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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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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滴在浅水堆上,溅起了波光涟漪。破晓的庭院静得凄美。
炎黹依靠着墙柱,目光如望穿秋水般的空寂。纯白色的发在风中微扬,淡灰色的长袍迎风叫嚣。
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靠近,从容而踏实。
“炎黹……护法,”一样的停顿,不改的怪异口气,“药好了。”
炎黹回头时正对着妖汐身后娇艳的红日,映着晨光的妖汐比以往更为苍白了,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她的嘴角依然是妩媚的浅笑,绝代风华。
炎黹挑起眉,轻佻的笑着,“怎么,睡不好么?脸色很差呀。”
带点关怀的语句,只是在妖汐听来,不知为何却有些显得陌生和冷淡。妖汐垂下了眼帘,“丢了一样东西,一直没安心。”
“哦,不太重要的吧。”满不在乎的口气。炎黹漫不经心的摆弄起了手中的剑。
妖汐摇了摇头,深色的眸子里有一刹失彩。
“那么,”像是极其自然的,炎黹的脸上勾起邪气的笑,他浅色的眼眸直视妖汐,黯然中带着些许光点,“让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像魔音一般的充满了蛊惑的音调。让人无法抗拒。
炎黹小心的拉起她的手,转身。
她的手心有些细微的汗丝和分明的粗糙质感。
而妖汐看着这个拉着她行走却一言不语的炎黹,失神般的笑了,苍白中有一丝喜悦又有一点伤感——“如果他能够爱上你的话,那我放你们远走天涯”,娆瑟的话反复在她耳边回旋,如果真的能够在一起,那应该开心还是伤心呢?
只怕……再也没机会了。
妖汐的心隐隐作痛,目光瑟瑟地划向布满了伤口的手腕,刀痕上如撕裂般的疼痛。
“妖汐,你来过这儿吧。”
疑问的意味却是陈述的口气。紧握着的手松开了。
“嗯,”揣着心事的妖汐回过神,定定一看才发现这儿已经不是妖界了。炎黹带她来到了圣境。
妖汐恍了神,精美绝伦的五官拓出了寂寞的神色,“噢,不,没来过。”
“哦?”前方的炎黹依然没有回头,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这儿很美吧……很美吧,”
又顿了顿,声音里浓浓的陶醉,“这儿曾有一个孩子,白洁无暇的孩子,她挚爱镜花,她或许并不美丽,但妖汐你知道么,她在我心里一直是一朵镜花,永不逝去的镜花。”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情似水,像云朵一样的缥缈轻柔。幻觉一样的不真实。
“炎黹……护法,”妖汐的神色里掠过一丝慌乱,苍白的嘴唇稍稍颤动。蓝发依旧妖冶,凌乱的舞动着,和她的心一样纷乱,“来这儿,只是为了说这些么?如果只是这样,妖汐请护法早些回去喝药。”
“是喝血吧,” 炎黹带着一抹轻蔑的笑回头,目光中丝缕冷傲,“妖汐姑娘真厉害,为了区区一个我,杀了不少妖吧。我真该谢谢你的良苦用心。”
是错觉么?为什么她从他尖锐的语言中听出了分明的敌意?妖汐的面色更为苍白了,眉目间倾城的忧伤愈发惹人心动。
“但是——”炎黹轻挑嘴角,笑容邪气,“你必须听我讲完。她叫汐菊,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她和你有关系……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她吧……”
妖汐仓皇的回身,晶莹的泪滴从她的眼中滑落。
她匆忙地抹去,可透着眼中的那一片荒芜的水雾分明的可以看出她的彷徨。她苍白的唇无力的颤动着,“炎黹”——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没有别的称呼,没有停顿,没有淡然的微笑,她回头,目光清敛,“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妖后吩咐要我照顾好你,这是我的职责,请你回去喝药。”
“在这之前,呵,娆瑟还吩咐了你别的什么了吧……”冷冷的音调,听不出一丝温度。
妖汐低头,故意不让他看见自己那一刻疑惑的神色。
——到如今,即使你知道真相也都来不及了,只会徒增悲伤……
沉默了片刻。妖汐宛如闻到了一阵沁人的芬芳,她的眉心稍骤起。
“你掉的东西,我捡到了。”那一阵镜花幽婉的深入骨髓的气息与炎黹含着柔情的音调相得益彰。
妖汐不禁咬牙,那种疼痛的知觉不仅蔓开在手腕的伤口上,还一点一点地侵入心房。她倾城的容颜里映出了一份竭力的苍白,淡薄到随时会倒下。
“你,都知道了。”妖汐轻笑,笑得如此无奈。
是命么,叫我们都是如此,谁也无法搁浅,到死也无法两相忘。早该知道,以你的聪明,迟早会明白这一切……
身后越来越浓重的镜花香气伴随着他的气息逐渐靠近。
妖汐不敢回头,她害怕,怕自己在他面前忍不住落泪,即使他都知道了。炎黹的手环绕在她的腰间,她的头靠着他的肩。
如果时间停止,就这样,留给我缠绵的温度。
——该多好。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细若游丝的声音划过妖汐的耳际,是冰凉的凄怨的。
她不言不语,泪滴从脸颊滑落,砸在他的指尖。他的双手紧环着她的纤腰,只是恍惚间妖汐恍若看见他手心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正想开口的她,言语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所抵住,波光涟漪的双眸挪向下方,整个身体无力的从炎黹身子里滑落。
倒在地上的妖汐美得像一幅画,只是纤细的腰间银白色的短匕首如此突兀,殷红色的血没过了素色的衣衫,在翠色的绿地上,蔓开。
她像极了一朵血色虚空的镜花,苍白中带点迷离。
“炎黹……”
她用尽全力的唤着他,如往日般的停顿,只是她回转了眼眸停顿了后面的言语。她平静得看着炎黹,目光中连一点恨意也没有留下,空荡荡的清澈,带着某一部分让炎黹似曾相识的着迷。那并非妖媚而是清与浊世的纯澈——那是她眼底掩饰了多日最暗淡而又最深刻的光芒。
她在笑,用她最后的力气扬起嘴角。那是炎黹从未看见过的笑容,干净的像个孩子的,像个得到了自由的孩子。
妖汐,难道,你也被什么束缚住……
炎黹的眼前有些游离,那个目光和那个笑,妖汐的内在竟也是个如汐菊一般透彻无染的灵魂。如果杀汐菊的人不是她……
妖汐握紧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松开,泪从微微张开的眼缝间渗出,而她手心中到条长长的伤痕在明晃晃的阳光中刺眼的让人发疼。
——那道右手中心冗长的伤痕。炎黹失神的望着,如此相似……但,怎么会不是她……
手中粉红色的香囊忽的掉落在地,镜花花瓣落在地上,和妖汐蔓开的鲜血一样,艳红的美。清风吹过,镜花飞散,散落到妖汐身上。
炎黹轻叹着,回身打算离开。转过身的他动作停顿在半空,游离的目光焦点凝聚在近处那一片鲜红色的长发上。
“呵,护法不愧冷血,竟也不会怜香惜玉……多美的女子啊,”缥缈的音调,娆瑟带着笑意的目光妖媚无限,她如火般至烈的长发轻舞飞扬,她的嘴角轻挑着,带点玩弄带点感伤,“我以为呢,你们所谓的爱又有什么好结局呢……”
炎黹挑眉看着娆瑟,毫不畏惧,他放声的笑,“倘若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伤害汐菊的人我一个不会放过,”
他眼角瞥过倒在地上的妖汐,眉峰一转,说道,“她是,你也是……”
缠绵妖冶的笑声抚过耳际,冷得寒心,她的红发妖气丛生,“没有人告诉你,我伤害过她啊。我和小汐菊不过有个协议罢了。护法真是不识好人心啊,我还了你一个更美的汐菊,呵,你却不识好歹的杀了她。能够怪我么?”
汐菊?炎黹锐利的目光一下子细碎了起来,但转而又变回了死寂一般的冷漠,“到现在你还想玩花招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是她杀了汐菊,有人看见了。”
“傻孩子,那又不是你亲眼看见的?”娆瑟依旧笑,笑得令人生惧的妩媚。
“哼,”炎黹冷笑,“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妖汐若不是杀了多少妖哪来那么多妖血来给我熬药。如妖汐这般狠毒,起码汐菊不会。你还是动手吧,我不会留情……”
“是啊,汐菊当然不会拉。枉你自命聪明,若你方才杀的是妖汐,你以为你能这样得手么?”娆瑟笑说,“护法是低估了我的手下还是高估了你自己……”
“汐菊不会杀别人来给我做药引,你骗不了我!”
“是啊,护法眼拙,怎么就没有看见妖汐——当然也可以叫她汐菊,你难道一直没看见她手腕上的伤痕么?”娆瑟摆弄着红发,眼角划过一丝惋惜,“所以,她一直是用自己的血来给你做药引……”
炎黹有一刹的惘然,长剑狠狠地砸在地上。
“依照我和汐菊姑娘的约定,我不会伤你分毫。”娆瑟接着说,“我只要你明白,我的痛苦。”
——失去挚爱,看他死在你眼前,却无力挽回的痛苦。
炎黹的目光骤然的黯淡了下去,他回过身,眼里尽是那个如一朵颓败的镜花一般的倒在青草丛中的女子。
她是汐菊,他深切爱着的女子。
她眼里浓浓的关怀,她笑意里妩媚中掩不住的澄澈,她绝美容颜下的空虚与苍白,她当初为他割破右手心留下的伤痕,她日益的苍白和手腕上的一道道伤痕,她看着镜花水月时眼里的希翼,她唤他时无意的停顿和不自然,为什么,那么多那么多他都不曾发现,为什么她所有的伤痕都是他带给的!
明明说好了是他保护她的,可他总是无力,她却总是争着保护他。
我们明明相爱,如此相爱,都已舍得放弃一切了,却为什么走不到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