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妖指南》昭越

28、第 28 章

　　张敛颐不好意思说这事连程御他自己都不知道，可观主说这事成不成就看他的本事，不管成不成都不能让程御知晓，不然那渺茫的一线生机立时就要烟消云散。
　　这后果太严重，他也来不及与人商讨，厚着脸皮就上门来了。不过他可不承认自己莽撞，至少他昨夜探过姜绾绾的口风，从姜绾绾的态度来看，这两人很有苗头啊！
　　张敛颐自己没长儿女情长那颗心，为了做好红娘的活儿，他可是连夜看了两本话本，专挑说亲的章节看，那书里的媒婆舌灿莲花，把儿郎的三分好愣是给说成十分，这一来二去的亲事就成了。
　　他虽然没看明白过程，但媒婆的说辞可是认真背过了，一听姜大人冷笑，他脑袋里的媒婆词立马就冒了出来：“且听贫道细细说来，这程家儿郎上无高堂，姜姑娘一进门那就是当家的，一应事务全由她做主，家中虽无官位，但身份不低，放在哪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长的更是一表人才，与姜姑娘正是相配……”
　　姜正清低头轻啜了一口茶，闻言慢条斯理道：“那岂不是我家姑娘高攀，毕竟我家姑娘病魔缠身，可不敢耽误了健康的好儿郎。”
　　戴月和姜绾绾默然无语。
　　张敛颐咬咬牙，谁敢说左相的女儿高攀？这话他决不能应承，可不应承的话，那不是说程御不好吗？这有悖于提亲的前提。
　　哎呀，就说这事难办，他一个道士，怎么就揽上这替人提亲的事了？
　　程御误我！
　　他强笑道：“姜大人，姻缘一事玄之又玄，有那命定的，也有那人成的。姜姑娘此遭病体痊愈难不成是偶然？所谓佳偶天成，福兮祸倚，此为生机。”
　　他这话里意思很明显，他知晓姜绾绾痊愈背后的秘密，而这秘密显然和程御有关，姜绾绾痊愈的背后仍有危机，只有天定姻缘才能确保生机。
　　姜绾绾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捏成了拳头，她私心里想要立时应下，程御那伤实在太重了，若有希望，她必当全力以赴，可她如今还是书里的姜绾绾，还是为人子女的身份，她不能枉顾姜家父母的意愿。
　　听见张敛颐这般说，她眉头紧蹙，瞥了一眼姜正清的脸色，姜正清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再看戴月，戴月面色忧虑顾虑重重。
　　“爹，娘，女儿有件事想与你们说。”姜绾绾站起身来，又朝张敛颐道，“烦请张道长稍坐片刻，我们有事商谈。”
　　张敛颐一愣，忙起身颔首：“无碍。”
　　一家三口进了另一间房，姜绾绾一进门就跪倒在地，甚至磕了个响头。姜正清和戴月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揽起，连声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若是不想应这门亲事，我们立刻就去回绝了他！就算他是云和观的道长，那也不能不讲俗世道理。”
　　姜绾绾连忙将他们拦住，只是她跪在地上还是没有起，语气坚决道：“爹，娘，女儿不孝，但还是想告诉你们一个真相。我并非你们的女儿，我名姜绾绾，却非此界中人，不知是何缘故，某日醒来便已成如今的姜绾绾。我并非有意欺骗，只是此事太过稀奇，我一时行差踏错，又因太过思念父母，这才蒙骗数月。”
　　她说到这里，又磕了一个头，姜正清和戴月已经呆住，不知作何反应。
　　“我如今坦白只为了一件事，程御是我的救命恩人，您二位也曾教导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给了我一条命，我没有什么可以还的。”
　　姜绾绾垂下眼睫，神色落寞，她来这世上走了一遭，享受了前世没有的父母亲缘，与前世的仇人和解，甚至连情爱之事都体会了一番。
　　可惜这一切都是书里的，像张敛颐所说的，这一切该有一个了结了。
　　她跪在地上，身形单薄，清瘦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只有脑袋低低垂下，像是虔诚地忏悔。
　　戴月心神大震，手不自觉紧捏成拳，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她心思复杂又难过，都是她的错，让自己女儿竟遭如此劫难。
　　一个母亲的私心使她犯了错，而这错误让她的女儿承受了。
　　她说：“不，你就是我的绾绾。”
　　姜正清沉默着，锐利的眼神刮过少女的眉眼，他想的要多一些，官场教给他多疑谨慎，他试着推理少女方才话里的逻辑，然后发现她所说的一切都有可能是真的。
　　“那你原来的父母叫什么名字？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他温和地问。
　　姜绾绾回道：“我父名姜杨，我母名戴汐，他们于我幼年时就相继去世，家里只有祖父抚养我长大，可是他后来也过世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姜正清和戴月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这就是他们的女儿，同时心里也起了轩然大波，原来绾绾一直都有记忆。
　　戴月心如刀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她当年太过贪心，到了这异世一直顺风顺水，唯一的遗憾就是女儿不在跟前，她求助了漫天神佛都没有回音，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后来她终于寻到了一个隐士大能。
　　大能指点了她一番，然后她就怀上了孩子，只是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告知缺失了一魂一魄，外形与常人无异，但她不会说话，没有自己的情绪，常年就像是一个安静的摆件，精致却毫无灵魂。
　　以为是一家团圆的喜事，却连累得女儿身有恶疾，命不久矣。
　　这世间显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夫妇俩的心情一时间大起大落，女儿就在眼前，但距离却好像更远了。
　　姜绾绾沉默许久都没得到回应，到底心存忐忑地抬起了头，却见两人泪流满面，这情形还有些惊悚。戴月倒罢了，连姜正清这般严肃的男人眼眶都红了许多。
　　她有些惊讶，又觉得大抵是为他们的女儿垂泪，身为外人不好宽慰，便又低下头去，腰脊微弯，等候他们心情平静。
　　不过姜正清立马将她扶了起来，叹息道：“绾绾，这事其中多有内情，你只要知道你就是我们的女儿。关于你和程家儿郎的事，我还是不同意，可基于你的意愿，我愿意和他见一面，听他说几句，总不能因着他是恩人，上门提亲就面也不露吧？”
　　姜绾绾不蠢，这话一听就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她和这二位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甚至于，她和原身姜绾绾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也未可知。
　　至于程御的事，她嘶了一声，暂且应下，出门去寻张敛颐。张敛颐一个人坐在厅里倒也自得其乐，手里捧着杯热茶，热气蒸腾而上，几乎盖住了他的脸，乍一看去就是一个无脸男。
　　见主人进门来，张敛颐忙放下茶盏站起来，还没等他说话，姜正清直接越过姜绾绾说道：“劳烦张道长跑了这一趟。”
　　张敛颐脸上神情登时就变了，觑了眼他身后的姜绾绾，抱着一点微末的希望挣扎：“不知姜大人是有什么顾虑？”
　　姜正清微微一笑：“顾虑当然是有的，比如说我和夫人到如今还未见过程家那位，对他的家庭也不甚了解，这让我们如何放心的下？想来张道长应该能理解我们为人父母的这一片苦心才是。”
　　张敛颐赔笑：“说的是说的是，这倒是贫道考虑不周了，贫道这就去请他上门来拜访。”
　　实则他心里一直犯难，就程御那模样，如何上得门来？就算上了门，看姜大人这性子，不打出去才怪呢。
　　真真是为难人。
　　姜绾绾朝他使了个眼色，张敛颐眼睛一亮，这莫不是让他先答应下来，稍后两个人一起想办法？
　　他信心一下子就起来了，端着笑意出门去，在门外使了个障眼法，在围墙外绕了一圈，从后门溜达进了后院，寻了姜绾绾住的那屋，就在门口等着。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姜绾绾就回来了，他赶紧现身，小声叫住她：“姜姑娘留步！”
　　姜绾绾吓了一跳，一看他居然在自己屋门前，跟做贼心虚似的，先往自己身后看，没人才松了一口气，将人拉到屋后边，小声问：“张道长你在这做什么？怎么还不去看着程御？他那样能来吗？要实在不行，干脆就算了吧……”
　　张敛颐大惊失色：“方才你那眼神不是让我来找你商议的？况且，怎么能算了？你放心，就算是爬，贫道也会让他爬来的！”
　　姜绾绾：“……这倒也不必，我的意思是，要救他是要我帮忙，我帮忙便是，嫁不嫁娶不娶的，有什么干系？”
　　“还有——”她略有为难地解释，“方才我那眼神是说，让张道长你想想办法，我毕竟是女儿家，哪能上赶着？”
　　张敛颐倒抽一口凉气，深觉这说媒的差事实在不好做，他一个道士，到底是为的什么才摊上这档事？
　　他据理力争：“可这事若没你，贫道怎好自作主张？”
　　姜绾绾想想也是，沉痛地叹了口气：“要不行，那还是让程御爬来算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出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你们俩可真是好狠毒的心肠，老子可好不容易才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