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宫》飞绯

2、花朝节

　　“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张皇后坐在席上，远山眉上一点黑痣衬托得她愈发端庄，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我好些年都不曾过花朝节了，今年也是托你们的福，我也有机会沾沾春光，大家都不要拘束，各自赏红，届时，簪花大会开始，大家便一齐过来吧。”
　　众人都散开拿着五色彩纸粘在花草上，一时间，京郊别院的花草树木都着了锦。林舒手上拿着一张墨色剪纸，正要挂在梧桐上，却被渥丹一把夺了过来。
　　“舒姐姐，这剪纸剪的是何人，难不成是姐姐的心上人，待我看看他英俊不英俊”，渥丹拿起剪纸仔细看，瞥见了剪纸上熟悉的眉眼，不由地狭促一笑，“看来过几日不该管姐姐唤姐姐了，应该唤嫂嫂了。”
　　“啐，你也太鬼精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林舒被渥丹看穿了秘密，一张嫩脸羞得绯红，恨不得跳进前面的池水里。
　　“你也别不好意思，待我问你，你是如何和他相熟的”
　　“渥丹，我和晟哥哥早在几年前就认识了，在我还和你不相熟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父亲和他在我们府里商谈政事，我便与他偶遇了，也逐渐相识了，这次我要参选他也是知道的，我不是有意欺瞒你，实在是有些事情牵涉复杂，不便言说”，林舒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直愣愣的盯着渥丹，渥丹作势背过身去，“哼，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当我嫂子。你跟我明说也好，我多和母后说道说道，虽然母后没有实权，这点事她还是管得了的。要不是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不会原谅你的。”
　　“渥丹，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拿魁首的，你不要担心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先去母后那了，顺便和她念叨念叨你。”
　　渥丹话刚说完便回了主席上，看见张皇后端坐着，便走过去问安。
　　“母后，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这么多闺秀，你觉得谁可以担当太子妃的大任啊，你看那边那个簪花的姑娘怎么样那是侯爷家的女儿，模样性格都好，你觉得怎么样？”
　　渥丹指着席下簪花的林舒，一刻不停地向张皇后推荐，张皇后迟迟不肯回应，急得渥丹一张小脸通红。
　　“她倒也还好，只不过不是最好，我倒是喜欢沈家的女儿，看着豪爽伶俐，沈将军也是朝中巩固大臣，对你兄长是有帮助的，侯爷家虽然也好，只不过对晟儿帮助没有不大。你哥哥这太子之位要坐稳就得娶沈家丫头。”
　　张皇后低头啜了口茶，面色淡然，态度异常坚定，不容反驳。
　　“可是哥哥喜欢的是林殊啊，不是沈家小姐，让哥哥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好吗？为什么要棒打鸳鸯，拆散他们。”
　　“渥丹，得到一样东西就要失去一样东西，只有学会了舍才会有得，你哥哥要坐稳太子之位，上有皇帝，下有百官，孤立无援，只有娶沈家女儿，你哥哥才能保住太子之位，不被其他皇子取代。”
　　渥丹看着眼前的母亲，好像一切都是无法反驳的，身在皇宫多年，她也知道事情的厉害关系，只是她觉得这些对于一对有情人而言太过残忍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跟林舒说。
　　渥丹吩咐濯棠和荷清去扑蝶，便兀自出了园子，想要回自己房里睡上片刻，走到半路便看见一间耳房后有一片桃林，灼灼芳华，仙气飘然，情难以自禁行至屋后赏花。
　　渥丹坐在最大的桃树下，心情就如落在地上的花瓣一样，郁闷得想一头钻进土里。渥丹看着桃花一片片落下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的，渥丹就在树下睡着了，而院里的簪花大赛就要开始了。
　　各家闺秀们都端坐在位，跃跃欲试，都不想错过家族和皇室联姻的好机会，她们的父母在她们出门前就已经告诉他们这次簪花大会的重要性了，一个家族的荣耀系于一身，哪一个都是卯足了劲想要一争高下。林舒有些紧张，手心也微微湿润了，她试图调整自己做好准备。
　　“请各位闺秀做好入场准备，簪花大会即将开始，观赛者回归本位，维持赛场秩序”，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传话道。
　　簪花大赛第一场顾名思义是簪花。今俗惟妇女簪花，古人则无有不簪花者，富贵之家，如遇丽人，珍之重之，赠予簪花。罗花最贵，栾枝次之，绢花最下。大罗花以红、黄、银红三色，栾枝以杂色罗，大绢花以红、银红二色。簪花虽为头饰，日常之物，却也体现簪花之人的雅俗，要做好一支鲜活的簪花更是不易，因此簪花也体现了簪花者的灵巧。
　　参赛闺秀列席而坐，簪花材料都列于桌上，有五色绸绢，春日娇花，金丝帛线等一应俱全，众佳丽需运用材料做成大罗花，栾枝或绢花等，簪于发鬓，神采最甚者取胜。
　　一刻钟过去了，佳人们手中的材料都变得鲜活了。
　　林舒头上簪着的是一支春睡海棠，用素色绸绢制成，与她今日的兰色石榴裙极为相称，林舒本就生的标致，文采飞扬，这支簪花倒是为她增加了几分娇韵。
　　唐睿是将门虎女，意气风发，豪迈惯了，簪花此类，她是不太屑于去做的，她以为此小女子作为也。父亲早就和她说过这场比试是为了太子选妃，她更知道太子选妃也只不过是选几个侧妃而已，所谓正妃，内里乾坤，她未尝不知晓。她随手取了一支荼蘼，这荼蘼本来开在春末，也不知是哪来的，她笑自己多想，簪在发髻上，便不作其他。
　　场上闺秀众多，都争相斗艳，好不热闹。张皇后一一看过，心中虽以为林舒簪花最胜，却还是将簪花大会的魁首给了唐睿，并称其英姿飒爽，有其父风骨。可能是心中愧疚，也嘉奖了林舒一番，夸赞其：“林家小姐，真是神采非常，不愧大家闺秀，姿容秀丽，品味一流，只略逊色于唐家女儿，本宫见了她内心欢喜，着赐芙蓉玉佩一对”。
　　在场的人都以为林舒才是本场魁首，没想到皇后一顿操作猛如虎，大家心里都有些数了，太子妃之位看来是唐家无疑了。林舒心里有些不快，可也无话可说。她瞧着那唐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更是不好受。
　　话说渥丹在桃树地下睡了许久，一阵春风吹过，树上的桃花雪似的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渥丹落了一身桃花，睡意酣然，不知几时，一个青衣男子无端闯入，鞋履声莎莎，惊醒了酣睡的渥丹。
　　“哪来的登徒浪子，皇家别院，花朝节上，竟然擅自闯入？”
　　那来人并不作声，只是退了下去，渥丹起身一想，竟误了大事，都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连忙回院里。
　　“公主，你去哪了，我们到处找你不到，这簪花都结束了，你才来”，荷清皱着眉头，催促着渥丹，“公主，你快点入席吧。”
　　“什么，簪花都已经结束了，魁首是谁啊？”渥丹明知道魁首之位必定是唐睿的，可心里还是抱着一丝期望，她不想看到林舒失望。
　　“公主，魁首是唐家小姐，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林小姐簪花才是最妙的，可不知为何着魁首之位还是给了唐小姐，哎，公主你快过去吧“，濯棠看着发愣的渥丹，连忙催促她入席。
　　渥丹偷偷看了林舒一眼，林舒眼眶微红，想来是难过了，渥丹无奈地返席，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林舒，毕竟于渥丹而言，喜欢一个男子这种事情还是不曾经历过的。
　　渥丹回到席上，下一轮诗文大赛就要开始了。突然一个小太监走到皇后耳边说了不知什么话，皇后眉头一皱，声色一变，继而又恢复方才镇定的模样说到：
　　“诸位，往年这诗文大赛都是最热闹的，我靖国向来都是才女众多的，想必在座各位闺秀都是文采丰腴的，但是今年我们一改往俗，诗文部分取消。各位闺秀可以各自展现自己擅长的技艺，不作限制。”
　　此话一出，台下的人面面相觑，都低下头思虑。
　　“皇后娘娘，往年的花朝节，您没有来过，臣妾倒是常来，花朝节上，别的不说，这诗文比赛时最热闹不过的，这些名门小姐们都准备了近一年，您忽然说改就改，是否有些不通情理呢？您是皇后，你的决定，我们自然是不敢违背，可是啊，臣妾最喜欢这诗文大赛了，了不得我也得说些什么。”
　　那玉妃向来和皇后不对头，如今，她更是看不得皇后发号施令的模样，心里暗痒，按捺不住反驳皇后。
　　“玉妃，诗文大赛固然好看，可是都是多年的习惯了，皇上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文人的酸腐气，这些女孩都是出自名门，好好的女儿家，都是要出阁的，要是都成了酸腐书生，那还得了。
　　张皇后端坐椅中，面上带着三分笑意，倒像是在和玉妃聊家常里短。这玉妃出身低微，曾是教坊之女，舞文弄墨不在话下，弹琴唱歌更是一绝，况且还是个腰肢细软的美人，靠着跳舞的本事赢得了皇帝的欢心。如今这皇后三言两语暗中讥讽她，她是个知道审时度势的人，也就乖乖地闭嘴，不再多话。
　　众人只听从皇后命令，不敢违背。唐睿表演的是自己最擅长的舞剑，林舒则是书法，其余人等皆是弹琴奏乐，唱歌跳舞之类。
　　簪花大会结束后，各自玩耍。张皇后吩咐手底下的老嬷嬷把中意的女子带入自己房中，林舒，唐睿都在其列。
　　“尔等都是这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女子，今日的簪花大赛我也见识了你们的才华，想必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这次簪花大赛是为太子选妃做准备。你们都是我中意的人选，这次花朝节后，太子就要正式选妃了，你们中间有幸运的，被太子挑中成为正妃侧妃良娣。东宫从来不是一个清闲的地方，你们如果有幸进去了，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你们归家后就要开始学习宫中礼仪。我这次出来也带来几个老嬷嬷，就是你们的教习嬷嬷，她们向来是严苛的，要是有得罪你们的地方，你们也得多担待些。今日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好生玩乐。”
　　张皇后摆手，几位女子都下去了，屋子里一下安静了许多。
　　“阿幺，她们多年轻啊，真是鲜活得很，东宫就要热闹起来了，你且看着吧。”
　　“娘娘，该歇息了，劳思伤神”，嬷嬷将皇后搀到榻上，沙哑的嗓音，听着像年逾古稀的老人：“宫里的岁月总是磨人，在美的花都是会谢的，您只不过是感慨而已，要是重来一遍，您也还是会选这条路。娇嫩的女孩总是这样的，往往事与愿违。”
　　渥丹早在门外等候林舒，林舒一出来，她就拉着林舒：“你怎么了，母后叫你去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皇后娘娘让我们学习宫中礼仪，为进东宫做准备。”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母后说兄长要找一个可以稳固他太子之位的太子妃，而唐睿就是那人可以稳固太子之位的女子。他要娶唐睿当太子妃，也只能是唐睿。舒姐姐，做不了太子妃你还是会选择入东宫吗？”
　　渥丹看着林舒，心里感觉很不好受，可又做不了任何事情。
　　“渥丹，我喜欢晟哥哥，即便不能做正妃我也愿意，你不用自责，我能理解的，这世上的事，总是不能两全其美的。我看那唐小姐也是一个豪爽的人，应该不会为难我的，你放心吧。”
　　林舒向来是这样的，渥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就散了。
　　往年的花朝节都是热闹非凡的，渥丹也是最喜欢热闹的人，可是今年，每个人都各怀心事，不像从前那样了，渥丹只好一个人四处游荡，却不知又碰上了方才那无耻的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