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栖凰

10、【十．曲终人散】

　　那一年的除夕夜，墨延霖做了一场梦。

　　梦里又回到了彼时盛夏的光景。他带她去放筝，在无垠的旷野上肆意奔跑。他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天真烂漫，连墨黑的眸子里也尽是孩童般的喜悦。

　　那一日她牵着他的手在山坡上飞奔，她仰头笑道，“筝飞得好高……”一头青丝瀑一般地泻了开去，衬得她白净的脸愈发皎洁、墨黑的眸愈发纯粹。

　　梦的最后，一片辉煌的暮色中，她端坐在马鞍上，眉眼盈盈地凝着他。
　　这一次，他握住了那双在夕阳下泛着柔黄光晕的手，潇洒地跳上马鞍，从身后用双臂将她紧紧环住。他要带她策马天涯，再不放手……

　　次日，一阵喧哗的鞭炮声将他惊醒，一下从美梦跌入了荒凉的尘世。
　　他望向窗外，天下着小雪，市集的喧阗恍若隔世。

　　门外的童子已端着茶走了进来，神色隐隐有些焦躁不安。待他喝完茶，童子才低声说，“先生，王府出事了。”
　　他只是愣愣的望着童子，手里的茶盏狠狠砸落，碎裂一片。
　　“二姑娘，哦，不……是遥妃娘娘，她用了瑟妃娘娘送去的补汤，孩子没了……霍王爷一怒之下，杀了瑟妃。”

　　许是不远处人们的欢歌笑语与爆竹声声把世界填的一片喧嚣，童子的话飘入耳里真实得让他无言以对。

　　墨延霖恍然想起，放筝的那日，骏马上白衣翩然的女子神色毅然地向他说，“我会等先生的，不论多久。”
　　彼时，她还是他的遥儿；彼时，他们谁也不知晓，这场等待耗尽的是一世的寂寞。

　　他终究没有携子之手。
　　他终究只得让她陷于深深庭院。
　　他终究还是兑现不了那些无望的承诺。

　　墨延霖伫在竹屋外良久、良久。
　　雪瓣落入他的手心化作晶莹的泪。他的眼一丝一丝湿润了起来，整个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唯有河畔的花开做一片凄婉的白。

　　他的眼里又现出了那双墨染般的眸子。她曾声声唤他“先生”。

　　童子看着素日里疏离寡言的医师眼里蓄满的泪潸然而下，不禁讶然无语。耳侧划过他微微沙哑的音节——
　　“又是暮冬了。”