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折》栖凰

5、{第五章}

　　翠竹屋里依然碧青色，如炎黹上次来时一样，而屋前大片土地荒凉了起来，杂草丛生，野花也因多日无人照料而颓败一地。炎黹推开门，才走了几步，一地的灰尘就随风飘扬。
　　汐菊也很久没来了么？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打开窗，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炎黹不禁笑了，伤口还尚未痊愈就匆忙的赶来了，连这儿的空气里仿佛都有汐菊残留下的气息。
　　那样的清澈的气息和她身上的淡淡的镜花香。

　　忽的听见门外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炎黹匆忙的躲进了里屋。

　　通过布帘向外看，推门进来的是几个和汐菊打扮相近的女子，应该也是司花仙女吧。炎黹暗自猜测着。然后又听见几声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他心头不禁闪过一个不安的念头。

　　“蓝月，你快打扫打扫吧。”
　　平静的声调里显而易见的哀伤。
　　“你们说，汐菊她怎么可就那么傻呀，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跑去妖界，还是在那种时候……”
　　声音到一半就断了，只能依稀听见几声啜泣。
　　“我听说，是给一个女妖活生生的吃了的呀……”

　　炎黹的手狠狠地一震，心口抽蓄般的发疼，隐忍住了快要吐出的血，他静静的伫立在那儿，一言不语。

　　许久，帘外的女子都离开了，而炎黹一下倒在地上，泪从眼角滑落。

　　——“炎黹哥哥……我可以那么叫你么？
　　——“可是炎黹哥哥是好妖呀。我想炎黹哥哥要杀的，一定是坏蛋……呵呵！”
　　——“炎黹哥哥……你终于醒了呀！你不知道，你睡了好久诺……吓死我了，呵呵！”

　　汐菊的没头没脑、傻里傻气、天真可爱，她的每一个动作，不修边幅的大笑的样子，哭泣的时候无辜的神色，撒了慌闪烁着的目光和泛红的脸……
　　她像个生在了炎黹内心里的精灵。挥之不去的清泉般澄澈的和她一起的回忆，甚至是眉梢发角的气息，早已深深的植在他的心里。

　　——“已有人代你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汐菊，是你么，替我付出代价，死的代价。为什么，丫头，说好了是我保护你的呀。我们不是明明说好了的么？
　　可是，我却无法也不能够照顾好你。

　　从汐菊为他割破手去换白纱布来给他包扎，到女孩言词闪烁的说“炎黹哥哥你不许生气噢”，那时他就发誓要保护好她。为了更加强大，他不顾生命的领命去杀疏綮换得能离开妖界的一纸函书，只为离开纷争与汐菊厮守终身……可没想到，这却让她也卷进了这场更大杀戮，丢掉性命。

　　是谁错了呢。
　　还是命运弄人。

　　绝望般的笑容在炎黹冷峻的脸上绽开，他拿剑撑着地站起，取出了腰间的那纸函书，怒气如火。
　　挥手间，碎片纷飞，燃在半空。
　　“我不会放过每一个伤害过你的人。汐菊，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承诺，我会杀了她。”炎黹的面色发白，但那种苍白间竟闪着令天地动容的惊心动魄的凌厉杀气。

　　穿越结界时，已是昏暗的傍晚了。淡粉色的暮光像是天空的睫毛，倦怠的轻轻垂下。

　　炎黹漫无目的的走着，青草间发出噌噌的叫嚣声。前面的森林，绿意盎然，只是依旧能听见不断的打斗声，妖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生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残忍的以血为生。

　　呵。是注定的吧，走进了这个世界的人，就在没有退出的权利。
　　除非，死。

　　“炎黹……护法。”
　　略微有些停顿的叫唤声。炎黹停下了步子应声回头，背后是那个娆瑟派来照顾他的女妖。每次她的叫唤声都显得极其的不自然。
　　她淡淡地笑着，蓝发飞舞，晶莹的皮肤有些病态的白。
　　“该回去吃药了。”
　　正视她的那刻，炎黹恍了一下的神。几日来她照料着他，但他却不曾看过她一眼。这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脸，暮光中清寡的笑靥如春花般炫目，眼眸如水却又似有忧伤潆洄，蓝色的长发齐腰，妖冶妩媚。

　　“你叫什么？” 炎黹看着那张绝艳却苍白如纸的脸，心里隐隐有些许不忍。
　　或许，我们都是一样，是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
　　“我……我叫妖汐。”她低垂眼帘，目光如寂，“炎黹护法，妖汐为您备药去。”
　　炎黹默默点头。
　　妖汐转身，轻纱飞扬，炎黹恍惚吸允到了一口极为别致的香气，宛如镜花香却又添点浓郁的血气，一如妖汐般妩媚中微薄的孤洁，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觉。

　　妖汐，妖汐。
　　炎黹默念着她的名，心里疼痛欲绽。这个“汐”也是汐菊的“汐”吗？

　　回屋的时候，房间打扫得干净之至，连往日来的尘土气息都消失不见了。木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药，隐隐散出妖血的粘稠气息。
　　炎黹皱了皱眉头，目光中有些厌恶。妖汐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不愧为娆瑟的近身亲信。不可轻视。
　　这种药汤所需的药引是上等妖血，想必是杀了妖力级高之辈才得来的。
　　再美的容颜又如何，一样是杀人如麻的妖。妖总又妖逃不出的命，炎黹心里默默的叹息，原来还以为她也只是和我一般被逼无奈的，也许看错了她。
　　总之，只待为汐菊报了仇便离开这血腥之地。那么多年，他早已深深厌倦。
　　炎黹抬手，拿起药碗，骤着眉心一口吞下。

　　次日清晨。
　　沐浴着慵懒的阳光，炎黹做完了每日的调息便沿着屋旁的河向下走。
　　河的尽头有些零零碎碎的殷红色，炎黹忽然想起河的尽头便能看见圣境的镜花水月。

　　从前，当汐菊还不认识他的时候，他每每都会隔着结界看那一头的风光，美的扑朔迷离的镜花和那一群镜花树下追逐打闹的司花仙女。他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汐菊时的情景，汐菊站在镜花树下，纯白色的裙摆摇动，黑色的长发随风扬起。她用力地奔跳着，伸着手想要抓住血红色的镜花。
　　那个画面一直浮动在炎黹的脑海里，包括她用力跳起的姿势，包括她像柳叶般飞扬的黑发，包括她那刻绯红的双颊……

　　其实她在他心里已经很久了，只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
　　那天她伸着手几欲抓到的镜花，他早在他们初遇的那次，系在香囊里丢给了她。

　　现在。想说的有再多也都迟了，不是么？

　　回忆起美好的过往，炎黹的目光不觉望向了镜花水月。
　　视线被一小片蓝色所挡住，妩媚的幽蓝，似吮一口便会坠入深邃的海。炎黹细看，那竟是在半空中乱舞的蓝发，而前方，是妖汐单薄的身影，带着绝美的落寞。

　　“妖汐。” 炎黹试探着叫唤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儿呀？”
　　像是被吓了一跳，妖汐回身时踉跄的退了几步，神色有些慌张又有些失措。
　　“没……没事……”她的眼神闪烁着，眉角袒露出少许的慌张，一刹让炎黹愣生生的想起最后一次看见汐菊时她的神色。
　　即使妖汐的妩媚倾倒众生是汐菊所无法比拟的，但那一刹，神色中如小鹿般的慌忙却是如出一辙的。

　　还没等炎黹回过神来，妖汐便匆匆的跑开了，炎黹恍惚听见一点声响，像是什么掉了似的。再回过神时妖汐已然不见。
　　不解地低头，青草丛中隐约现出一点淡粉色。

　　瞳孔一下收缩。心，像被什么利器刺到，灼心的疼痛。

　　为什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