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添的一生》五月柒

8、告别仪式

　　三天后，冯亦晨如约来接我，带我去见张晓。

　　我跟妈妈说了一声，穿上了一件黑色裙子便跟着冯亦晨去了。昨晚刚下了一场雨，路边的小野花星星点点的盛开着。

　　司机是冯亦晨的爸爸。一路上谁都没有多说话。我坐在后排，觉得有些闷，打开了车窗，风声呼呼的灌进来，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我看着倒退的景色，脑海中想着冯亦晨说的张晓已经有了新女友的事情。

　　大概半小时后，我们到了殡仪馆。这里很多中年人，他们交谈着，冯亦晨他爸去跟人群中熟悉的朋友打招呼。我有些局促的站在大门口，紧紧捏着自己的裙摆。我紧张什么？可能因为怕见到他母亲吧。

　　张晓的母亲在张晓很小的时候就跟他父亲离婚了。张晓跟着母亲，没过多久，张晓母亲又嫁给了另外一个做生意的男人，这个男人也离过婚，他的原配妻子带着他们的儿子离开了这里去了西京生活，这个男人姓秦。

　　张晓母亲一度想把张晓名字改为秦晓，张晓却一直不同意这才作罢。

　　冯亦晨站在我旁边并没有离开。

　　他指了指一排矮房子前站着的一个男人。

　　“这是他继父。”

　　我顺着冯亦晨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身材稍微有些发福，努力挺直了身子。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依稀可以看得出这个男人年少时的风采。

　　“张晓的亲生父亲呢？”我问道。

　　“没来。”

　　“为什么？！”

　　“听我妈说，张晓爸妈离婚的时候闹的很不愉快，他爸着急娶别的女人，又不想带着拖油瓶，就悄悄地把所有钱都带走了，只留下了一张离婚协议。从此再没了音讯”冯亦晨说道。

　　“张晓爸妈为什么离婚啊？这么着急娶谁啊”我感到震惊，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竟然可以弃之如敝履。

　　“我爸妈和张晓爸妈都认识，原来也是在一个院子里生活。我妈说是张晓在上小学的时候，他父母给张晓请了一个家庭教师。大概半年左右时间，有一次张晓妈妈回家比较早，推门看见张晓他爸和光溜溜的女教师正在沙发上颠鸾倒凤，好不快活。听到推门声，张晓他爸倒是不慌不忙的做完了，把衣服盖在了那个女教师身上，才起身对着张晓他妈说离婚。”

　　“那张晓那时候在哪呢？”我着急的问道，真希望他不要看到这一幕才好。我心下纳闷，怎么这个时候了，我还有点心疼张晓。

　　“我也问过我妈，我妈说张晓那时候就被关在自己卧室里。我想他应该全程知道的一清二楚吧，而且半年时间，张晓他妈也是撞见了才知道。”

　　冯亦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张晓这辈子也是挺不容易的。后来他妈歇斯底里的跟他爸吵过几回，甚至闹到了单位，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张晓他妈根本找不到她老公，而且身上没有钱，又带着张晓。只得安静下来开始工作。好在后来张晓他妈遇见了现在的这个秦先生，也就改嫁给他了。这个秦先生好像还是你家那边的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秦舞阳，不知道秦舞阳现在怎么样了。

　　我沉默着。看到了站在那边的秦先生抽着烟皱着眉头，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手表。

　　“张晓他妈呢？”我突然想起来问道。

　　“好像是因为太难过了，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哭晕过去好几次。秦先生担心他妈到了现场估计情绪更难控制，所以索性就没让她来。”

　　我像是松了一口气。自从上次见到他妈，我对这个女人有着深深的恐惧和憎恨。但是听到冯亦晨说的，突然生出怜悯的情绪来，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可恨了，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葬礼定于下午四点开始，现在是告别仪式。

　　冯亦晨说道：“咱们进去吧，再看他最后一眼。”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跟上了冯亦晨的脚步。

　　我俩挤在人群中，冯亦晨很高，他在前面走着，我一直紧紧的跟着他。

　　冯亦晨突然站住了脚步，我差点撞到他的后背。

　　“没想到她也来了。”冯亦晨看着右边的方向。

　　“谁？”我问道。

　　“之前跟你说的张晓的新女友。她比咱们大了五岁左右，他父母在学校门口给她盘了一家店，她也就在那里看店。”

　　我踮起脚朝右边看去。只见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个头跟我差不多高。穿着一身紧身黑色连衣裙，穿着红色的高跟鞋，衬出窈窕的身段和纤细的腰肢。挽着一个低发髻，身上还披着黑色的围巾。

　　“真是个漂亮的女人啊”冯亦晨说道。

　　我听了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黑色连衣裙，穿了一双回力球鞋。这么跟她一相比，更加逊色了。心里还残留着的那些思念，悲伤瞬间被自卑和醋意代替，恨不得立马离开现场。

　　冯亦晨看我半天没声音，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没事。”我低着头说道。

　　“你不会不舒服吧，要不我扶你到旁边休息一下。”冯亦晨说

　　“不用。”我有些不耐烦的说。

　　冯亦晨悻悻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过了一会，我提高了声音问道：“既然那个女人这么漂亮，你为什么不去追她，正好她现在也单身啊！”

　　冯亦晨回头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你是在吃醋啊，哈哈哈。放心啦，她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至于张晓，估计这女孩也只是跟他玩玩，毕竟张晓还只是个高中生。”

　　我没再接话。

　　很快的，我走到了张晓的遗体旁。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黑色棺材里，棺材上面盖着一层透明玻璃罩。张晓被柔软的丝绸裹着，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身上穿着崭新的西装和皮鞋，头发也被打了发胶。

　　他紧紧闭着双眼，脸上有些不自然地扭曲着，面色扑着很厚的粉，但是依旧能看到脸上呈现出青紫色。嘴唇紧紧地闭着，像一条直线。

　　我盯着他的脸看，突然看见他从棺材里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狰狞地朝我一笑，露出红色的牙床，嘴角还留下了鲜红的血。

　　我惊叫一声，坐倒在了地上。冯亦晨奇怪地看着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原地。我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看见棺材依旧盖着玻璃罩，什么都没有。

　　秦先生从棺材旁走了过来，扶起了我。轻轻地说道：\"小姑娘，第一次见到尸体被吓到了吧。\"

　　我站起了身，仍是看到张晓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材里。

　　我回道：“嗯，不好意思叔叔，我是他同学，一时接受不了他去世的消息。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我走到棺材前，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了。

　　冯亦晨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拉住我的手臂，我突然很讨厌他，顺势把他甩开。

　　“你在生我气啊。”冯亦晨说道

　　“要不然呢既然嫌弃我丢脸，那就别跟上来啊，去找那个开书店的女人啊。”我有些无理取闹地说。

　　“我...我没有。”冯亦晨突然声音低了下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情绪很奇怪，这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总想迁怒给那个女人。

　　我冷静下来，说道：“我有些不太舒服，剩下的我就不参加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们结束吧。”

　　“那我也在这里陪你吧，我不放心”冯亦晨说。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表面没作声，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听到大厅后面的钟声响了三下。

　　“要火化了。”冯亦晨说道。

　　我点了点头。想表示一下悲伤，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仿佛这个即将要被火化的人我从不认识般。

　　大概一个小时后，冯亦晨的父亲回来了。

　　“张晓这孩子也是可怜啊，到最后了亲生父母没一个在场的。”冯的父亲说道。

　　“走吧，上车吧，你回去还得做卷子呢，马上要高考了，可不能在这时候耽误。”冯的父亲对冯亦晨说道。

　　我跟着冯亦晨上了车。一路无话。

　　冯亦晨送我到医院门口。我问道：“我还有机会参加高考吗？”

　　“这个，可能比较难，你....住医院的事情学校都知道了，校长还是很生气的。可能会开除你学籍。”

　　“哦。”这也是我料想之中。不过还是有点绝望。不知道我以后该何去何从。

　　我站了一会，天气已经渐渐放晴了，阳光刺的我眼睛有些睁不开。在这样的太阳地里，我竟然觉得有些寒意。

　　我眯起眼睛对冯亦晨说：“我有点累了，今天谢谢你。”

　　说完我转身上了楼。

　　我倚在窗台边，看着楼下冯亦晨转身回到车上。我收回目光，转身坐在床边。

　　我拿起书包，在夹层找到了这一年多时间里和张晓传的小纸条，张晓曾经送我的手套和一个写满我的心意的笔记本。此时病房里人很多，夹杂着咳嗽声、轮椅碰撞地面声和护工叫骂的声音。我抱着书包下了楼梯。

　　医院外绿化很好，前面是一大片草坪，草坪中间有一条甬道通往大门处。我向门口张望，没有看见冯的车。便转身向后方走去。

　　后面不远处是一片白杨林，阳光耀眼，风吹得白杨哗哗作响。树林间偶尔还有红的黄的白色的小花随风摇摆着。

　　我顺着小径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拿出书包夹层的纸条、笔记本还有那双手套。我想把这些东西还给张晓。

　　我把书包垫在地上，坐在书包上。细细地翻看这些纸条和日记。心里有些难过，为自己难过。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刀，不停地剜着我的心，每句话都像是在嘲笑我。当时付出的那些感情现在看起来真是可笑。

　　我抚摸着那双粉红色手套，去年冬天张晓笑着说我的手时时刻刻都是冷的，于是在冬至那天送了我一双手套，我却没带几次，因为我天真的以为有他牵着我就够了。

　　我冷笑了一声，划着了火柴，点燃了这些...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皮鞋，很眼熟。我向上一看，正对着张晓俯身朝我笑的那张脸，我尖叫一声向后退去。

　　张晓的眼睛布满血丝，紫青的嘴唇挂着发黑的血迹。

　　他边朝着我挪过来边说道：

　　“你是不是还想念我啊，下面好寂寞好黑啊。你要是还想着我，就跟我说一起下去啊，你不是还有我们的孩子吗，这样我们仨岂不是更热闹。嘿嘿嘿”

　　说着，就看见张晓伸出一只手来抓我的腿。

　　我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向他砸过去。并冷静地喊道：“你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啊！”我听见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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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