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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苦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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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差人请墨延霖去时,离他第一次为瑟妃诊治恰满一年,他提起早已备好的最后一幅药剂走入王府时,笑得怪异,分不出喜忧。
这琼楼玉宇般的房舍里,一侧是他恨之入骨的女子,但想来再服几贴药她也命不久矣了。另一侧是与他相知相许却不能相守的女子,他们纠错的缘怕也终要了结。
正愣在院中,却见前方霍王爷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墨延霖刚欲施礼,却被霍祁昇止了下去,“都是常客了,延霖还这样拘礼!”好一阵未见,他鬓脚的发丝已有几许染了白,人却比先时更精神了。
墨延霖定了定神方问,“瑟妃娘娘身体无恙?”
霍祁昇引着墨延霖走进厢房,一面笑道,“瑟妹有你精心调养,怎能有恙,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这回倒是子遥,她身子本也弱,这几日愈发不行了,今日我见她脸色苍白,才想要你来看看,是染了风寒还是怎了。”
瑟妃身子反倒好了?却是遥儿她……
虽是迷惑,墨延霖也不好多问,只得随着霍王爷走。
多日未见,她又清瘦了几分,衬得墨黑的眸子愈发深浓了,墨延霖心里一阵隐痛。
坐在窗侧为她把脉,指尖触着的脉搏微有异动,他一下便明白了过来,开口时却有些生涩,“恭喜王爷王妃,是喜脉……”
话音刚落,唯见霍王爷一派欢欣,激动的无言以对,正要向墨延霖道谢却见他眉目愁苦,不由笑颜满满的问,“延霖不替我高兴么?”
“自然开心,只是……只是唯恐遥妃娘娘身体娇弱,经不起……”
“不,我要这孩子,烦先生替我料理。”多时无言的竹子遥撑起身子淡然笑道。
她笑意清寡,黑眸却炯炯有神,说完旋即又转向霍王爷道,“按祖宗规矩,王爷该先去祠堂祭祖,不然难免折了喜气。”
“爱妃身子无妨?”
“此处有墨先生,王爷安心去吧。”听竹子遥这般说法,霍王爷方才喜气洋洋地离去。
华丽的屋内余下两人相视无言。
“先生可好?”隔了会儿,竹子遥开口打破死寂的气氛。
“这话本该我问你的。”墨延霖叹了口气,才凝眉问道,“这孩子……就是为了自己的身子你也不该任性的……”
“春祭时,我陪王爷去见了一个人。”竹子遥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不着边际地讲了起来。
“遥儿,你即使要罚我负了你,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你可知道……”
竹子遥冷冷的抬起眸子,墨黑的瞳仁直直凝着墨延霖,道,“那人过世已有多年,是王爷的发妻。”
这一次,墨延霖没有打断,神色哑然地愣在那儿,什么也再说不出口。
“那碑上的人名我却是听过的,婉娘——墨婉娘。”她苦苦地笑了,“这样好听的名,先生说过一次我便记下了。先生不知道吧,嫁入这儿时,我傻傻地想着等先生事成,我便动手杀了王爷,与先生共生死……呵,原来什么都不必了,无论谁生谁死,先生已不能待我如初了……”
“遥儿,我……”他黯然垂下了头。错在他么——把她推入这深深庭园之中万劫不复。也许他当真错了。
“瑟妃的事先生务须担心,没有人起疑,是我换掉了那些药。”不知何时起,那双清明的眸子失了色,日复一日的空洞了起来,她幽怨地凝着某处,神色凄离。
“你到底想做什么?”墨延霖望着她,无力地问。
“先生还信得过我么?”
墨延霖良久无言,最终还是微微颔首。
“我会让先生如愿的,”她笑了,却似冷嘲一般,“想来我能为先生做的也不多了。”
墨延霖离开时,竹子遥恰看见他左手上缠着的纱布——如一年前一般。可她早已失去了拉住他的勇气,只是禁不住问,“手上的伤还未好么?”
见墨延霖不答,她低声道,“别再用那瓶药了。去年我离开时心里怨你,多添了一味药……”
“我知道。”
“真傻,再这样,这手怕要废了。”
墨延霖扬了扬手,苦笑,“这伤再深也深不过你心里的伤。”
合上门时,他恍若看见碧床上的女子那双墨黑的眼里,深深地沁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