杜琅眉头紧缩,能让诸葛怀扬找不到的人,这世上还真的不多。
      唯一的线索似乎已经断了。
      不过毕竟诸葛怀扬“顺风郎”的名号也不是白得的。他的耳目实在很多,多到如果你是他想了解的人,小到你就是动一动手指的消息,也就能顺着风飘进他的耳朵。
      “不过,有人看到海成大是跟着一个红衣女子带走的。”
      诸葛怀扬并不需要解释有人的这个人是谁,他的有人的意思,就是有可靠的人。
      杜琅于是被其中的四个字吸引了,红衣女子。
      “嗯。”他一边应声,一遍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白玉。红衣女子,白衣人,金城。
      金城这么想要这块白玉,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他知道这次自己莫名其妙招惹了一个不太好惹的对手。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去找了。”他叹了口气说道。
      “是的,因为他们一定回来找到我们,我们要做的就是以逸待劳。”诸葛怀扬此时的神情已经不那么严肃,他仿佛一位老师一样很是赞许的点了点头,杜二公子开始学着想事情了。这一次,他想得很对,分析的很好。
      “其实,我们还是可以主动出击的。”他想提点一下杜琅。
      可是他没想到,杜琅比他想得多。
      “我知道。”杜琅的眼睛里含着笑意。

      诸葛怀扬看着杜琅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很正的黑色,像一汪墨色深潭。哪里还有当年五岁的他追在十五岁的自己后面揪着他衣衫的孩子样子。
      然后他也想到自己老了,于是又想到邱抔土,他今年也要三十二岁了。
      想到那个大地一样的男人,诸葛怀扬不自觉地笑了笑。
      诸葛怀扬的思念,很短暂,而且收放自如。
      于是他收起自己的念头,又回到和杜琅的对话中。“既然你知道,又为何要放心他走?”
      杜琅笑道:“我放他走,只因他根本无处可去。”
      他的目光两条锁链一般射向槐花林的深处,仿佛已经将那个白衣人捆绑。
      诸葛怀扬也明知故问地笑起来:“他既然无处可去,那公子为何不好心好意地收留他?”
      杜琅向上抿着嘴,“还少了一个理由。”
      理由,杜琅确实需要一个伽蓝不会怀疑,让他相信自己的理由。
      诸葛怀抬起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如果公子告诉我邱抔土在哪,我就很乐意送公子一个理由。”
      “喔?你不知道他在哪吗?”杜琅扬起眉毛,仿佛自己真的不知道一样。
      “我已经整整四个月没有见过他了,是时候管他要一些桃花香了。”诸葛怀扬道。
      “他该出现时自然会出现吧。”杜琅并不打算说,因为邱抔土并不是一个喜欢透露给别人自己行踪的人,尤其是透露给诸葛怀扬。
      诸葛怀扬叹了口气道,“因为普天之下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让他出现,就只有公子你了。”
      “他人现在在哪我也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的影子在哪。”杜琅反道。
      “影子?在哪?”诸葛怀扬不禁问。
      “在某人心里。”杜琅觉得自己这话说得非但很对,而且很微妙,他以为诸葛怀扬会笑。“我已经告诉你他在哪,也差不多你该给准备那个理由了。”
      谁知诸葛怀扬不但没笑,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只劝公子心里千万莫要挂着一个人,因为等你心里有了一个人,就会知道这滋味非但不好受,反而难受得很。”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很难受?”杜琅道。
      诸葛怀扬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嘲的神情,他摇摇头,“或许我偏偏喜欢自讨苦吃。”
      下一个瞬间,他又恢复了笑容,运起轻功,风一般地掠了去。

      伽蓝拖着自己的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虽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
      这槐树林就像一个迷宫,他走了许久,还是没有走到尽头。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湖青色衣衫的男子。
      他从来也没有看过这么有风采的男人,他的脸瘦削而清俊,在雨后显得格外的淡漠。他看花看得似乎已经痴了,头也没有回,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世上有没有比碾碎落花还轻易的事情。”他说。
      伽蓝本能地退后了一步,他这一退,刚踩的脚印就露在身前,脚印里,果然有着两三点的槐花,已和泥土搅合在一起。
      伽蓝很想走,可是腿脚就好像被湖青衣人定住了一样,一步也走不开。
      他低着头,不说话。
      “人比这落花又如何呢?有何不一样?”湖青衣人又问道。
      伽蓝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看自己的白衣,再看看满地的白色的槐花。自己岂不是和这些落花一样卑微和脆弱。他的主子对他笑是因为他给她带回她要的物品,如同所有人对着槐花笑都不过是因为花带给他们一瞬间的美丽,出去这些,花还有什么,自己又还有什么?不是一样的没有人关怀。
      想到这儿,他顿时觉得心里觉得有些闷,简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伽蓝下意识地用手紧紧地久住自己的衣衫。
      湖青衣人这才转过头轻轻地道,“你既然没有反驳,那我不如把你碾成了那落花吧。”
      他的话说的很慢,他的出手却不慢。
      霎时间已经扣住四点落花,打向伽蓝的手肘和双膝。
      他的话说的很轻,他的出手却不轻。
      四点落花被他灌了力道,伽蓝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就倒了下去。
      他的眼里充满了惊慌,因为此时,他看见湖青衣人已经向自己走了过来。他的脚踩上他的右膝,然后,他的足尖用力地一碾。
      一阵巨痛传来“啊,”伽蓝不禁一声惨呼,原来白衣人也是会呼喊的。此时伽蓝既没有笛声激力,而桃花香的麻痹亦已过去,疼痛之大几乎使他晕厥。
      他的膝盖已经碎了,但他的眼神却是空洞的,比膝处传来疼痛更伤人的是湖青衣人的话,像一把利刃一样结结实实扎在伽蓝心口。
      自己果然如落花之物一样吗,生不能择,死又如何?
      伽蓝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似乎都没去想湖青衣人这是为什么。他的睫毛搭下来,因为疼痛而微微地颤抖着。有的时候,死了反而比活着更加容易些,至少死人就不用须臾嗟叹了。
      这时,他感觉到左膝上又是有一阵大力,然后,他终于晕厥过去。
      他的头发四散开倒在地上,他的面色更加苍白更加无力,白色的衣服也沾满棕黑的泥巴。两膝、两肘已然被湖青衣人足力扭断。真真的,像是一朵被摧残的白色槐花。
      湖青衣人这才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杰作,一甩头发,扬长而去,“公子啊,莫要怪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下手一向比较重。”
      诸葛怀扬没有再停留,因为他走得越早,杜二公子就可以来的越早。
      而且,他还得赶去另一个地方,再伤害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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